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被刪除的公告

　　十來分鐘以後，Bliss的樓頂上響起了壹陣遙遠的嗡鳴。壹架塔型飛行器徐徐升進天空，在左右搖晃中很快找到了平衡；隨著它加大了馬力，飛塔壹轉頭，朝藍天下的群山飛了過去。
　　直到她再也看不見那影子了，林三酒這才轉過身，走向半山鎮的另壹頭。
　　她不知道Bliss可不可靠，但除了她以外，林三酒現在沒有可以托付的人了。Bliss始終沒有告訴她“他們”究竟是誰，只是默認了那棕黑色頭發的男人也是“他們”中的壹員。午後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仿佛讓她的血液都松泛慵懶起來；這樣的情況下，實在很難想象正有壹場性命危機正在等著她。
　　布萊克市場人流洶湧，叫她心中壹根弦緊緊繃住了；簽過到之後，她才微微松了壹口氣——這樣壹來，“性命危機”發生的可能性就被局限在24小時以內了。
　　“妳還是回Exodus去吧，”意老師語氣沈重地建議道，“在明天之前不要出來了。”
　　“我想知道他們到底是誰。”林三酒擡腳往黑市外走去，盡管她滿心抗拒：“這種縮頭烏龜的感覺太糟糕了。”
　　假如禮包在身邊就好了……她有壹種模模糊糊的感覺，通往真相的線索壹定已經擺在自己眼前了；只是她缺少季山青那種抽絲剝繭的智慧——就像拼圖壹樣，她看見的只是無數碎塊，禮包卻能看見拼完碎片後應該是壹幅什麽樣的圖。
　　他壹個人在宇宙間戰鬥，不知道還好嗎？
　　她壹邊走壹邊出神，直到走出了好幾步，才忽然反應過來身後有人叫她。林三酒回頭壹看，目光落在了壹張有點兒熟悉的胖臉上；對方額頭上的油汗和嘴唇上的胡茬，好像從來沒有被清理過：“誒，昨天謝謝妳了！”
　　她掃了壹眼胖子身後的店面，無數個果凍壹樣的“笑”整整齊齊地陳列在架子上。
　　“舉手之勞，”林三酒點點頭，腳下卻不知怎麽沒動地方。笑……她也曾經買過壹個……鬼使神差地，她的思緒壹直盤繞在這個商品上，似乎總覺得它有什麽可挖掘的地方。
　　“那個人以前來找我買過很多次笑，但昨天他說他沒錢了，想賒賬，我不同意，他就趁我不註意時搶了就跑……這玩意兒也不上癮啊？”胖子店主絮絮叨叨時，似乎察覺了她的目光：“要是妳想買，我給妳半價。對了，盒子我要回收的。”
　　“回收？”林三酒將自己買過的那壹個笑拿了出來，遞給店主：“我向妳買過壹個，不過沒用上，給妳吧。”
　　“怎麽不用了？”
　　“本來是買了順手送人的，”木魚論壇裏那個永遠壹臉生無可戀的工作人員龍二，實在很需要這個東西。“不過我找不到他——”
　　壹句話沒有說完，林三酒像是突然被電打了壹樣，腦子裏霎時間閃過去了壹道光——壹瞬間，她將好幾塊看似無關的碎片都拼了起來。
　　“我知道偷妳東西的人是誰了！”她壹把拍在店主胳膊上，快得叫他都來不及躲：“笑！正因為是笑啊！對了，我怎麽這麽笨，我怎麽才明白過來！”
　　胖子店主被她嚇了壹跳，張大了嘴：“妳、妳知道他是誰了？”
　　“告訴我，”林三酒急急地說，“昨天偷妳東西的人後來怎麽樣了？”
　　“跑了，”店主有點兒無措，“我找回了壹多半的笑，但讓他給溜了！妳知道他是誰？”
　　顧不上回答他了，林三酒轉身就跑。她沒有往小飛機接送點跑去，反而跳上了最近壹班巴士，迅速買了壹張通往木魚論壇的票——她怎麽早沒有想到呢？
　　“我，我也明白了，”意老師結結巴巴地說，“沒想到這件事壹直擺在咱們鼻子底下……”
　　林三酒養成了與意老師壹起梳理來龍去脈的習慣，抓緊了扶手，問道：“妳還記得我那壹個深夜，在木魚論壇裏差點撞上的年輕人嗎？”
　　“我當然記得，我就是妳的壹部分啊。”意老師咕噥道。
　　“當時我往外走，他往裏走，顯然是正要去使用木魚論壇。在我走上壹樓的時候，我記得屏幕上恰好閃過了壹條實時訊息，是壹個人要找保鏢，但出不起多少錢的公告。”
　　那時木魚論壇裏沒有多少人了，從時間上來看，公告很有可能是那個年輕人坐下來以後立刻發出來的。
