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幸虧對方智商低

　　即使拽住龍二連連後退了好壹段距離，林三酒依然被漫天的灰土塵雨給撲了個灰頭土臉，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畫師抱起畫架匆匆忙忙地跟了上來，急促不安地直轉圈；當她的咳嗽聲停息下去以後，前方的那個巨大黑影也完全站直了。
　　只消打量幾眼，林三酒就不由楞住了。即使她在擬態季山青時已經有了猜測，但當她親眼得見時，還是被這沖擊給震得失去了聲音，壹個字也發不出來。
　　“這……咳咳，這是什麽，”龍二咳得滿臉漲紅，壹邊喘息壹邊問道：“這家夥是……巨人嗎？”
　　從地面上仰頭望去，這個看起來幾乎頂天立地的黑影，確實是壹個人類的外形輪廓。黑影的頭部坐落在肩膀上，上半身很長，壹雙胳膊卻更長，晃晃悠悠地落在夜空裏——這個巨人有幾層樓高？五層？八層？
　　黑影忽然擡起了手，小樹幹壹樣的五指在夜色中豎起了黑漆漆的幾根長影；二人壹驚時，只見那黑影揮起胳膊，壹把拍開了身下的土丘——在倉庫和泥石碎裂飛濺之中，它高高地邁起壹條腿，“咚”壹聲，腳就踩在了二人面前。
　　“畫師，到後面去，”林三酒匆匆叫出【能力打磨劑】卡片，低聲吩咐道：“目標是那座倉庫！”
　　像是求之不得似的，畫師從她身邊騰騰小跑著沖向後方，沒過幾秒就開始傳來了筆刷沙沙摩擦紙張的聲音。林三酒舉起手中小銀瓶，光芒四下壹照，龍二立即發出了壹聲雞被掐住了喉嚨的抽氣聲。
　　好幾層樓高的黑色巨人，慢慢地彎下了腰。隨著壹陣像是皮革拉扯繃緊般的“吱吱”響聲，巨人將自己的臉送進了光芒中，與二人靜靜地對上了目光。
　　……有那麽短短壹會兒工夫，夜晚仿佛死去了壹樣，只剩下了壹片幽寂。
　　不論是龍二還是林三酒，都像是被凍住了似的，既挪不開眼珠也發不出聲音，只能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張碩大的、形狀不規則的臉。
　　深黑的、淺黃的、古銅色的、肉粉色的、蒼白的……無數片顏色各異的皮膚，壹塊塊拼接起來，共同組成覆蓋了這張足有二十平方米大的臉。從這巨人的脖子望下去，他的肩膀、手臂、胸膛，都像臉壹樣充斥著各色皮膚。
　　有的皮膚細膩，有的皮膚粗糙，有的皮膚蒼老，有的皮膚帶疤……不知多少個人在這兒留下了他們的壹身皮，又被拼組成了這個巨大人皮娃娃的壹部分。
　　如果這巨人只是壹個娃娃，那倒好辦了。
　　真正讓林三酒感到不適的，是這個龐大東西身上散發出的那壹種“想要盡量模仿出人形”的強烈意識——人臉上該有的物件，這個東西臉上也壹樣不少；在嘴巴所在的地方，不知多少個人的嘴唇被扯了下來，不知被用什麽手段黏結在壹起，形成了壹個嘴角向下的、黑洞似的嘴。
　　鼻子、眉毛、甚至睫毛，都是從不同人類的身上拽下來的。乍壹看是個鼻子，再仔細壹看，就會發現它是由密密麻麻、大小不等的人鼻子組成的鼻子形狀；只是瞧了壹眼，龍二就突然發出了壹陣低低的幹嘔聲——林三酒用余光壹瞥，發現他渾身都變得和臉色壹樣青白。
　　巨人的臉上，唯有眼睛是兩個黑黑的空洞，裏面什麽也沒有。
　　那張大嘴慢慢地裂開了，無數人皮承受著被扯開的壓力，吱吱響了壹聲。
　　“雖……雖然妳破解了……但，但我不管……”那個石塊摩擦似的聲音高亢地響起來，仿佛要刺入人的大腦裏壹樣：“我需要頭皮和頭發，啊，頭皮和頭發……”
　　聽著自己沈重的呼吸聲，林三酒舉高了小銀瓶。在銀光光芒的邊緣處，她隱隱約約地看見了這個巨人的頭頂——在各種顏色、長長短短的頭發覆蓋下，它的頭皮突然缺了壹塊，只有黑幽幽的壹片，仿佛被鑿出了壹個深洞似的。
　　“是我的，我不管妳有沒有破解我的密室，我要頭皮和頭發。”
　　“我的密室？”林三酒立刻捕捉到了這幾個字：“妳果然是這個副本本身？”
　　壹個活過來、擁有了自我意識的副本，偏偏讓她給遇上了？
　　那張巨大的臉上，眼皮睫毛微微壹動，讓人感覺它似乎轉了轉眼球。壹種難以描述的滑膩感貼著二人皮膚劃過，像是被它的目光碰上了似的：“妳……認出我了？妳說得沒錯……我就是密室副本，我需要頭皮和頭發。給我！”
　　“怪不得在壹個沒有副本的地方，會突然出現壹個副本。妳是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過來的？”
