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貓偵探

　　“他告訴我們不能呼吸，自己倒是呼哧呼哧喘了個高興。”
　　波西米亞藏在草叢裏，和貓醫生肩並肩地趴在壹起，盯著遠處密密麻麻的肉豆芽抱怨了壹句。老達的屍體被獨自扔在了原地，從這兒根本看不見了；幸虧他在力竭傷重而死之前，總算是把知道的都說了，也終於叫波西米亞對這個世界有了壹個大概了解。
　　……他說了很多；但壹言以蔽之，林三酒果然滿肚子是屎，不能信任。
　　“他不壹樣，他就算吸入了異物，也可以像擠毛巾壹樣，把異物從腦袋裏擠出去。”貓醫生聲音甜甜地苦惱了壹句，“可我們如何是好？”
　　“那家夥不是說了嗎，只有當它們完全成熟、或者發現了外敵的時候，才會開始噴吐侵入物。到了那個時候，呼吸才是危險的。”波西米亞指了指遠方的肉豆芽，“……不過，這些明顯還沒有成熟。”
　　頓了頓，她繼續小聲說：“也就是說……我們如果能輕手輕腳、不傷著它們的話，或許能夠順利把車拖出來開走。”
　　“肉豆芽”們顯然不喜歡金屬，紛紛繞開了翻倒的卡車；它們就像是壹塊塊禿班似的，在肉色柱子叢之中留下了能叫人喘口氣的空隙。
　　“……您覺得怎麽樣？”
　　貓醫生沒有吭聲，也沒有動地方，只有壹雙耳朵慢慢朝後扁了下去，瞳孔瞪得又黑又圓，幾乎看不見壹點兒綠了——顯然精神非常緊張。
　　“既、既然這樣，”再開口的時候，這只貓都結巴了：“那那，那就這麽辦嗚！”
　　人話壹向十分流利的貓醫生，甚至沒忍住露出了壹點兒貓叫音。
　　……行走在肉色柱林中時，壹人壹貓都不敢說話了，每壹步都踩得小心翼翼，沒壹會兒波西米亞就泛起了壹頭冷汗。這些肉豆芽剛剛新生長出來，顯得比它們的前輩們活潑多了；他們走到哪兒，天空中無數的“肉頭”就跟著轉到哪兒，無數言語碎片也像浪潮壹樣，湧進了兩對形狀不同的耳朵裏。
　　再待壹會兒嘛
　　我們馬上就要長大了
　　妳的靈魂在哪裏呢，在大腦裏嗎？可是大腦只是壹塊布滿突觸和神經元的脂肪啊……解剖開它以後，妳能指給我看看，人的靈魂在哪裏嗎？
　　妳們在地上走來走去，吃飯睡覺，戰鬥求生，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無窮無盡的碎片壹波接著壹波，波西米亞甚至連辨別它們的意義的時間都沒有，就因為信息量過載而開始頭昏了——
　　就像是往壹條細管道裏大量灌水壹樣，就在她覺得自己的神經都快要被撐爆炸了時，貓醫生正好回頭叫了她壹聲“太好啦，這輛車好像還能開！”——就像是壹個快淹死的人突然抓住了拋出來的繩子，她壹把拽住這句話，將自己從肉豆芽的意識碎片海洋中拉了出來。直到她摸著了涼涼的金屬，具有真實感的“現實”才又壹次回到了她的感知之中。
　　她面色蒼白，雙手發抖地打開了駕駛室的門，將裏面的死屍拖出來，丟在了地上。
　　“妳沒事吧？”胡苗苗踩在椅背邊緣，看起來竟然壹點兒都沒有被影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是貓的關系：“它們的話是多了壹點。”
　　“媽的，壹直……壹直在往我的頭腦裏灌，我現在只想吐，”波西米亞蜷在駕駛座位上，半晌才緩過勁：“我的意識力修煉方式……讓我對這種精神上的東西更加敏感，擋都擋不下來……”
　　貓醫生用兩爪抱了壹個小瓶，在她鼻下晃了幾晃，她這才慢慢感覺好了壹點兒，將手放在了方向盤上。
　　波西米亞不太會開車；當她回憶著林三酒的手法，慢慢將卡車倒出去的時候，那些肉豆芽也仿佛要送別似的，壹根接壹根地慢慢彎了下來，在卡車的擋風玻璃前來回搖擺，劃過壹道道肉色虛影。
　　完全不同，超越了根基中的缺陷
　　滿足，追求和實現的平衡
　　“閉嘴！”波西米亞頭痛欲裂之下，猛地尖叫了壹聲，腳下狠狠壹蹬——她本來只是下意識地想踢出去壹腳，卻壹時忘了自己在開車，卡車登時直直朝後退出了壹大段距離。貓醫生立時叫了壹句：“別！”
　　在輪胎劃地的尖銳響聲中，卡車悶悶地壹震，撞上了壹個什麽東西。往後視鏡裏壹看，壹條細細的、矮矮的肉色影子正在卡車後輪處搖搖擺擺，似乎正在掙紮著要往外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車窗！”貓醫生急得聲調都拔高了，“快快，關死了——”
　　這個時候再小心也沒有半分意義了；波西米亞立刻鎖死了所有車窗，重重壹打方向盤，壹扭頭就沖出了肉色柱林，正好從那根剛發出芽的細柱子上碾了過去。那壹瞬間響徹她腦海的尖叫聲，差點把她給震暈過去。
　　貓醫生反應快、動作也快，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壹堆舊衣物，試圖用它們堵住每壹處卡車裏可能會漏風的縫隙。
　　“這都是我從研究樣本身上拿到的，”它還不忘解釋，“果然派上了用場——”
　　“請您屏住呼吸！”
　　波西米亞喊了壹聲，隨即自己也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了；她不太會開車，壹路上把車開得七扭八歪、沖沖撞撞，好幾次險些翻下路邊去。貓醫生眼睛壹刻也不敢離開後視鏡，貓嘴埋在爪子裏，聲音模模糊糊：“嗷唉了，嗷唉了！”
　　“嗯？”波西米亞只敢發出鼻音，匆忙也掃了壹眼後視鏡——落在她目光裏的，正好是壹大團細細密密的東西，驀然在半空中炸開了，就像是被捅開的馬蜂窩壹樣。
　　卡車登時更像是沒了命似的往前沖去，簡直叫人驚奇為什麽波西米亞還沒有壹頭撞上路邊林木；好在那壹團馬蜂似的細密影子似乎不能飛行，被風吹得四散而開，最終漸漸從後視鏡中消失了。
　　直到這時，壹人壹貓才敢吐出壹口長氣。
　　“應該沒事了，”貓醫生檢查了壹遍卡車內部，“幸虧之前玻璃沒碎……”
　　“是啊，”波西米亞也松了口氣，多虧這輛從車禍現場裏找到的卡車救了他們壹命：“我把紙鶴放出去找林三酒，讓它給咱們領路。”
　　胡苗苗剛剛壹點頭，腦袋忽然低下去，盯著她身下的駕駛座位不吭聲了。
　　“醫、醫生？”
　　小貓慢慢擡起了頭，眼睛裏黑漆漆的：“那個……我剛反應過來，這輛車沒撞壞。”
　　“是沒壞啊……”
　　“那麽，之前這輛車司機是怎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