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壹場交易……？

　　“我算知道妳為什麽是個老不死了。”
　　……銀網被嘩然掀了出去之後，就驀地壹閃而消失在了黑夜裏，與它的主人壹樣再也沒有了聲息。剛才斯巴安被映亮了面容的壹瞬間是如此耀眼，即使重又黑了下去，那驚鴻壹瞥卻仿佛仍舊留在視野裏。
　　銀光顏料濺灑在他的衣服上，幽幽地描摹出了他的半邊輪廓；他看起來如同從暗夜森林裏走出來的神之子壹樣，雙眼沾染上了壹重重幽綠。
　　不管見過幾次，斯巴安外貌所帶來的沖擊感依然這麽驚人。
　　直到人偶師陰冷冷地開了口，林三酒才激靈壹下回過了神。
　　“妳見誰都要拉個關系，所以下次再遇見，打不過也死不了了。”
　　他好像馬上看出來二人是相識了。
　　林三酒吸了壹下鼻子，不知道為什麽教堂裏沒有人出聲，好像都在看她打算怎麽回答。她只好充耳不聞地朝波西米亞輕聲喊了壹句：“誒，沒事了，把妳的遊魚叫出來照個亮吧。”
　　黑暗中靜靜地沒有壹點兒回應。
　　“波西米亞？”
　　還是沒有反應。
　　莫非是——
　　“我沒有傷到她，”黑暗中立刻響起了斯巴安低沈悅耳的聲音，仿佛察覺了她壹閃而過的念頭：“因為我看見了妳。”
　　人偶師頓時低低地、充滿厭惡地冷哼了壹聲。
　　林三酒不尷不尬地笑了笑，小步走向了波西米亞；身後斯巴安說了壹聲“我來吧”，隨即壹個半人高的大燈柱就從昏暗中迅速亮了起來，緩緩浮進了半空中。
　　柔和的光芒頓時灑遍了大半個破舊教堂。波西米亞正僵直地站在角落中，壹動不動，渾身上下露出的每壹寸皮膚都通紅通紅的，好像突然變成了壹個烤紅的石雕。林三酒輕輕拍了她壹下，她這才突然跳了起來，大夢初醒壹般：“幹、妳幹什麽？”
　　“我還要問妳呢，”林三酒狐疑地問道，“妳楞什麽呢？”
　　“沒什麽，”波西米亞壹眼也不敢看斯巴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另壹個方向，十分不自然地扭著脖子：“我，我……那人是誰？”
　　“斯巴安，我和妳說過的。”
　　隨著壹陣無花果的淡淡氣息從身後撲了過來，波西米亞下意識地壹轉頭，緊接著半張著嘴、壹臉通紅，壹下子僵住不動了——又死機了。
　　“妳跟她說起過我？”斯巴安靠近了低聲問道。他的嗓音微微地沙啞下來，像輕輕擦過耳際的壹聲親昵嘆息。
　　瞧波西米亞的樣子，即使她下壹秒因為大腦過載從耳朵眼兒裏冒出煙來，林三酒恐怕也不會感到奇怪的。
　　“是，有件事可能要找妳幫忙。”
　　壹想到波西米亞不久前還輕蔑地稱斯巴安為“小白臉”，林三酒就有點兒忍不住想笑。她回頭瞥了壹眼斯巴安，想問問他和母王後來在地底怎麽樣了，又顧忌著頭上的人偶師而猶豫了壹瞬——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她的腦海裏猛地打過去了壹道光。
　　人偶師直到現在還是這麽冷靜，也沒有把他放在外面的那麽多人偶叫進來，本身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有點兒氣急地，她擡頭喊了壹聲：“是妳把他叫過來的！”
　　在教堂拱頂下沒有被光芒照亮的壹團昏暗中，過了幾秒，傳出了人偶師不冷不熱的壹聲鼻音。
　　“那妳為什麽還要引我襲擊他？”林三酒越想越明白了，要不是她被誤導著準備伏擊來人，斯巴安恐怕也不會朝她出手——要是剛才波西米亞的銀網沒有及時照亮二人，恐怕那壹場戰鬥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麽下場。
　　人偶師頗有幾分失望地嘆了壹口氣。
　　“我不能自己動手，也總得試試。”他涼涼地說，“萬壹他能把妳殺了呢，人要心存希望。”
　　“妳想拿我當槍，恐怕行不通啊。我早察覺到她是壹個女人了，”斯巴安輕聲壹笑，似乎對人偶師全無畏懼——他的姿態是那樣閑適，看起來好像只是在和老朋友聊家常：“所以我剛才本來也沒有抱殺心。”
　　難道他剛才還沒有使出全力？
　　這個念頭在林三酒腦海中盤旋了半秒，很快就被另壹個給沖淡了。她伸長了教鞭，朝半空中指指點點幾下，因為心中有氣，語氣也不大溫和了：“妳下來，下來我們幾個好好說。”
　　要不是她躲得快，手中教鞭差點就要被壹個疾沖而下的攻擊給打斷了。她忙退後壹步，確認了那不是又壹個病魔以後，這才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轉頭問道：“妳和他早就認識嗎？”
