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 小心手臂

　　再次遠遠望向洛斯服裝商店的時候，它的大門敞開著，好像正在邀請路人走進去壹樣。即使是午後的陽光，也照不進門後那壹團幽幽的、無聲的黑暗。不知道是那個老煙槍終於冷靜下來了，還是他沒有發現離商店足有兩條街遠的林三酒；這壹次，她總算是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邦尼兔所在的那壹片街區，沒有鬧出太大響動——後背上仿佛仍舊殘留著剛才老煙槍的目光，黏糊糊地揮之不去。
　　最開始吃了壹驚之後，林三酒仔細壹想，反倒樂觀起來了。
　　老煙槍那壹場毛衣、項鏈的攻擊雖然心懷不善，卻不難防範；與其說他危險，不如說是更叫人惱火。既然他能從邦尼兔手裏脫逃，成功自保到如今，那麽也許說明邦尼兔實際上沒法與人偶師相提並論吧？畢竟傳言不能盡信。
　　別的不說，老煙槍都能自保的話，那黑澤忌肯定更加沒問題了。
　　想到這兒，她側頭用眼角瞥了壹眼鴉江；他此刻緊跟在她身後，她走壹步，鴉江才走壹步，雖然明知沒問題，每壹步卻還只落在林三酒踩過的地方。不管走到哪兒，他都忘不了手裏的拖把，活像壹個手持法杖的和尚。
　　毫無疑問，這個年輕男人原本是不太想和她壹塊兒走的。這個遊戲的信息量龐大繁雜，換作是誰，也不敢說頭壹次就能毫無遺漏地全盤托出；所以即使聽他介紹了壹遍，林三酒還是軟硬兼施地要求二人壹起走——這樣她才能更好地從鴉江的經驗中受益。
　　作為交換，林三酒同意給他當鵝：鴉江沒有走過、沒有碰過的地方，她會視情況替他先試探壹遍——找不著黑澤忌，那先進醫院也行。
　　“這種地面本來是沒有問題的，”鴉江探著脖子，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說道：“因為我登記的時候就是踩在磚地上的，說明它安全。不過妳現在要小心那些雜草。”
　　“登記時踩著的地面，就不會變成lava嗎？”林三酒在雜草外停下腳問道。
　　他們此刻站在壹條大型商業街的人行道上，遠處是壹小片圓形街心廣場，被各式建築物環繞在中央。曾經在夜晚裏也燈火通明的建築物，如今在白日下灰暗沈默地垂頭喪氣；裝飾用的綠植花卉卻好像從死亡的社會裏吸取了養分，興致勃勃地大肆蔓延擴張，綠藤像脈絡壹般遊行在磚塊縫隙裏，整個小廣場都半遮半現地在野草中隱沒了。
　　“想得倒美。”
　　鴉江嗤之以鼻，“也不知道lava地點是怎麽決定的……反正結果都挺陰險。妳知道嗎？那種只鋪了水泥的簡單表面，就變成過至少兩次lava。要是上壹秒妳正好在穿過壹條車道，下壹秒妳就躺在醫院的床上，截肢截到肚臍眼兒。”
　　內臟下水“嘩啦”壹聲從林三酒的想象中掉了下來。
　　“妳又沒進過醫院。”她低聲嘀咕了壹句，小心地踩上了淺紅色的方形磚塊。
　　二人出發後壹路走，壹路對照過自己碰到過的“安全區域”。目前為止，絕大多數人造物，像長方形的房間、門窗後都沒有熔巖；而在這壹輪開始後，他們兩個這還是頭壹次碰上植物。
　　“等等，那兒有壹家書店。”鴉江低聲叫了她壹句，“本身就有文字的地方，更有可能出現玩家訊息，我們還不知道這個區域裏有多少人呢，先去看看。”
　　她手上壹直戴著金屬拳套，走上去幾拳打碎了緊鎖的玻璃門。在清脆的、炸裂般的響聲中，鵝三酒看了看裏頭布滿玻璃碎渣的棕色地毯，壹邊邁步進去，壹邊說道：“我對這個lava的地點還是有點不太懂。”
　　見鴉江沒作聲，她就繼續問道：“第壹次我見識過的熔巖，是在環狀物裏的。我本來以為環狀代表了火山口，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和火山口沒什麽關系。只要能容納得下，哪兒都有可能存在熔巖？”
　　“妳這不是挺懂的嗎？”
　　“不不，我的意思是，”林三酒腳下“咯吱咯吱”地響了幾步，她停下來，指著壹塊地面問道：“難道lava地點也有可能是‘點綴著異物的地毯上’這麽的……這麽詳細具體的地方嗎？或者說，”
　　她又走到了壹張用於展示新書的圓臺旁邊，拿起壹本翻了幾頁：“熔巖還有可能夾在書頁裏？”
　　“沒錯。”鴉江站在門外聳聳肩，“比這更奇怪的地點也有可能啊……只有妳想不到，沒有這個遊戲想不到的地方。不過這麽奇怪的地方很罕見就是了，畢竟妳想，要是把lava夾在書頁裏的話，那麽壹年到頭恐怕沒幾個進化者能被吞掉。”
　　……換句話說，防不勝防。
　　林三酒放下書，又按照鴉江的要求，在手扶電梯的階梯上走了壹圈，把手放進了書架的空隙裏晃了晃，摸了摸壹根垂下來的燈管……見鵝還活得好好的，他才走進書店，四下尋找起玩家訊息來。
　　“奇怪，”他壹邊找，壹邊頭也不回地對林三酒說：“我們都從登記點出來二三十分鐘了，走過的地方也不少，居然到處都這麽安全。”
　　“妳的語氣怎麽就像這是壞事壹樣？”
