第2054章 群英薈萃

　　“快，快下來，”
　　潘翠站在陽臺上，擡頭看著正在壹點點往下爬的皮娜，喘著氣說：“不要看它們……它們沒法跳到繩子上的！”
　　林三酒正倚著陽臺欄桿，坐在地上。休息了半分鐘，此刻她的呼吸總算平緩了，站起來應該也沒問題了；然而失去的體力，壹時半會，卻是恢復不過來了——猙獰的饑餓感在她體內燒開了壹個洞，胃酸似乎將五臟六腑都擠攥在壹起了，壹切都在滋滋作響地難受。
　　在她被潘翠拉出窗戶之後，二人不敢多耽誤，迅速滑下了下壹層陽臺；此時黃色箭頭就在林三酒的腳邊地面上，筆直地指向了門後黑漆漆的室內。
　　“太、太多了，”皮娜的聲音和她腳下的繩子，都在壹起發顫。繩子不長，但因為她像是中魔了壹樣，控制不住地壹眼又壹眼地往辦公室窗後看，以至於半分鐘了還沒爬下來。“那、那些臉……都擠在玻璃上，它們都在看我……”
　　“別看了，”潘翠急了，“快爬！”
　　伴隨著低低壹聲驚叫，皮娜幾乎是半跌半摔著落進陽臺上的。她手腳發軟，第壹次要爬起身時，竟還摔倒了；她好不容易扶著欄桿站起來，面色發白地說：“我好累，渾身沒力氣……妳們也壹樣嗎？”
　　潘翠喘息著點了點頭，即使是在夜色裏，腦門上也浮著壹層微亮的汗。
　　“是那些東西，”林三酒冷不丁地開口了。
　　壹個多小時以來，她的潛意識好像收集起了每壹塊謎語碎片，拼湊出了壹個大概的形狀，讓她壹直在水面下運轉的不成形思緒，忽然化作了連貫的語言：“我也沒想到，我們身上的防護手段，在這條路上原來是壹點用都沒有的……因為我們面對的，根本就不是攻擊和傷害。從進辦公室開始，我們就進入了壹個針對進化者而設計好的環境裏。”
　　“妳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皮娜壹楞，趕忙問道。
　　“我只是有了壹個猜想，但是我估計八九不離十吧。”
　　林三酒擡頭看了看，立刻伸手抓住陽臺欄桿，壹邊吃力地站起身，壹邊說：“我們不能繼續站在在這閑聊了，先順著箭頭走。我們最少也走了壹半路程，剩下的路應該不多了。”
　　在皮娜跳下來以後，從樓上被撞碎的窗戶裏，就跟著伸出了壹簇簇的人臉；好幾個林三酒，好幾個皮娜，好幾個潘翠……都在昏暗天光裏，沈默地低頭看著下方陽臺，仿佛在思考它們能不能從這個距離上跳下去。
　　“我盯著它們呢，假如它們跳下來，”潘翠低聲說，“我就把它們打飛到陽臺下面去。”
　　“恐怕沒有那麽簡單。我猜，我們最大的生機就是趕緊把這段路走完。”林三酒搖了搖頭，說：“妳們都沒有闖進去過，所以妳們可能看得沒有我清楚……妳們剛才，看見那些臉下面的東西了嗎？”
　　僅僅是從陽臺邊到門口這麽壹段短短的距離，皮娜也走得拖泥帶水，似乎擡起肢體已經很費勁了。她剛要拉開門，又頓了壹頓，不太敢似的。
　　“臉下面？”潘翠皺起眉頭，又往樓上壹叢叢的臉上掃了壹圈。“我只看見了脖子，有壹張皮娜的臉下面，好像還有壹點肩膀，但是再往下我就沒看見了。這有什麽關系嗎？”
　　“妳知道那些臉下面是什麽東西？”皮娜回頭問道。
　　林三酒剛要說話，然而就在這時，陽臺門後的房間裏驀然傳來了轟然壹聲響；幾人驚了壹跳，在室內燈光同時亮起的那壹瞬間扭過了頭，正好看見房間裏的天花板像是失去了支撐力似的，朝下方凹凸張裂開了，從簇簇粉塵碎片裏撲下來了壹個黑影。
　　那黑影“咚”地壹聲砸在了地上，用兩只胳膊支撐住了身體，隨即朝她們擡起了頭，露出了壹張潘翠的臉。
　　和它壹樣顯眼的，是它身下那壹個黃色箭頭；箭頭壹個連著壹個，跨過了陽臺門後空蕩蕩的寬大房間，伸入了燈光沒有亮起的昏暗中，似乎指著壹個隱隱約約的門。
　　僅僅是壹分鐘不到的時間，潘翠的臉已經學會了笑——或許是笑，因為它的臉頰肌肉將眼睛擠成了細細彎彎的兩道黑弧。
　　這壹下，不必林三酒回答了。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張臉下面連接著壹個脖子，脖子連著壹個肩膀，肩膀下是壹片胸膛，胸膛下是肚腹；與本主不同的是，除了它的肩膀頭顱和胳膊是正常尺寸之外，越往下，尺寸就越小、越窄，仿佛壹個生長畸形的嬰兒，只長大了身體的壹部分，又像是從什麽窄口裏擠出來的肉團，被捏出了壹個人樣。
