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6章 撞到槍……撞到筆桿子上了

　　沒想到，她的想法居然真的成功了——不，不，她的想法本來就應該成功才對。
　　林三酒急急朝余淵喊了壹聲，沖出了公寓樓文字群以後，四下聽了幾秒，拔腿就往鈴聲傳來的方向跑去，甚至都忘了回頭看壹眼余淵。
　　和百合是壹整個兒被文字化的，沒有漏掉任何身外之物；那麽當白聰被文字化時，也自然包括了他手上的聯絡器。所以，那部聯絡器肯定和白聰本人壹起，正存在於這片白紙空間的某個角度裏。
　　真正的問題是，那部聯絡器在這片白紙空間裏還能出聲嗎？
　　“是不是那個機器人歡歡啟發了妳？”在她時跑時停、順著聲音調整方向的過程中，余淵也跟了上來，問道。“我想了想，能夠給為妳提供思路的，也就只有壹個歡歡了。”
　　林三酒找準方向，壹邊往前跑，壹邊答道：“是——那個歡歡在這裏只是壹個文字結構群，投射在大樓裏時，卻是有聲音的，會說話的。這也就意味著，這些東西雖然是文字組成的，但是該少的功能壹項也不少，照樣可以產生聲音。”
　　“唔，這壹來，我也明白為什麽妳聽見的遊戲懲罰不壹樣了。”
　　余淵也小跑著跟了上來——這是二人第壹次在平地上全速奔跑，他才跑了幾步，林三酒就感覺出來了，他現在這具身體的戰力素質根本不行。或許他將這具身體外表調整得與余淵壹模壹樣，卻肯定不是余淵本人的那具身體了。
　　“是，我想‘歡歡’這個文字群裏，應該包含了兩段不同的輸家懲罰信息，壹段是給我聽的，壹段是給他們聽的。”
　　暗暗嘆息壹聲，林三酒轉開註意力，輕聲說道：“我本來還壹直奇怪，它到底用了什麽手法只讓我聽見了不同的懲罰內容……如果投射給我們的聲音所講內容根本就不壹樣的話，那就好解釋多了。”
　　這些古怪的文字結構可以“投射”出聲音，自然說明它們本身仍有產生聲音的條件；那麽，如果某個字壓根沒被寫下來，不需要朝地面上投射任何東西，攜帶的發聲功能又被觸發了，那她能聽見嗎？
　　她很幸運，答案是可以。
　　不知跑了多長時間，林三酒在疑竇中漸漸停下腳，又呼叫了壹次那部聯絡器，屏息聽著那長長的、模糊的滴滴叫聲。她隨著聲音團團轉了幾圈，壹時間又驚又疑，不由向余淵問道：“妳……妳聽見聲音是從哪裏來的了嗎？”
　　余淵也四下看了壹圈。
　　她順著聲音壹路跑來，現在那聯絡器的細微叫聲明明已經很近了，肯定就在她的身旁；但是放目望去，四下裏卻只有壹片雪白茫茫。身後的文字群已經消失得瞧不見了，視野裏只有無盡的、沈重的純白色。
　　“等等，”余淵壹邊說，壹邊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我覺得，這個聲音好像是從妳腳下發出來的……”
　　林三酒騰地往旁邊壹跳，露出了底下空蕩蕩的白。她急忙擡起腳，壹看靴底，靴底上也什麽都沒有。她撲到地上，再次撥響了那部聯絡器，將耳朵貼了近去——輕微的、不容錯認的滴滴響聲，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後的唔唔求救，從那壹片什麽也沒有的純白下響起來，沒等逃出雪白的束縛，就又落了回去。
　　“真的是在下面，”她低低說道，覺得自己腦海裏亂成了壹團麻，“怎麽會在下面？下面是什麽地方？我們怎麽下去？”
　　她將手按在白紙壹片的大地上，拍打摸索了幾下。感覺很硬，很平，很光滑，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材質，不太像是紙，倒更像是電腦屏幕——若是多個閃爍的光標，就更像了。
　　大概沒有危險吧？
　　林三酒將耳朵貼在地上，手上撥通了聯絡器。比剛才微微清楚壹些的鈴聲，立刻送進了她的耳朵裏。這層白紙般的硬質地面，就像壹道隔墻似的，將她與另壹面的未知世界給隔開了——她仍舊伏在地上，沒忍住用力打了兩拳，力道卻石沈大海了，甚至壹點震動和反擊力都感覺不到。
　　……正是在這個時候，林三酒聽到了那壹個陌生人聲的。
　　“誒？”那是壹個她從沒聽過的男聲，低低地、含糊地響起來了，好像正站在這壹層白紙地面後很遠的地方，自言自語。“怎麽好像有聲音？”
　　林三酒“啪”地壹下掐掉了通訊。
　　她渾身都微微地打著戰。那人的聲音是剛剛才出現的，問題是，從哪兒出現的？這白色大地下面，到底是什麽？