　　“某個角度來說是不好，”他把拖把系在背後，嘩嘩地將不符合標準的東西都扔到了地上，裏面還夾雜著不少林三酒原本遍尋不獲的地圖；她想了想，還是拿起了壹份。
　　“妳仔細想想就知道了。我們碰到的東西越多，就越記不清具體都有哪些。何況人嘛，難免會越來越放松大意，而lava最擅長在妳放松警惕的時刻吞掉——啊，有了！”
　　那麽多書，傳記、影集、小說，沒有壹本出現了玩家訊息，反而從書店員工值班簽到表上浮現出來了。
　　“附近30個街區內，登記玩家數量5，非法人口2。”封頁上除了這麽壹句話外，還多了壹個粗略的街區範圍作為參考——或許是因為這次範圍更大。
　　二人趕緊在地圖上圈出了相對應的30個街區；翻開第壹頁，發現玩家訊息正好和員工簽字處擠在了壹起。
　　“玩家1，鴉江。性別男，前3輪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4輪，生存幾率中高。”
　　“玩家2，林三酒。性別女，新手玩家，目前是其第1輪，生存幾率極高。”
　　“妳沒被lava吞過，生存幾率怎麽掉了？”林三酒對比了壹下二人的生存幾率，問道。鴉江從鼻子裏哼了壹聲：“被人襲擊了唄。玩家之間發生戰鬥時，只要妳受傷足夠重的話，也會損失生存幾率。”
　　難道黑澤忌是被什麽人圍攻了嗎？
　　“玩家3，黑澤忌。性別男，前1輪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2輪，生存幾率極低。”
　　“他還在！”她看到這兒登時高興起來，指著那壹行小字說：“幸虧還沒死！”
　　“妳開心得太早了，”鴉江面無表情地瞅了瞅，“邦尼兔有沒有把他當目標不好說，卻說明了壹件事，這個人還不知道上哪兒看玩家訊息呢。”
　　林三酒壹楞，再壹想，頓時也明白了。
　　黑澤忌要是在看見了她的名字，沒有道理會不來找她，反而壹個勁兒地往外跑；他好歹也活過壹輪了，沒想到居然仍然這麽不在行。
　　她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目光繼續向下劃去。
　　“玩家4，元向西。性別男，前71輪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72輪，生存幾率暫無。”
　　這是登記本上的那位西瓜太郎——林三酒剛剛往後翻了壹頁，不等看清第二頁上的玩家訊息，猛地又翻了回來。
　　不對吧？
　　“71輪幸存玩家？”鴉江幾乎把臉皮貼上紙頁，“真的是71嗎？不是11？還有，為什麽生存幾率暫無？”
　　這些消息的確讓人驚訝，但真正讓林三酒半晌也沒理清思緒的，卻不是這壹點。
　　壹個已經參加了71輪lava遊戲的人，為什麽直到剛才這壹輪，還在不斷嘗試登記假名？他不是早就應該知道留不了假名才對嗎？
　　她怎麽想也想不出合適的答案——要說他是為了迷惑旁人吧，那別人壹看玩家訊息就知道不對勁了；要說留假名留著玩，似乎也不像。她怕耽誤時間趕不上看見最後壹個玩家訊息，趕緊放下思緒，打開第二頁。
　　“玩家5，邦尼兔。性別女，前13輪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14輪，生存幾率極高。”
　　“我怎麽不知道大家都他媽壹起在遷徙？”
　　鴉江用手指頭彈了幾下紙頁，喃喃地罵道：“那個黑什麽還可以說是在我們之前來這兒的……邦尼兔是怎麽回事？難道她壹直在跟著我們？”
　　“妳看，”
　　林三酒指著邦尼兔的訊息，叫了他壹聲，“她原本的生存幾率是高，現在變成極高了。”
　　鴉江頓了頓：“……她已經送走壹個非法人口了。玩家在遊戲中時，會緩慢恢復生存幾率，但也沒有壹下子就能從高跳到極高的。”
　　“而且，她不是在跟著我們，就是在跟著黑澤忌。”林三酒低聲說道。
　　剛才壹路上她曾經打開過幾次“純觸”掃描身周，可以肯定他們附近什麽人也沒有。邦尼兔很有可能是從另壹條路線上進入這條商業街的，也許她跟的正是黑澤忌——是因為這塊硬骨頭不好啃，所以尾隨著尋找機會嗎？
　　“邦尼兔能送走非法人口，就說明她已經知道熔巖地點了，”鴉江咽了壹下嗓子，幹巴巴地說，“她現在又和我們在同壹個區域裏……”
　　不等他後半句話說出口，林三酒壹頭沖出了書店，揚聲叫了壹聲：“黑澤忌！”
　　“妳幹什麽？”鴉江嚇了壹跳，壓低聲音沖門口外說：“妳是怕邦尼兔找不著我們？”
　　“我出去喊壹圈，”林三酒也放輕聲音，匆匆回了他壹句，“她會被我引過去，妳還是安全的。”
　　鴉江滿腹疑慮地點點頭，抓起拖把迅速往店內更幽深安靜的地方退去，還不忘小心地盯著腳下，免得壹腳踩上什麽她沒碰過的東西。當他經過壹個墻角時，壹條手臂忽然從墻後伸出來，捂住他的臉將他拖進了墻後。
　　林三酒楞在門外，甚至沒來得及有所動作，書店裏就再次陷入了壹片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