　　從僅有壹個拳頭那麽寬的肚腹下方，它就沒有下肢了，上方軀體是從壹個黑漆漆的、風幹厚肉似的圓球裏鉆出來的。
　　“那、那個好眼熟……”皮娜顫聲說著，往後退了壹步。
　　她好像認出來了。
　　潘翠卻忽然在後面抵住了她的肩膀，不再讓她往後走了，不知何時又仰起了頭。
　　“上面，”潘翠喃喃地說，“那些臉，好像馬上要……”
　　像是為了要把她的話補完，壹個林三酒忽然擠出了兩條胳膊，從樓上窗戶裏往外壹推，頓時歪著跌進了空氣裏。
　　因為頭顱和肩膀都發育全了，所以分量最重；那個林三酒的頭朝下，攜帶著細小身軀和它連接著的那壹個黑色肉球，“啪”地壹下，落在了幾人身後的陽臺地面上。
　　“模仿妳的東西，怎麽和妳壹樣虎啊，別人不跳就它跳了，”意老師在林三酒腦海裏怒叫道，“現在怎麽辦，前後都被堵住路了！”
　　潘翠早已扭過了身，林三酒還來不及攔她，她就壹步踏了上去，好像棒球運動員揮棒時壹樣，行雲流水似的將手中那壹條黑索給打了出去——黑索在初破空時，發出了淩厲的、切割空氣似的尖銳響聲；然而當它真正碰上那壹個林三酒的時候，它好像被人抽空了力道似的，軟軟地在那壹個林三酒的肩上打了壹下，就滑到地上去了。
　　潘翠的胳膊突然往下壹跌，失力之下，險些倒在皮娜身上；皮娜扶住她時，控制不住地叫了起來：“妳沒事吧？”
　　那個從黑肉球裏鉆出來的半個林三酒，僅僅被拍得壹踉蹌，隨即就用兩條胳膊立在地上，穩住了自己。它用兩手拖著身體，往前慢慢地爬了壹步，黑球在地上劃出了沙沙的響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它比剛才好像又“長”出來了壹點點。
　　“別有太大動作。”林三酒氣喘籲籲地說，“我懷疑，我們在這條路上用出的力量，恐怕都以能量的形式，回饋滋養給了它們。”
　　皮娜和潘翠聞言，壹時都靜止住了。“什麽？妳確定嗎？”
　　“不管是壹樓還是二樓，都需要我們親手搬動東西，不斷花費體力清路。妳們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麽要讓我們作苦力，壹定有某種目的……我覺得，這個目的就是要讓我們使用力量。”
　　林三酒苦笑了壹下。“防護之所以沒用，是因為我們親自將能量釋放出去了，不管是作用在了垃圾上還是窗戶上，最終都是作用在了這條路上。”
　　“然、然後，”皮娜結結巴巴地說，“那些屍體內的內臟，吸收了能量，就……就長成了我們的樣子？”
　　“看樣子，就是這樣的。我們走過壹樓、發現屍體的時候，就等於激活了那些冬眠的內臟，”林三酒低聲說，“至於為什麽屍體會動，我現在也還有很多疑惑。”
　　“我們不能壹直在這兒站著……”潘翠無力地說，眼睛盯著對面歪頭打量著她們的林三酒，說：“若是被它們直接碰上了，恐怕我們也要遭殃。我剛才僅僅是間接地碰到了它，就突然被抽走了壹大塊力氣……”
　　林三酒回想起自己體力急速流失的那壹刻，也不由打了個戰。
　　她那時撞破窗戶，本身就已花了不少力氣；與自己的臉產生了肢體接觸，又叫她流失了壹部分力量。等她因為脫力跌倒在地上以後，她就有點記不清了，感覺上，似乎是被好幾張臉給圍了起來——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不是變成了那些臉們的壹道大餐？
　　在身後的房間裏，潘翠的臉已經爬到門邊了；它沒有撞門，卻只是張大了鼻孔，好像要透過玻璃聞她們的氣味壹樣，在門後來來回回地爬。
　　“等、等壹下，”皮娜面色蒼白地說，“我們不能有大動作，因為我們花的力氣，會被路吸走，用來滋養這些臉。可我們也不能被它們碰上，否則是壹樣的結果。我們還沒法逃走，因為我們要出去的話，只能走這壹條路……這不就是死局了嗎？”
　　就像是在說“對”壹樣，她這話壹落，身後室內的天花板頓時又回響起了壹道裂響——這壹次裂口大多了，樓上的垃圾和殘塊隆隆地傾瀉而下；與它們壹起掉在地面上的，還有七八張皮娜、林三酒和潘翠的臉。
　　趴在門上的潘翠面孔，用它尚未完全發育完全的手，搭在了門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