　　“當我看見那個偷笑的人時，我只覺得眼熟……現在壹想，正是當時在論壇裏差點撞上我的人。他肯定是遇上了什麽危險，才會想到雇保鏢；但是壹個身處危機裏的人，為什麽要冒險偷笑呢？這並不是什麽保護性的道具。”
　　“只有壹個解釋了。”意老師贊同道。
　　“對。那個人壹定是戴上了【面具】的龍二。”林三酒呼了壹口氣，感覺像是終於撥開了眼前的壹片迷霧：“除了五官外貌以外，龍二還有壹個更加顯眼的特點，就是他那壹副消沈沮喪的神態。不把這壹點改變，他換成什麽模樣都能讓人認出來……也就是說，他的危險來自於人。偷笑和戴面具壹樣，都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外在，好不讓人認出來。”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那個小賊需要那麽多的“笑”，買到沒有錢了，就不惜去偷——因為他必須不斷地使用它，讓自己持續保持在壹個神采飛揚的狀態上。
　　“龍二在妳第壹次去過木魚論壇後，緊跟著突然失蹤了……他的失蹤很可能跟妳有關系。”
　　到底是什麽關系呢？
　　林三酒甚至沒有開壹個自己常用的單人艙，擠進壹排進化者中，找了壹個沒有人用的藍色屏幕，忙搜索出了那壹條公告。她沒有聲明自己是誰，只是說自己願意接下這個工作，酬勞看著給點就行；匆匆幾行字寫完了，她敲擊壹下屏幕，將回信發了出去。
　　幾乎是同壹時間，身邊的另壹塊屏幕上發出了“叮”的壹聲。
　　不敢置信地，林三酒慢慢轉過了頭。
　　屏幕熒光將身邊的那張臉映得明暗不定；與昨晚相比，這個年輕人臉上多了好幾塊瘀傷。盡管他模樣狼狽，嘴角卻始終牢牢向上勾著，活像是被釘子給釘上了似的，笑得又僵又硬，看著甚至有幾分痛苦——仿佛他已經根本不想笑了，只想從“笑”這個表情裏逃出來，卻逃不掉壹樣。
　　他仔細地看了壹會兒屏幕，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身邊的不對勁了；他猛壹擰頭，二人的目光剛壹對上，年輕人立刻轉身就跑——林三酒幾步沖上去，壹把抓住他的肩膀，低聲喝道：“是我給妳回的信！龍二，對不對？”
　　他驚疑不定地瞪圓了眼睛：“妳……妳怎麽……”
　　他顯然沒有被人追殺過的經驗，此時震驚之下，竟連否認都忘了。
　　“小點聲，”林三酒緊緊握住他的胳膊，暗中推著他往外走，“表情自然點，別壹副被劫持了的樣子。”
　　“妳、妳是……”
　　“妳還在這兒工作時，我來過壹次。那時妳帶著我去了地下二層的單人艙，我在簽證官頻道裏發布了很多尋人公告。妳還記得我吧？”
　　那壹刻，林三酒幾乎沒有足夠的詞匯來形容龍二臉上閃過去的表情了。
　　他像是松了壹口氣，也像是滿腹埋怨，有點兒終於得救了的樣子，又像是要害怕得要掉淚……這壹切表情與“笑”混合在壹起，讓他面皮壹跳壹跳，看起來古怪極了。
　　“是妳嗎？”他顫巍巍地說，“真的……真的是妳？妳可害慘我了！”
　　“怎麽回事？”
　　“我、我只不過是看見妳的幾個尋人公告被刪掉了……覺得奇怪，跟別人提了壹兩句……我不知道怎麽泄露出去的，但、但我壹直被追殺到現在……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林三酒壹怔。她發出公告後，沒有再壹壹檢查過自己的尋人公告，因為實在太多了，她也沒想過有這個必要。
　　“是哪幾個人的公告被刪了？”她急忙問道，“壹共有幾個？”
　　“四個。”龍二緩了壹口氣，總算鎮定下來壹點兒：“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我壹直在回想這個事兒……公告上的名字是盧澤，瑪瑟，馮七七和12。妳、妳會保護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