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活到第四階段

　　在響若擂鼓的心跳聲裏，波西米亞身體緊緊地貼在墻壁上，暗自決定只要那人壹露頭，就立刻壹拳砸進他的鼻子裏去——就在她惴惴不安地等待門後黑影的時候，卻聽腳步聲忽然在門內頓住了。
　　緊接著，房門“哢噠”壹聲被那人關上了。
　　虛驚壹場——伴隨著關門聲，波西米亞的心臟也猛地落進肚裏，長吐了壹口氣，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七八成。
　　“真是好狗運，他居然沒出來。”笛卡爾精嘖嘖有聲地說。
　　波西米亞白了它壹眼。
　　從房門下亮起了壹陣陣不斷搖晃的光芒，應該是那人打開了手電。反正東西都已經拿出來了，波西米亞也不怕他翻；趁著這個機會，她壹點壹點地挪到了牛肉秘書的辦公室裏，壹閃身鉆了進去。
　　今晚壹直在兩個房間裏來來回回，真是折騰得她精疲力盡——自從進了遊戲，她的精力也降回了普通人的水平。
　　借著月光看了壹眼被甩到地上的座鐘，離天亮至少還有三個小時。波西米亞盡量輕手輕腳地鎖好了門窗，坐在門板後，立著耳朵聽走廊對面的聲響——她不能離開這棟樓，只好等對方先走。
　　“……我覺得，問題的關鍵在於，為什麽那個人會知道妳的保險櫃密碼。”安靜了壹會兒以後，笛卡爾精忽然出了聲。
　　“肯定是牛肉秘書唄，他不知道怎麽偷看到了，又告訴了別人——”
　　“不可能，妳那個時候背對他，使勁把我往保險櫃裏塞，所以我正好面對著牛肉秘書的方向……”
　　“妳還分正面反面？妳不就是壹團嗎？”
　　“重點是！他壹直背對著妳，眼前也沒有能倒映出身後影子的東西，所以他肯定看不見密碼！”
　　“生什麽氣嘛。”波西米亞咕噥了壹句，“我本來還以為密碼是Sandy Winters的生日呢，畢竟1127很像壹個日期……結果護照上根本不是這個生日。”
　　今晚連續有兩個身份不明的人進來刺探了，壹個人的目標是她，壹個人的目標是牛肉秘書。看看那好幾個塞滿了錢的銀行賬號，似乎她這個典獄長身為公務員有點不大幹凈，即使有人來調查她，也沒什麽意外的……只不過，為什麽還要調查牛肉秘書？
　　“試著推論壹下就知道了。目前為止，據我們所知，牛肉秘書只幹過壹件不太光彩的事，就是配合著格爾探員，讓他有機會把犯人赫爾辛殺了。如果有人來調查，肯定是在調查這件事……畢竟他身上有調查價值的，也就只有這件事了，總不可能是要弄明白為什麽他擇偶標準這麽低。”笛卡爾精仔細想了壹會兒，說道：“這不是現實生活，這是遊戲，咱們主要考慮遊戲給出的訊息就足夠了。”
　　波西米亞沒意識到被它刻意夾在中間的那壹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此時怔怔地陷入了沈思，好壹會兒都沒說話。過了半晌，她才低聲說道：“……那不是有點太快了嗎？”
　　“嗯？什麽太快了？”笛卡爾精驀地浮起來，“妳有想法了？”
　　波西米亞卻又不吭聲了。她這壹次似乎抓住了某個極為重要的線索，盯著地板上散亂壹地的文件材料思考得很入神，甚至連笛卡爾精那壹句嘲諷“妳是不是內存不行，只能跑單線程任務？”都沒聽進耳朵裏去。
　　幾分鐘以後，她低低地吐出了壹口氣。
　　沒想到剛才笛卡爾精的那幾句話，居然給了她很大啟發；她的思緒順藤摸瓜地深入下去，漸漸覺得迷霧開始散了，關鍵之處也壹壹明朗起來。
　　“妳說話啊，妳想到什麽了？”笛卡爾精在她膝蓋上飄來浮去，急得不行，“妳知道對面是誰了？”
　　“妳自己去看壹眼不也能知道嗎？”
　　“那還有什麽思考的樂趣！”笛卡爾精呸了壹聲，“看見了答案卻少了最美妙的思考過程，就像是飽腹而不識美食滋味壹樣。餵，妳說話啊？”
　　關鍵時刻，波西米亞卻沒了聲音。副本催了兩句得不到回音，朝她壹看，發現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臉色忽然難看了下來，罵了壹聲：“媽的！糟了！”
　　“怎麽？”
　　“快——幫我把地上收拾壹下——噢，對了，妳壹點用都沒有，算了我來吧！”波西米亞來不及解釋，急匆匆地把散亂壹地的文件抓進懷裏，又將椅子和座鐘都歸了原位；摸不清楚狀況的笛卡爾精飄在半空中，望著她直發楞。
　　幾乎在她剛剛收拾完的時候，走廊對面的典獄長辦公室門就開了。波西米亞哪敢再犯壹次同樣的錯誤，不等走廊上響起腳步聲，她早已壹頭撲向了窗邊——窗外月光下，赫然立著壹架高高的建築用爬梯，正是剛才來調查牛肉秘書、反被她給砸了壹頓的男人所留下的。
　　腳步聲來到牛肉秘書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也把文件都壹股腦地胡亂塞進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裏，拉開了窗子，翻身爬上了梯子。直到門口響起了壹陣嘩啦啦的鑰匙聲，笛卡爾精才慌手慌腳地飄了過來，往窗外探出了壹團馬賽克，問道：“怎麽回事，妳怎麽知道他要過來？”
