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活也活不了多久

　　林三酒貓著腰，浸透了水的沈重步伐與斷斷續續的喘息，隨著她綿延了壹路，穿過了至少十來艘腳踏船。背上的長槍、裝著特殊物品和武器的袋子，仿佛越來越重了，其實不過十幾斤的分量，如今卻壓得她頭昏眼花。
　　“咕咚”壹聲，她壹跤跌坐在塑料座椅上，試著勻了勻呼吸。
　　這艘腳踏船頭上蓋了個平頂黃篷，總算不是讓人膩煩的卡通動物了。除了有點舊，船身完好幹凈，看起來好像能撐住十分鐘的回程——但林三酒瞥了它壹眼，卻把臉埋進手掌裏，從指縫間吐了口長氣。
　　……她根本不知道怎麽辨別。
　　剛才她踩上過壹艘殘破得特別嚴重的船，幾十秒過去了，它卻也穩穩地不往下沈；反而是好幾艘看起來嶄新嶄新、連壹絲灰都沒有的腳踏船，在她走過之後，湖面上卻只留下了壹片漣漪和浮泡。
　　這叫人從何分辨？
　　在菲比恩剛才下了命令以後，只有圓臉男人依然質問了壹聲“為什麽不殺了她”；中年紳士也很坦誠，只平靜地回答了壹句“還不到時候”。
　　似乎正是這句話，讓他同組的幾個人終於意識到他打的是什麽主意了。林三酒能想到的，他們也都想到了。既然真正的致命危險會在第29分鐘到來，那麽在此之前，多說什麽都沒有用——對於仍然心存僥幸、以為林三酒死掉副本就會結束的人來說，只要再忍耐壹會兒就好；對於產生了懷疑、開始準備搶船通關的人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找到那四艘堅固好船。
　　菲比恩身上可能有什麽追蹤目標的道具，他才從林三酒眼前離開沒壹會兒，遠處密密麻麻的腳踏船堆中就響起了娜塔莎的壹聲驚呼。沒過多久，她特地擡高嗓門、但又不甘不願的聲音，就清清楚楚地送進了每個人的耳裏：“……那個，我剛才在水下發現了兩樣與船有關的東西，壹個是斷裂的塑料板，是綠色的。另壹個是脫落的腳踏板，已經生銹了。除此之外我發誓，我真的什麽也沒看到。”
　　至於塑料板是從船身上哪個部位裂開的，娜塔莎就說不好了。
　　雖然現在手頭上多了兩個篩選條件，但林三酒依然忍不住有點兒焦躁。她徹底拋掉了腳踏板不全、或是有裂口的綠色腳踏船，不在它們身上多浪費壹秒；但就算過濾了這兩種船，剩下的腳踏船數量仍舊十分龐大。
　　不過好在六個人馬不停蹄的穿梭，總算讓沈入水裏的腳踏船也越來越多了。
　　原本擠得像墳場壹般、連水面都看不清楚的腳踏船，此時好像被人漫不經心地敲出了壹個個空隙；不斷註入的湖水吞沒了它們，稀釋了它們，在船與船之間漸漸拉伸開面積越來越大的湖面。
　　“不對！”
　　大概過了三四分鐘的時候，林三酒身後猛地響起了壹聲叫——那叫聲被驚懼緊攥得直發顫，壹時竟分不出是誰。
　　她急忙回頭壹看，發現在幾十米外的水面上，隔了幾排腳踏船，早朋的身影正從壹艘熊貓船裏探出了頭。
　　“大家不能再這麽走下去了！”那個像班長似的女人喊道，“再走下去，我們就都要被困住了！”
　　船少了好幾十艘，林三酒也能遠遠瞧見其他人的影子了。那個叫李易斯的垂墜臉男人，此刻居然離她特別近；從她右手邊後方的藍色船裏，他揚聲問道：“妳在說什麽呢？”
　　“都停下，聽我壹句，趕緊都停下！”
　　早朋壹時來不及回答，只是拼命尖著嗓子叫道，壹邊叫壹邊不停揮手。林三酒探頭張望了壹圈，只聽船艙裏的腳步聲漸漸止住了，幾艘船身還因此搖晃了壹下。她突然明白過來，低低地抽了壹口涼氣。
　　“妳們沒發現嗎，”早朋的聲音中透著壹陣陣顫抖的無措和恐慌，“我們把腳踏船踩沈了這麽多，現在湖面上好多地方，船與船已經連接不上了！”
　　湖面上靜了靜，隨即響起了不知哪個男人的低低壹聲詛咒。
　　腳踏船連接不起來，就意味著他們將會被困在暫時沒有沈下去的船裏了。即使可以踩著船挪動位置，可誰也不知道身下的船能把他們帶出去多遠；萬壹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開始沈沒……
　　不斷註入的湖水，現在已經把水位推高至壹米六以上了。就算是林三酒現在落進水裏，水也能淹沒她的下巴——壹般來說，人頭至少有二十厘米長；她壹米七八的身高，站在壹米六以上的湖水裏，勉強只能讓水不灌進鼻子裏而已。
　　現在還勉強可以蹚水走向下壹艘船的，只有林三酒、菲比恩和圓臉男人；像李易斯這種剛過壹米七的，壹進水就無法呼吸了——更何況，湖水仍舊在慢慢升高。
　　“慢、慢著，”娜塔莎聲氣不穩地叫了壹聲，“我這艘船，好像要撐不住了……”
　　撐不住的可不止她那壹艘。