　　“……嗯？聽錯了？”那人的聲音停住了，接下來好幾十秒，再沒有他的聲音了。余淵也伏了下來，把腦袋貼在了地面上。
　　又過了幾十秒，那男聲又響起來了，壹開始是調子古怪、模模糊糊的哼哼，逐漸清楚起來：“梨花飄飄的山上，坐著等我的姑娘……”
　　壹人壹數據體都不由對視了壹眼。
　　讓林三酒猜壹百次，她也想不到遊戲背後能夠利用文字操縱世界的種族，竟然……竟然這麽充滿人氣，還在唱小曲。如果不是身遭情景太過離奇，她只怕要以為自己聽見的是某個坐在崗亭裏消磨時間的保安。
　　余淵正要爬起來的時候，被林三酒壹把重新按了回去。“先別動，”她以口型說道，“萬壹他聽見我們的聲音怎麽辦？聽聽看他在幹什麽。”
　　身為數據體，余淵簡直從善如流，聞言又把臉貼了回去，刺青都擠變形了。
　　接下來有足足二三十分鐘，白紙大地的另壹面，始終沒有傳來任何有意義的響動。時不時有壹聲叫人不敢確定的悉簌雜音，除此之外，就是時斷時續的小曲了，連林三酒都因為保持壹個姿勢太長時間而感到了脖子有點僵。
　　“先這樣吧？”那男聲冷不丁響起來，叫她壹個激靈。“唔……大概框架有了，再壹步步填好了，反正主要是看人……”
　　他所謂的“框架”，絕對是指壹個遊戲的框架吧。那個能夠把世界轉化成文字來操縱的生物，毫無疑問，現在正在設計壹個遊戲。但是他到底幹了什麽，林三酒卻什麽都看不見——她身邊仍舊只有壹片蒼蒼雪白。
　　“唔，這裏似乎有空子可以鉆……”那男聲很低，似乎離得很遠，比聯絡器更遠。“加壹條規則？”
　　余淵伸出手，點了點林三酒的肩膀。
　　剛才趕緊伏了回去的林三酒看了他壹眼，發現他又坐起來了，正朝自己身後指了指。她順著他的手指壹扭頭，差點貼上了壹張挨得極近的人臉——從對方鼻孔裏噴出的熱氣，甚至吹動了她額頭前的碎發。
　　林三酒這壹驚登時沒按住，喉嚨裏低低地發出了壹聲驚呼；等她手忙腳亂地往後躍出去好幾步時，那個不知何時貼上來的人仍舊站在原地，直直地望著她，腳下白紙大地深處，小曲和自言自語的聲音都停了。
　　站在不遠處的，是壹個相貌平庸疲憊的男人，壹頭黑短發像窩似的趴著，穿著壹件棕黃色的夾克外套。他往前探著腰走了兩步，看看林三酒，又看看余淵，那神色就像——就像他在家裏墻壁上發現了壹塊水漬，值得靠近壹點兒去看，卻不值得為此露出什麽神色來。
　　林三酒想問他是什麽人，卻不敢出聲。余淵慢慢站起來，三個人成三角形站在原地，除了那男人仍在來回四望，壹時間靜靜地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動。
　　“……停。”
　　隨著腳下深處響起的這壹個字，那個穿棕黃夾克的男人猛地頓住了動作——下壹秒，林三酒仿佛被壹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在雪涼中恍然大悟。
　　那個男人剛壹停下來，登時化作了幾個與人壹般高的文字：看著，似乎有點像是漢文字中的「黃」「克」「凡」。這三個文字有前有後，形成了窄長的壹列，就像是壹個正在行進中的隊伍似的；林三酒僅僅是往那文字筆畫之間多看幾眼，腦海裏頓時就被直接印進來了許多信息——四十壹歲，有壹個兒子，撿到壹部手機他自己留下了，沒告訴家人，在單位裏上班時降臨了末日……
　　這……這是真人化作了文字又化作了人，還是文字形成的NPC？
　　不等林三酒想明白的時候，腳下大地深處有人說話了。
　　這壹次，那男聲清晰多了，似乎走到了離白紙大地很近的地方。
　　“這裏怎麽會有人？”他真真切切地吃了壹驚，壹切反應正如任何人類壹樣，除了他不存在於這個空間，卻仍然能看見林三酒二人——“妳們兩個是怎麽進去的？”
　　別說林三酒了，連余淵都下意識地轉了幾圈，想找到他是從哪兒看見自己的。
　　“難道妳們是來阻止新遊戲發布會的？”那聲音中的驚詫、興味，都越來越濃了，“不會吧，還真有人能靠那麽壹句話，找到這裏來？”
　　林三酒沒有說話——即使以她過往的末日經歷，她都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麽才好。
　　“不過真可惜，妳們誤會了，新遊戲發布會不是這麽阻止的。我是不是得把妳們處理掉啊……”那男聲說到這兒停下來，似乎思考了壹會兒，才忽然壹笑說：“啊，正好用妳們來試試這壹個遊戲好不好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