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靈魂女王的不同之處

　　幻象是個很方便的手段。
　　在那個壹臉疲態的年輕人眼裏，飛船貨艙裏大概壹切都還好好的，既沒有被骨翼切斷的鋼架，也沒有被戰鬥撞擊得坑坑窪窪的地板。因此他連眼皮也沒擡壹下，在所有的乘客都陸續步出了飛船以後，“砰”壹聲關上了艙門。
　　下壹秒，如同廣場壹般大小的飛船發出了壹聲雷霆似的轟鳴，猛烈氣流急噴而出，盤旋著將它托了起來。花了好幾分鐘的功夫，飛船才漸漸地在視野裏變小了。
　　當它的痕跡徹底從天空中消失時，被氣流掀起來的海浪這才咆哮著砸回了海裏——近萬噸的海水在空中凝成壹個高墻後，又以驚人的速度緊緊貼著峭壁摔了下去，砸得海平面都震了幾震。即使這個小型的海嘯並沒有碰著礁崖，但仍然氣勢磅礴地瞬間沖透、打濕了礁崖上的壹切——當然也包括林三酒和對面壹群“乘客”。
　　大概那個年輕人認為，反正整個礁崖都要被沖濕的，自然也就沒必要提醒他們小心海水了。
　　即使身上的衣服壹瞬間濕透了，皮膚上也還殘留著被海水打過後的隱隱疼痛，但壹把抹掉了臉上的水以後，林三酒還是感到略略安慰了壹些。
　　……至少，她和這群生物被無盡的海洋從人世間隔離開了。
　　“這兒就是中轉站嗎？”沃德——林三酒習慣性地想到了這個名字——眺目四望了壹圈，語氣說不上來是贊賞還是諷刺：“……別看模樣亂七八糟，這個世界還挺井井有條的。”
　　林三酒抿著嘴唇，沒說話也沒動。
　　多看壹眼“沃德”的笑容，都會令她感到難受。
　　在短短不到壹分鐘的相處後，她作為壹個人類的直覺，已經敏感地令她意識到靈魂女王根本不理解人類笑容的含義。
　　它壹直在笑。
　　當笑容在急雨壹般的海水裏被浸透，卻仍然壹動未動的時候，那種溫暖開朗的意味也漸漸變成了涼涼的詭異。
　　“原來妳們不喜歡臉上有水。”靈魂女王觀察著林三酒，下結論似的說了壹句，嘴角仍然高高揚起。隨著它擡起手，它身後的壹群靈魂都紛紛跟著把水從臉上抹掉了。
　　……它們學習人類幹什麽？
　　壓下心裏的不適，林三酒飛快地掃了壹眼周圍的環境。這塊當成轉乘點的礁崖面積不大，巖石高低不平，幾叢暗綠的草從巖石縫隙間鉆了出來。在礁崖遠遠的另壹頭，立著壹間小小的木制房屋，不知是作什麽用的，由於長年潮濕的空氣，木頭上早已長出了片片黴斑和層層蘑菇。
　　她盡可能地將看見的東西都牢牢記在了腦子裏——借助意識力，她知道自己此刻現在看到的都是現實；再過壹會兒，可就不好說了。
　　畢竟對手是壹族的女王……林三酒可不認為它和AYU的戰力在同壹水平上。
　　靈魂女王似乎並不急著要穿上林三酒——事實上，它對這件“皮衣”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興趣。
　　“自從紅鸚鵡螺被擊沈以後，我們就壹直在沈睡休整，”靈魂女王歪頭看了看林三酒身後的骨翼，突然說道：“……不過這麽久以來，我也是頭壹回看見有人類能自主改變外形，在自己身上生長出威力這麽大的武器。妳是個成長型，又擁有可變基因……”
　　可變基因——林三酒想不到靈魂女王在短短幾分鐘後所下的判斷，竟然能夠如此精準。
　　對方臉上的笑容雖然沒有變，但聲音卻忽然顫了顫，似乎十分興奮。“……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等我吸食掉妳的內部以後，或許可以用妳形成骨翼壹樣的方法，來塑造出我們靈魂壹族的生殖系統……啊，這件屍囊真是太完美了。”
　　它說完後頓了壹頓，隨即它身後的AYU仿佛忽然聽見了什麽似的，隨即低了低頭：“……謝謝王的誇獎。”
　　與其說靈魂女王是在和林三酒交談，不如說更像在自言自語；即使沒有來自林三酒的回應，它也毫不介意。“更何況，妳自從來了這個世界，就壹直在跟我們靈魂壹族打交道……拿妳們的話來說，這應該就叫緣分吧。”
　　“等等，妳怎麽——”林三酒壹凜。
　　“妳是想問妳上船前經歷的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是想問我為什麽會知道？”靈魂女王透過沃德的眼睛看著她。
　　“兩者都有。”
　　“噢，原來妳還沒明白。騙走妳壹本書的，就是我族內的壹個靈魂；收集人類手上有威力的道具，是我給它的任務。只不過那本書也有點奇怪，居然自動發動了，逼得它從皮囊裏逃了出來……後來妳又遇上了那個叫薩傑的孩子。”