　　涼意重新壹點點沁入林三酒的鞋子裏，漫過了她的腳。她低頭壹看，發現自己所處的這艘船不知何時已經慢慢歪了壹點兒，水正緩緩地從船底滲進來——她撲通壹聲坐進水裏，摸索著船艙，卻怎麽也摸不出來是哪兒破損了：只從外表上來看，這艘船明明沒有壹點兒下沈的理由！
　　當林三酒壹咬牙，縱身從船艙中跳進了水中時，湖水頓時吞沒了她的視野；娜塔莎含著哭腔的求救聲，腳踏船搖擺沈沒時的吱嘎作響，以及小組裏其他人的呼喊聲，都被水波浸沒得隱約而遙遠。
　　直到“嘩”地壹聲，她重新從水面下露出了頭。
　　喇叭裏說過，水位到達壹米八、將人沒頂了以後，所有掉進水裏的進化者都會被強制淹死。但在水位沒有超過本人身高、或者尚未沒頂之前，這條規則不起作用；所以即使暫時沈入水裏，也依然能踩著湖底地面重新站起來——林三酒抹了壹把臉上的水，張嘴急急換了幾口氣，仰著頭、壹邊推開湖水阻力朝下壹艘腳踏船走，壹邊還朝娜塔莎的方向張望了幾眼。
　　那個東歐女孩大概已經滿臉是淚了。在她清晰可辨的抽泣聲中，還夾雜著吃力的喘息：從那艘慢慢下沈的腳踏船裏，她正使勁兒攀著扶手，往船頂上爬——不幸中的萬幸，她這艘也是壹個平頂船，而不是連站也站不住的卡通動物造型。
　　“對，妳先踩在船上，船身那麽高呢，”圓臉男人不知從哪兒喊道，“這樣壹來沈下去也沒關系，不沒頂就死不了！”
　　“妳旁邊不是有船嗎，”早朋也跟著出主意，“妳在水下站穩以後，試著從水裏往旁邊的船上撲……”
　　林三酒渾身濕淋淋地爬上了又壹艘腳踏船，只覺心臟砰砰地撞擊著胸骨，心煩意亂地幾乎想怒喊出聲。她實在不明白這個副本到底應該怎麽過關才好了——這是被進化者放出來的副本，與被大洪水所影響的不壹樣；怎麽會處處致人死地，連壹點兒線索都不給？
　　正當她又焦慮又氣急時，她聽見娜塔莎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了壹句喊：“拜托了，求妳們誰踩船來接我吧，我不想落水，我不要！”
　　“這個副本不會允許我們兩個人坐壹條船的。”
　　菲比恩的聲音突然沈沈地響了起來，伴隨著腳踏船劃開水面時的嗡嗡聲，壹艘天鵝船朝幾人圍聚的這壹片湖面接近了。“妳們忘了喇叭是怎麽說的嗎？‘有四個人活下來了，所以只有四艘船是完好的’……這已經是壹個意思明確的暗示了，壹個人壹艘船。”
　　連娜塔莎都猛地壹下住了口。眾人安靜了幾秒，還是林三酒忍著心中涼意，揚聲朝早朋喊道：“副本開始多久了？”
　　“快二十七分鐘了！”早朋氣喘籲籲地答道，好像沒意識到自己回答的是敵人的問題。此時她正踩著船，朝另外幾艘挨在壹起的腳踏船劃去；她不是唯壹壹個，除了娜塔莎落水了之外，所有船還沒沈的人，都正拼命地向其他船靠攏。
　　林三酒將嘴唇都咬得發白了。
　　她爬進來的這艘船暫時沒有要沈的跡象，但為了保險起見，她也必須立即朝下壹艘船靠近才行了。然而——然而她不敢。
　　還有兩分鐘，菲比恩就要開殺戒了。就算他說過，早就決定好要殺自己和李易斯，也仍有壹個事實不能忽略：他只有壹分鐘不到的動手時間。否則第30分鐘壹到，所有人都要抵押特殊物品，那麽他就再也沒有優勢了。林三酒如果能夠成功與他拉開距離，她不信他會浪費掉這麽寶貴的殺人窗口，只死咬著她不放——早朋、李易斯和圓臉男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壹點，此時被壹堆腳踏船吸引著越聚越近了；如果她是菲比恩，肯定也會選擇聚攏在壹起的人下手，畢竟那樣可方便多了。
　　仿佛是在印證她的猜想壹樣，中年紳士正直直地朝著小組成員劃過去。
　　就算是冒險也好，必須從另壹個方向走——林三酒決心壹下，立即坐下抓住方向盤，踩起了腳踏板。她還有壹點冒險的資本，因為現在水位對她而言尚未沒頂；她可以繞個遠路，盡量接近另外幾艘沒沈下去的腳踏船。
　　娜塔莎腳下的船已經沈得看不見了，只有她半個身體還露在水面上，也不知是在向誰喊道：“拜托！至少幫我把壹艘船撞過來點兒，行嗎？”
　　見壹時無人應她，她似乎有點急了；娜塔莎回頭看了壹眼越來越近的中年紳士，急忙轉過身，朝不遠處壹艘腳踏船招了招手：“餵！”
　　李易斯從那艘船裏壹擡頭，額頭上頓時多了壹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十字星，突兀得簡直像是從皮膚裏鉆出來的壹樣。慢慢地，他的身體從方向盤後滑了下去，栽倒在船艙中，終於摔進了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