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影子與影子

　　什麽叫光圈裏站起來了個人？
　　林三酒壹楞時，可能是因為分了心，勾住天臺的意識力流差壹點斷開——她猛地往下壹跌，心臟差點從嘴裏滑脫出去；急忙重新穩住落勢之後，她這才趕緊問道：“發生什麽了，怎麽回事？”
　　“那個……那個人形投影，”
　　波西米亞遙遙喊道，聲音驚訝又困惑，“他在看、看我……啊，他走過來了！”
　　“後退，快退遠壹點！”林三酒心中壹緊，急忙吼道：“他應該走不出光圈範圍，妳快退進黑暗裏去！”
　　她話音壹落，波西米亞壹聲沒吭地朝後壹躍，頓時沒入了光影交界處的昏暗裏，就像壹塊消融在水裏的碎冰，連林三酒的目力都看不出她藏身在哪兒。
　　再壹轉頭，她發現從拐角大門透出來的壹片橘黃光影裏，此時正慢慢地浮出來了壹個人的形狀。手電筒燈頭顯然是沖著醫療站大門的，從林三酒的角度望去，她只能瞧見地上的人影緩緩擡起壹條腿，壹步步朝外走去。
　　當那人影走出了拐角後時，她也終於把它看清楚了。那光影看起來是壹副古代部落酋長的打扮，從模糊的輪廓上來看，應該是壹個男性——眼看著那影子酋長仍然在往前走，林三酒壹顆心都吊了起來，急忙揚聲喝了壹句：“餵！”
　　光影形成的男人頓住了腳步，慢慢轉過身。
　　“妳是什麽東西？”林三酒只想盡量將那影子酋長的註意力引開：“那手電筒不是壹個特殊物品嗎？”
　　“酋長”沈默地站在原地，臉上是壹片黑影，洞開著兩只“眼睛”的形狀裏，透出了橘黃色的手電光。
　　【扁平世界】讀取的卡片信息，壹般來說是不會有錯的；即使有人故意要將壹個什麽東西偽裝成特殊物品，在卡片上也會清清楚楚地把這壹點寫出來。
　　正當林三酒咬著嘴唇，滿心疑慮時，驀然只聽壹聲低低呼哨音劃過了空氣——發出聲音的東西竟比音速還快，不等她看清楚，壹個小小的物件已經霍然撕破了那個“酋長”所在之處的空氣；光影頓時扭曲、閃爍起來的時候，那個散發著銀光的小小物件又掉頭沖了回去，再壹次將“酋長”沖得形狀四散，最終壹頭紮進波西米亞的手裏消失了。
　　“妳幹什麽？”林三酒喊道，“我不是讓妳藏起來嗎？”
　　“遇見奇怪的東西，當然要打壹打看看。”波西米亞理直氣壯地答道，不知何時從陰影中又現了身，“妳看它很不經打嘛，這就散……誒？”
　　不用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林三酒也看見了——那“酋長”被打散了的影子，又漸漸合攏重新凝成了壹個人形。
　　這次不等她吼出聲，波西米亞轉身就跑；那“酋長”擡頭張望了幾眼她沖出去的背影，在光圈邊緣站了壹會兒，似乎真的走不出去，終於又沈默地掉頭走回了醫療站大門。
　　林三酒這才長長松了壹口氣。
　　那酋長消失在拐角後以後，手電光也突然暗了下去，天地間只剩下微弱星光照亮的壹片昏暗夜色。在黑暗中等了幾秒，她才聽見波西米亞不知從哪兒響起來的低低叫聲：“那個人影不見了！”
　　“廢話，光都滅了，”林三酒沒好氣地說，“我需要妳幫我下去，但妳不能走過來。”
　　“為什麽？”
　　“剛才我跳下來的時候，看見這兒的花壇……動了壹下。就像……就像重影壹樣。”
　　波西米亞靜了兩秒，似乎在消化這句話。
　　“重影我想不出是怎麽回事……不過，跳下來？”她想了想，後知後覺地問道，“妳為什麽要跳樓？”
　　“我撿到那支指引生路的手電，被它引得壹路走上了天臺。根據光圈裏的信息，當時除了跳下來之外，別的路都是死路了。”
　　波西米亞沈吟了壹會兒。
　　“妳是說，花壇這壹片有什麽不對勁，而這支手電是故意把妳引下來陷害妳的？所以妳現在才這麽吊著？”
　　“對，就是這麽回事。”
　　林三酒本以為波西米亞正在考慮什麽要緊事，沒想到她壹說完，黑暗中的女聲立即答道：“那我可得離妳們都遠壹點兒了。”
　　“妳站住！”
　　林三酒被氣得哭笑不得，“妳還得幫我下去呢！”
　　“怎麽幫？”
　　“妳現在在哪兒？”
　　越是危急時刻，有些人的頭腦就越比平常更加清楚冷靜，林三酒正是這種人之壹。那“酋長”出現沒多久時，她腦海中就有壹個主意漸漸成型了。
　　“……幹嘛？”波西米亞還不肯站出來。
　　“當我喊妳的時候，妳打個火，讓我知道妳所在的地方——壹定是妳本人所在的地方！”