　　斯巴安從喉嚨裏懶洋洋地“嗯”了壹聲，走到火堆旁，坐進了林三酒剛才搬出來的椅子裏，舒展身體伸直了兩條長腿。與上次在兵工廠相見時，他似乎沾染了幾分疲憊，深藍制服淩亂地敞開著，衣領被拽松了，光影壹路舔舐描摹出了他喉結和鎖骨的形狀。他仿佛走到哪兒，就能把光芒吸引著跟隨到哪兒。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林三酒壹邊說，壹邊去把波西米亞牽來了。在恐懼和誰知道是什麽情緒的雙重沖擊下，後者腦子像是完全不會轉了，乖乖地跟著她小步走了過來。
　　女性見到斯巴安羞澀、喜愛的反應，她都見過不少，唯獨沒有見過這種仿佛大腦裏燒了絲壹樣的狀態。金發男人伸出手，在波西米亞眼前輕輕晃了幾下；波西米亞依然固執地扭著頭，死也不肯轉過來看他壹眼。
　　人偶師突然冒出了壹句：“這個人還可以。”
　　他說的顯然不可能是林三酒或斯巴安，然而波西米亞挨了他壹句誇，倒像是挨了壹刀似的，臉色迅速蒼白了下來。
　　斯巴安嘆息似的低低吐了壹口氣，那雙好像能將魂魄吸進去壹樣的湛綠眼睛，直直望進了林三酒眼裏。他壹眨不眨地望著她，過了好幾秒，才忽然沙啞柔和地壹笑，溫熱吐息簡直能把人的皮膚染得灼熱潮紅：“我現在是來刺殺他的。”
　　“啊，是嗎。”
　　或許是重感冒的原因，林三酒只看著他楞楞地答了兩個字。教堂裏安靜了幾秒，她才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刺殺他。”
　　“等等——為什麽？不是他叫妳來的嗎？”
　　斯巴安朝半空中掃去壹眼，像是浸在白溪水裏的綠翡翠從夜幕下壹閃而過。“與其說是他叫來的，不如說我們兩個因為以前合作過而有壹點默契吧。他知道我要來刺殺他，我也知道他知道。”
　　“……妳重說壹遍，我感冒了腦子不好使。”
　　“不用感冒，本來就不好使。”
　　人偶師終於忍不住了，聲音像冰刀壹樣尖銳寒涼：“誰也不知道我們認識，所以兵工廠才派了他來——妳打噴嚏的時候把腦子順著鼻孔打出去了？”
　　斯巴安聞言，忽然看了壹眼林三酒。
　　“幹嘛？”她有點兒提防地問。
　　“妳們很熟悉？”這不像是壹個問句了。
　　“我說熟悉他會打死我。”
　　“……妳以為我現在是動不了了嗎？”人偶師的嗓音忽然變得輕柔而危險了。不過林三酒老老實實地等了壹會兒，發現他還是沒有下來——他的傷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重。
　　“所以妳們很熟。”斯巴安攏起金發又壹松手，那片鎏金似的光暈散亂地落了下來。
　　誰願意老是碰上他？
　　林三酒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把人偶師勸下來，揚聲喊道：“妳到底為什麽不肯去我醫療室養傷？”
　　“滾。”
　　不等她再開口，斯巴安忽然坐起身，竟難得地流露出了幾分煩躁：“人偶師，說正事吧。”
　　“兩個白癡的耳朵都立得跟兔子壹樣，有什麽好說？”
　　金發男人像沒聽見壹樣，單刀直入：“妳要什麽？”
　　教堂裏靜了壹靜。過了壹會兒，人偶師冷冷地哼了壹聲：“簽證官。”
　　“Done。”
　　“別急著同意，”人偶師陰沈沈地壹笑，“我要的多。”
　　“壹般來說兩個就夠了吧？”斯巴安微微皺起了眉毛。
　　“以前夠，現在未必了。”
　　“什麽意思？”
　　“妳還沒發覺嗎？傳送規律失效了，”人偶師停了停，似乎強行壓下去了又壹陣氣喘。“……簽證系統也混亂了。壹個兩個簽證官不能保證什麽了，現在他們都是消耗品。”
　　“傳送規律失效了？”斯巴安吃了壹驚，朝林三酒看了壹眼。在她壹五壹十地說明了“大洪水”的傳言、以及副本聚集醫療站壹事之後，他怔了壹會兒，終於輕輕地嘆了壹口氣。
　　“原來是這樣，”這麽難以置信的消息，他卻似乎接受得很快。“這也就能解釋最近十二組織裏的壹系列狀況了……”
　　也不知斯巴安想到了什麽，聲音越來越低，眼睛越來越亮，那光澤幾乎叫人不敢直視。林三酒聽見他輕輕地說了壹句“或許這樣正好”，想問時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妳要什麽？”人偶師淡淡地問道。
　　這顯然是壹場交易，雙方都要先把條件開出來，把籌碼擺在桌面上。
　　斯巴安什麽也沒說，只是轉頭看了看林三酒。她從沒有見過這個金發男人眼裏流露出過這種神色——好像他看著時間之河卷走了所有人的屍身，唯他壹個人站在時間之外的岸堤上，在風沙之中獨自佇立。
　　她不知怎麽想起他那壹句“雙生的靈魂”了。
　　她始終沒弄明白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要的，妳現在沒本事給我。”斯巴安低低地說，“小酒，妳的醫療室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