　　話音未落，波西米亞就站在梯子上壹伸手，將窗戶給唰地壹下拉上了。當然，這擋不住壹團馬賽克般的笛卡爾精；它模模糊糊地從窗縫裏“透”了過來，追上了往梯子下方爬了壹段距離的波西米亞，抱怨道：“看不出來，妳跟老鼠壹樣爬得這麽快。”
　　波西米亞生怕剛才那壹下關窗的聲音落進那人耳裏，此時哪有工夫理會它，手腳飛快，恨不得化作壹條虛影；雙腳壹落地，她立即往旁邊壹閃身，貼在了壹處凸起的墻壁後。
　　“那人在往窗外看嗎？”她低聲問道。“妳看看，是誰？”
　　笛卡爾精浮在半空裏，到底還是沒忍住好奇，往二樓窗口裏掃了壹眼。“是舊皮鞋！是舊皮鞋！誒呀，居然真的是他，其實我早就隱隱約約懷疑這個老小子了——”
　　“果然是他。廢話少說，”波西米亞壹點也不意外，喘勻了氣，把衣服裏快要滑下去的文件提了提，問道：“他現在走了嗎？”
　　“等等，窗戶裏還有手電光……”
　　“我得趕緊進去，”波西米亞四下看了壹圈，壹咬牙，擡腳就繞過墻角，朝壹樓大門跑去：“規則是要在樓內過壹晚而不被人發現，我要是在外面時間長了，被遊戲判定無效，可就冤枉死了！”
　　幸虧她決斷得快，當她壹頭沖進壹樓的時候，副本主持人的警告聲正好剛剛響起。說來也巧，警告聲壹落下，舊皮鞋的腳步聲緊接著就從樓梯上“噠噠”地走了下來——他大概以為樓內無人了，因此也不像之前那樣小心，每壹步都叫樓下的波西米亞聽得清清楚楚。
　　“會議室！”笛卡爾精叫了壹聲，壹人壹副本趕緊鉆進了會議室裏。
　　站在會議室半掩著的門後，聽著舊皮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之後，波西米亞才松了壹口長氣。這個捉迷藏的小遊戲總算是告壹段落了，她接下來等著天亮就行——既然沒有人知道她在這兒，就算真有人想殺她，自然也不會到這裏來，她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妳現在可以說了，”笛卡爾精催促道：“妳剛才發現什麽了？”
　　波西米亞把文件抽出來，攤在椅子上，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
　　“Sandy Winters這個人不太幹凈，跟在押犯的關系又很近，搞不好我這個角色，就是監獄內外聯系的重要壹環……調查局探員本來就是沖著這件事來的，再加上剛才進入我辦公室的人手上又有槍，所以也不難猜到那個人就是舊皮鞋嘛。”
　　“不過，他怎麽有保險櫃密碼，又為什麽會有鑰匙？”
　　“密碼我暫時不清楚……不過鑰匙嘛，很簡單。”波西米亞從鼻子裏哼了壹聲，“妳忘了嗎？在舊皮鞋和秘書通電話的時候，秘書把話都說出來了，他說——‘妳在隔壁房間待壹晚上，鑰匙都給妳拿著’。”
　　“等等，他是指醫療部裏的那幾個房間鑰匙吧？”
　　“我們當然會這麽認為啦。”波西米亞面色不太好看，“因為那個狗屁秘書就是希望我誤會他送過去的鑰匙，只有醫療部門的……但事實是，他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辦公樓的鑰匙備份也壹起送過去了。舊皮鞋拿到了辦公樓鑰匙，晚上才能過來悄悄調查我的辦公室嘛。”
　　“為什麽要給他鑰匙？”
　　“他和舊皮鞋早就暗中有聯系唄，說不定他就是舊皮鞋用來監視我的線人……格爾探員的死事出突然，他們倆恐怕誰也沒有預料到。要我說，格爾探員這件事，牛肉秘書應該也是瞞著舊皮鞋的……真是個兩面三刀的東西！不過舊皮鞋腦子倒是還蠻靈光的嘛，立刻就利用上了這個機會，對我的辦公室下手了。下午搜過我垃圾桶的人，八成也是他！”
　　笛卡爾精想了想，問道：“妳怎麽知道他們本來暗中有聯系？”
　　“也是因為鑰匙。”
　　波西米亞朝會議室的門口努了努嘴：“妳還記得牛肉秘書說過，他是怎麽悄悄把舊皮鞋給鎖進會議室的嗎？他說他是壹早就把鑰匙插進去了，轉著鎖芯，趁著關門聲就順便把門鎖上了。聽著雖然合情合理，但是我越想越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剛才我想到另壹串鑰匙的時候，才突然明白過來。”
　　“怎麽呢？”
　　“按照他的辦法，鎖門的時候固然不會被屋裏的人察覺，但他總要拔鑰匙的！門關好以後，拔鑰匙那壹聲清清楚楚，屋裏的人怎麽可能聽不見？尤其又是壹個經驗豐富的老探員……”
　　波西米亞說到這兒，只覺胸口、喉嚨，都隱隱有些不舒服，使勁咳了兩聲，繼續說：“所以很明顯，他肯定是對我撒、撒謊了——”
　　嗆咳猛地嚴重起來，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波西米亞壹彎腰，從喉嚨裏湧出了壹大口鮮血，灑濺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