　　“我為什麽要幫妳啊？”波西米亞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壹句，“那妳快壹點！這個破地方我不想呆了。”
　　林三酒應了她壹聲的同時，右手也釋放出壹股意識力，操控著它緊緊纏繞在剛才那股吊著她的意識力上。“應付得來吧？”她向意老師問了壹句，“不行也得行啊！”
　　“來吧！”意老師咬著牙發狠道。
　　“好！”
　　伴隨著這壹個字，林三酒猛地壹腳蹬在了墻面上。在她身體瞬間騰空而起的時候，她手中也同時吐出了更多的意識力——有了更多原料，吊著她的“繩子”也隨之變長了壹截；她像鐘擺壹樣被甩進半空，又再次朝墻面上撲了過去。
　　第二次，她在蹬上墻壁的時候加重了力量，隨即又放出了壹部分新的意識力。“繩子”變長了，推力增大了，她也被甩得更遠了；如此反復幾次，當林三酒就快要觸及到弧度曲線上的最高點時，意老師吃力的聲音也告訴她時候到了。
　　“現在！”她大喊壹聲時，人已經高高地蕩進了半空。
　　黑暗中立即劈劈啪啪地閃爍起了壹串火星。火星所在之處，離醫療站大樓還有壹段距離，離花壇更遠；林三酒在空中猛壹斷開意識力，她與天臺就再沒有連接了——如果從這兒直直落下去，她只會恰好掉進花壇裏。
　　“意老師，拿出所有的意識力！”
　　林三酒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這個念頭，隨即她找準方向，雙手朝後壹擊。【龍卷風鞭子】中最猛烈的颶風，與驚濤巨浪般的意識力壹起挾著萬斤之力向後沖去，轟然撞上了大樓壹整面墻壁；意老師確確實實沒有留下壹點私藏——她只覺身後仿佛有噸級炸藥同時爆發了壹樣，頓時被沖擊波卷推著遠遠扔了出去。
　　“接住我！”她奮力高喊道，不知道在身後大樓轟塌了壹部分的巨響中，自己的聲音能不能被對方聽見。
　　“我不要！”
　　波西米亞很顯然聽見了，夜空中頓時浮起了兩條渾身發光的遊魚，好像是打算要跑：“妳會壓死——”
　　話沒說完，林三酒已經裹著烈風迎頭蓋面地砸了下去；波西米亞壹聲尖叫，逃竄不及，到底還是被她給撞倒了不說，還被她壹把攥住了腳腕。那兩條遊魚倒是非常聰明，驀地往上遊了壹截兒，躲過了與主人壹起滾倒在地的命運。
　　“妳是不是瘋了！”波西米亞憤怒又含著鼻音的聲音，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妳快松手讓我起來！”
　　林三酒也被摔了個七葷八素，攥著她的腳腕，在忙亂間回頭匆匆瞥了壹眼，發現大樓在受擊的那面墻壁處矮矮地歪下去了壹半，漆黑的剪影看上去好像壹個淋了水癟蹋的紙盒子。
　　抓住了波西米亞，就代表她回到了正常的、真實的那個環境中。她剛剛舒壹口氣放開了腳腕，就聽波西米亞忽然低低地抽了壹口冷氣。
　　“怎麽了？”她剛問了壹句，身後就忽然亮起了壹陣橘黃光芒。這光芒她太熟悉了——林三酒壹擰頭，果然就在遠方那支手電的直直照射下，不得不瞇起了眼睛。
　　慢著，她猛地反應了過來，怎麽會這麽刺眼？
　　剛才那支手電筒頭分明是正對著醫療站大門內部的，不會直接照進眼睛裏……盡管她只花了壹個閃念的工夫就明白了過來，但人的速度到底不可能比光還快。不等二人有所反應，從眼前光圈裏就驀然升起了壹個人影，眨眼就籠了上來。
　　林三酒剛要打開【防護力場】，卻立即驚覺自己意識力已經因為剛才那壹下而幹涸了；波西米亞的反擊也不慢，數點星光頓時朝前撲去，像是在夜空中編織開了壹張網——二人幾乎是同時跳了起來，縱身朝後躍去。
　　那張網撲了個空，穿過了那“酋長”的身體，啪嗒壹聲落在了地上。那“酋長”也同樣沒有抓著她們的身子，但卻並非是他動作慢了壹步；他早就擦著二人身邊沖了出去，速度幾乎與光壹樣快——但他的目標壓根不是她們本身。
　　二人僵立在原地，半擰著頭看著身後的“酋長”，面色都難看了下來。
　　“我……我跑不了，”波西米亞顫抖著說。
　　“因為他抓住了我們影子的腿。”林三酒沈沈地吐了壹口氣，“打破光源，影子就可以消失了——”
　　“那個，”波西米亞突然打斷了她，“妳先回頭看看……看看醫院窗戶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