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0章 眉眼傳神林三酒

　　裝成人偶又能怎麽樣？
　　她算幸運嗎？
　　林三酒此刻坐在地上，壹動也不能動，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真發生了的話，她又該怎麽辦。
　　就算她能靠著偽裝成人偶而留下壹命，她如何阻止梟西厄斯將其他人滅口？
　　若是她獨自偷生，到時自己坐在這壹艘空蕩蕩的飛船裏，身邊四散著倒了壹地的朋友屍體……那樣的命，她留來幹什麽？
　　她能做的事情，幾乎沒有；她甚至不敢讓表情流露，不敢讓害怕流出毛孔。
　　喬坦斯圓圓軟軟的面孔，隨著他蹲下，逐漸落得與林三酒視線平齊了。
　　二人視線相交的那壹刻，所有的焦慮擔憂，突然都被重重地擊打出了腦海——那壹瞬間，林三酒完全退行成了壹只僅僅懂得生存恐懼的動物。
　　過了壹兩秒，她才意識到了原因。
　　“打爛人偶，估計也拿不回使者吧？”梟西厄斯想了想，似乎改了剛才的主意。“還得從主人身上下手……壹個使者而已，真夠麻煩的。”
　　人大概真的有神魂——林三酒幾乎可以發誓，在那壹刻，她壹推地面、撲身而上，沖著梟西厄斯怒吼了壹聲“妳離他遠點！”；然而壹眨眼之後，她發現自己仍坐在原處，後背上剛炸開了壹片汗。
　　……忍住了，終歸是忍住了。
　　萬幸的是，梟西厄斯已經站起身來了，所以即使她剛才有什麽沒有掩飾住的地方，他應該也沒有看見。
　　從另壹個角度想，只要他還拿人偶師有用，應該就不會傷他性命……吧？
　　“要先操控妳的能力，再用它去操控那個人偶的能力，再再把使者放出來……”他的手指舉在空氣裏，從人偶師和林三酒頭上比了兩個來回，嘆了口氣說：“好麻煩啊。直接壹起毀掉，應該就沒人拿得到使者了。”
　　沒壹個使者，對他而言難道真的就是這麽不足壹提的小事？
　　然而梟西厄斯話說完了，壹時卻沒有動，反而看著地上的人偶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在陷入思考的時候，下意識地半哼半唱起了壹段歌，來來回回只有那麽幾句：“落在窗欞上的小鳥，唱出了誰的名字……落在窗欞上的小鳥……”
　　在他的哼唱聲裏，夾雜著人偶師在夢中掙紮的碰撞聲，夾雜著毛線娃娃逐漸松散開的沈默。
　　想了幾秒鐘，梟西厄斯好像終於下了決心。他背對著林三酒蹲下，低頭打量著深陷夢潭、掙脫不醒的人偶師，低聲說：“妳的能力倒是也有意思，仔細想想，我好像用得上……”
　　太好了，只要人偶師還“有意思”就行！
　　剛才林三酒就發現梟西厄斯收起了所有使者，也就意味著，沒人能監視她此刻的行動了；她留出壹點余光盯著梟西厄斯的背影，極輕微地轉過了壹點點頭，終於看見了不遠處的元向西。
　　元向西看上去和原來沒有任何區別——除了他的表情之外。
　　林三酒從來沒有見過元向西露出過如此驚恐懼畏、無所適從的模樣；哪怕是當他說起自己的死亡時。
　　二人目光壹碰上，元向西“噝”地抽了壹口冷氣，從喉嚨裏瀉出了半道幾近哭腔的顫抖氣流，好像被突然有動作的林三酒給嚇了壹跳。
　　“妳是給我的提示嗎？妳到底是什麽？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我應該在這裏嗎？”他哀求著對林三酒說，“拜托妳，告訴我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林三酒心驚之余，迅速向梟西厄斯轉了壹下目光，發現他連頭也沒回，像是沒聽見壹樣，顯然誤以為元向西是在對他說話，不值得回應。
　　不能出聲，不能大幅度地動作，她只能盯著元向西，無聲地、卻用力地對著毛線娃娃的方向擺了兩次頭——元向西壹雙瞳孔散得極大，黑潭似的，壹眨不眨地看著她的動作，專註得好像全世界的命運都押在了林三酒的謎團上。
　　過了幾秒，他終於帶著幾分猶豫和恐慌，擡頭看了看毛線娃娃，在自己胸口上比了壹下，又指向了毛線娃娃。
　　林三酒急忙點點頭，又拼命示意了幾次。
　　元向西抹了壹下眼睛，窸窸窣窣地站起來，往余淵身邊走去。他剛壹有動作，梟西厄斯就唰地回過了頭；他緊盯著元向西，問道：“妳幹什麽去？”
　　打了壹個激靈，元向西喃喃地說：“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什麽都不認識了？這裏有人，有娃娃，到底是什麽意義……”
　　即使是如此大不幸裏，他們也不是被完全掐斷了所有的路。林三酒心想，假如變成毛線娃娃的是元向西，她讓余淵站起身走過去，或許梟西厄斯早就在余淵壹有動作時就將他殺了——不是出於謹慎或擔心，只是因為這樣省事，因為他壹時起念，因為他可以。
　　但是偏偏，被變成毛線娃娃、徹底失去行動能力的是余淵；而此刻采取行動的，是壹時間不太好殺、不找辦法還殺不死的非活人元向西。
　　梟西厄斯頓了頓，重新轉過頭。
　　林三酒完全沒法把目光從梟西厄斯的手上剝下來了。
　　那把匕首尖、彎，又長，寒光涔涔，如同壹道新月破出湖面，貼上涼夜，連空氣都在顫抖。無數雕刻花紋凹陷在刀身上，組成了好像能叫人神魂迷失、跌落深處的繁復圖案。
　　難道奪走人偶師能力的辦法，是要先殺死他嗎？
　　林三酒連要讓元向西幹什麽都忘了，她此刻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長匕首上。她的意識力仍舊還算充沛，壹旦梟西厄斯作勢要紮下去，哪怕這意味著自己會暴露，她也要將那把匕首打飛——至於之後怎麽辦，她是不是只能與眾人壹起死去，她已經無暇去想了。
　　然而另壹個細小的幸運，頭發絲壹樣的生機，卻將林三酒從與真正絕境僅有壹步之差的地方給拉了回來：梟西厄斯的刀，沒有紮下去。
　　他壹手牢牢壓住了人偶師的肩膀，將後者固定在了地上，另壹手握住匕首，在人偶師面前的空氣裏，緩慢地、有規律地劃起了紋路；就好像刀下的不是空氣，而是壹塊巨石，壹方原木，梟西厄斯要壹點點用刀削去多余角料，將深處的人偶師露出來。
　　林三酒都奇怪，自己壹顆心“咚”地跌回肚子裏時，竟沒有響亮得讓梟西厄斯回頭。
　　她趕緊轉過頭，再次抓住了元向西的目光；這壹次，她無聲地擡起胳膊，小幅度地作了壹個抱住的姿勢。
　　元向西迷茫而驚恐地看了看跟他壹樣大的毛線娃娃。
　　林三酒真恨不得自己的臉能變成壹塊屏幕，將想法全化成文字滾動顯示；她又是點頭，又是擡下巴，又是盡量做出了她覺得是鼓勵的表情，還得同時註意著梟西厄斯的動靜——不知示意了幾次，面色蒼白緊張得元向西，終於地握住了毛線娃娃的胳膊。
　　林三酒朝他小小地招了壹下手。
　　元向西這次明白得很快，拽著毛線娃娃，朝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