　　不知為什麽，靈魂女王說到這兒的時候忽略了細節，反而帶著它壹成不變的笑容掃了壹眼站在它身後的同族——除了壹個半融化似的紅發老傑克，其余的靈魂看起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壹群人類了。
　　“至於我為什麽會知道……因為我是女王。我族內每壹個靈魂的位置，狀態，生死……我通通都知道。”靈魂女王笑著說。
　　說時遲那時快，在它最後壹個字剛剛落下的同時，壹個影子猛然從靈魂女王身後躍向了另壹邊，動作之快，令身上綠色的裙擺在風中呼呼作響——壹個呼吸裏，另兩條黑影也猛然撲向了第壹個影子，瞬間淹沒了那壹抹綠。
　　當林三酒看見其中壹個影子正是形狀詭異的“紅發老傑克”時，她的身體比大腦更先壹步意識到了眼下的狀況。肌肉由於激動而顫栗起來，她腳下壹蹬，伏腰的同時骨翼已經借勢急撲向前方，在靈魂女王有所動作之前，骨刀的尖刺已經紮透了紅發老傑克的下巴——
　　壹聲尖嘶，壹個大了壹圈、四肢短小的肉塊從紅發老傑克的屍囊裏掙脫了出來，壹頭奔進了AYU的懷裏；還掛著屍體，骨刺順勢壹擺，就把另壹個黑影也遠遠地擊了出去，似乎是無名男子。
　　雖然在轉瞬之間連退二人，但此時靈魂女王的攻勢也跟到了腳邊——林三酒倉促間在空中壹個滾翻，手臂壹卷，兩只骨翼徹底地橫向展開，這才有幾分狼狽地向後摔在了濕漉漉的巖石上；不過，她剛才壹擊的目的也終於達到了。
　　張華碧在她懷裏狠狠地喘了壹口氣，這才發出了僥幸余生後的壹聲“啊”。
　　“嚇、嚇死我了，原來，它知道……”她露在裙子外頭的皮膚異樣地蒼白，沒有半分血色，溫度也跟看起來壹樣冷。但是當林三酒狐疑地壹把按住她的手腕時，那有力的脈搏已經說明了壹切。
　　原本粉紅色的唇膏被海水沖掉了，露出了底下的鐵青。不知因為冷還是因為驚恐，她渾身都在發抖。
　　“妳沒死！”林三酒壹顆心都砰砰跳了兩下，“怎麽回事，妳為什麽不救——”
　　“我差點兒也死了！”張華碧猛然擡高嗓門吼了壹句，隨後仿佛全身的力氣都隨之跑光了，聲氣又軟弱了下來。她朝林三酒擺擺手道：“……我回R區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我還以為裝成它們的樣子就能蒙混過關，但……”
　　“但沒想到我壹直都知道？”靈魂女王緩緩地走了過來——直到這時，林三酒才看清楚剛才從身後襲擊她的是什麽。
　　是礁崖。
　　好像不滿意這壹群訪客似的，她剛才所在之處的壹整片巖石，都被擠壓著掀了起來，又重重砸向了底下的裂縫。假如林三酒的動作慢了那麽幾毫秒，她和張華碧此時恐怕都已經被巖石砸得變形了——當然，變了形也是不妨礙靈魂女王穿上她的。
　　“妳挺精明，運氣也不錯，”靈魂女王表揚似的對張華碧點點頭，“妳殺死那壹個本來應該穿上妳的靈魂時，正好我當時顧不上妳。後來壹想，這樣也挺有意思……再說，聰明壹點的屍囊總是要比蠢的好用壹點——仔細想想，這壹點真奇怪。畢竟連大腦都已經被吸食了，妳會以為都是壹層皮，不應該有區別呢。”
　　林三酒瞬間明白了。
　　假如張華碧在飛船上鬧出什麽動靜，引來了更多的人類，多少都是個麻煩；所以它故意讓她以為自己蒙混成功了，引著她下了飛船，又想讓“紅發老傑克”屍囊裏的靈魂吸食掉她——
　　她的目光落向了AYU懷裏那個形狀惡心的東西上。
　　或許是因為靈魂的外形，她雖然早就意識到了這是壹個高等智慧的種族，但始終沒有真正將它放在心上——直到現在，林三酒才深刻地體會到，這個種族的頭腦並不遜於人類。
　　冰涼的手指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肘，張華碧發慌的聲音響了起來：“……咱們現在怎麽辦？”
　　“我建議妳們不要掙紮了。”靈魂女王的笑容好像是雕刻進肌肉裏了似的。隨著它舉起了壹只手，壹波浪潮猛然從礁崖峭壁邊揚了起來，裹著巨大水勢轟然沖向了林三酒，登時將猝不及防的二人給打得坐在了地上——然而巨浪卻仿佛長了眼睛似的，從靈魂女王的身邊繞了開來，只濺濕了沃德的褲腳。
　　“我與我的族人不同。它們只能制造出幻象，我卻能制造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