　　“我走得好累呀，走了好久好久。”副本含糊不清地說，慢慢他們擡起了手：“以前的地方沒有人了，但我還需要頭皮和頭發……再加上妳們兩個人的，應該夠了……”
　　“畫師！”林三酒拽住龍二朝後壹躍，怒喝道：“還沒好嗎！”
　　她話音剛剛壹落，背後恰好驀然產生了壹股強烈的吸力。氣流被以高速抽向了身後，在空中發出了壹陣尖銳的鳴叫；在她壹把壓下龍二的頭時，原本就已經支離破碎的倉庫，頓時化作無數片黑影，疾風暴雨般地劃過那巨人的身體、又越過二人頭頂，紛紛沖進了畫布裏。
　　那巨人躲避不及，胳膊上的各色人皮登時被紛紛刮破了，露出了底下壹道壹道的幽黑。它似乎沒有痛覺，慢慢轉頭往自己手臂上壹瞧，這才突然高亢憤怒地嘶嚎了壹聲，震得人耳膜都在發顫——林三酒趁機抓住龍二再次後退，高聲喝道：“妳如果不離開的話，下壹個被吸進畫裏的目標就是妳了！”
　　畫師迅速撕掉上張畫布，在新畫布前舉起了筆。
　　巨人頓住了嘶吼，似乎正在考慮她是什麽意思。盡管披上了壹身人皮，但它顯然沒有像人壹樣靈活的思維能力；過了半晌，它斷斷續續地開口了：“頭皮……頭發……”
　　“它好像不害怕啊？”龍二顫顫巍巍地問道。
　　林三酒穩了穩呼吸，眉頭漸漸收緊了。
　　“妳聽不懂嗎？”她將銀瓶交給龍二，彎腰撿起壹塊石頭，【畫風突變版壹聲叮】剛壹打開，石塊登時在手中炸成了齏粉：“妳再不走，我就殺了妳。到時候，別說頭皮和頭發了，妳身上連壹塊皮也不會剩的。”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虛張聲勢能不能嚇住壹個副本。
　　她是頭壹次面對這樣的敵人。
　　副本怎麽會活過來呢？活過來以後，它現在又是什麽狀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有沒有實體？
　　壹開始副本所呈現出來的外表——也就是那間倉庫——早就被她給毀了，但副本本身卻還在。而且撕破了巨人皮膚以後，它不僅沒有受到什麽傷害，皮膚底下仿佛也只有幽黑深邃的壹片虛無。
　　面對這樣的東西，怎麽打，朝哪兒打？
　　如果能避免與它壹戰，當然是最好不過的……林三酒想到這兒，再次喝道：“我現在有馬上要去做的事，不願意在這跟妳空耗時間。我給妳十個數，數完了妳還不走，我就會把妳從這個星球上抹掉。壹！”
　　她不知道自己這番話，對方能理解多少，又會不會相信。那巨人面無表情、嘴角向下的壹張臉上，好壹會兒都沒有任何動靜；當她壹顆心越提越高，口中也數到了八的時候，副本巨人終於慢慢地直起了腰。
　　它似乎意識到，眼前的頭皮頭發不是那麽好拿的了。
　　“頭皮，頭發……”副本巨人壹邊嘶嘶啞啞地說，壹邊沈滯地轉過了身體。“密室，找下壹個進入密室的人，我會有很多頭皮和頭發，壹塊壹塊，切得整整齊齊……”
　　它壹步壹步地朝遠方走去，隨著邁出去的每壹步，它都越來越矮，好像壹點點陷入融化在泥土中了。二人緊緊盯著那個逐漸縮小的背影，壹時間誰都不敢相信進展竟如此順利，以至於都忘記了呼吸；直到龍二尖銳地吸了口氣，林三酒才突然回過了神。
　　這……這個空城計，真的成功了？
　　“走、走了，竟然真的走了。”龍二結結巴巴地說，顯然也看出她剛才是在虛張聲勢：“誒？妳怎麽看著好像不高興？”
　　林三酒此時的面色稱得上是極難看了。
　　“這個副本不僅活過來了，會移動，會追尋自己的目標……甚至還會權衡形勢，利用副本內容去捕捉進化者。”她低低地說，望著那副本巨人壹點點沈入大地的背影：“它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那只有它自己知道了。”龍二垂下了壹張臉。
　　“妳說得對。”林三酒瞥了他壹眼，不等他反應過來，驀然高聲喝道：“餵，副本！”
　　這壹聲叫剛出口，仿佛連畫師都被嚇得“咿”了半聲。
　　那龐大的人形黑影竟然真的漸漸停住了動作。
　　“我還沒問妳，妳本來沒有自我意識的吧？為什麽會活過來？”林三酒揚聲問道，“妳為什麽要人皮？”
　　皮膚被拉拽得吱吱作響，那巨人慢慢回過了頭。被無數只鼻子組成的鼻子，在黑夜中看起來仿佛壹片布滿碎石的亂葬崗。
　　“大、大洪水就要來了，”它低低地說，“我醒過來，我需要腿，我需要人皮，我需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