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海的邀請

　　牯堡要塞的戰鬥已經進入了尾聲。
　　從顧慎頓悟了心流之力的戰鬥運用之後，這場本該由灰翼生靈主導的撲殺，已經變成了由顧慎掌控的狩獵。
　　旅者族群的高階超凡生命具備不俗的智慧。
　　但與顧慎這種人精相比……
　　灰翼生靈的戰鬥智慧，還不夠看！
　　當灰翼生靈意識到局面不對之時，已經晚了，它渾身上下都是鮮血，肌膚被戰刀砍出密密麻麻的傷口，最致命的是……它的退路也被紅影封住，這場戰鬥本該是單方面的“碾壓”，但那五道紅影靈活地超乎它的想象，每壹次出手都極其刁鉆詭異，絕不承擔任何“受傷”的風險，也不給自己撲殺的機會！
　　“吼！”
　　意識到不對之後，灰翼生靈決定改變策略。
　　它的青銅眼瞳之中燃起暴怒的光火。
　　壹聲高亢長嘯。
　　它拍打巨大骨翼，高高掠起，準備就此離開戰場，但它拍翼飛起之時，壹道紅影同時踩著巨壁飛奔，最終借力高躍，重重落在它的脊背位置，以騎乘之勢，將它砸得向下墜落了壹大截距離，險些落在地上。
　　灰翼生靈再度憤怒嘶吼，以極快速度在空中三百六十度連續翻滾！
　　“轟隆隆——”
　　但紅影根本不受影響，反手將長刀插入它的脊背，這壹刀刺得極深，直接將灰翼生靈捅了個對穿，刀尖從灰翼生靈的前胸穿出，第壹道紅影緊攥長刀，趴伏身子鎖住灰翼生靈的後背，確保自己不會被甩下來，緊接著第二道紅影如法炮制，踩著巨壁墻面躍起，雙手持刀刺入灰翼生靈的骨翼之中，死死攀住。
　　怒吼變成了哀嚎，灰翼生靈的鮮血和雨滴壹同潑灑而下。
　　牯堡盡頭響起了密密麻麻的震顫之音，那些在傘之防線外匯聚的低階生靈得到了“進攻”的訊號，第三次沖擊在此刻展開，這是灰翼生靈對自己的保護，它翻滾著想要甩掉兩道紅影，最終在翻滾數十圈後重重撞在巨壁之上，攀住骨翼的紅影順勢松開緊攥戰刀的手掌，落在地上，安然無恙地完成了這次“襲擊”，而另外壹道紅影依舊死死騎在灰翼生靈的頸背位置，不斷旋轉掌心戰刀，釋放刀氣，絞殺那硬如鋼鐵的血肉。
　　哀嚎聲音傳遍整座牯堡！
　　灰翼生靈在空中搖搖晃晃，猶如折翼蝴蝶，幾近跌落。
　　傘之防線的防護罩被旅者們撕碎，鋪天蓋地如潮水的低階敢死隊淹沒灰翼生靈，它們試圖撕咬騎在灰翼生靈背上的紅影……但除了這位，這場狩獵還有四位“獵人”虎視眈眈，坐在初始號地面的顧慎擡起五指，做了壹個握拳動作。
　　遙隔萬米的紅影們陸續開始奔跑，它們死死盯住灰翼生靈，踩著牯堡的斷壁殘垣，沖入低階旅者的浪潮之中。
　　壹縷縷刀氣隔空劈砍而出。
　　在牯堡要塞城門前懸停的北洲艦隊，沈默地註視著這場狩獵的落幕……數之不清如蝗蟲般的旅者湧了過來，灰翼生靈和紅影都被吞沒，而無論是怒吼還是哀嚎都被震天的蜂擁之音淹過，可惜沒能親眼看見灰翼生靈被斬殺的畫面，但這壹戰的結局已經落定。
　　“準備迎戰！”
　　紫雨已經休養好了精神，站起身子，大氅再度化為烈焰。
　　她重新在牯堡要塞的城門位置撐起通天火門——
　　而這壹次，她神情不再緊張。
　　因為她的背後有整座北洲的鼎力相助！
　　“龍骨要塞，壹號源能艇已就位！”
　　“龍骨要塞，二號……”
　　“煌鐵城要塞，七號源能艇已就位！”
　　壹瞬之間，北洲封閉精神網絡內的傳訊聲音齊刷刷響起！
　　天狗野犬血獒站在紫雨軍團長的身側，此時此刻，他們將指揮權交付給了麾下最為信任的那位副官，這場戰爭的指揮最終匯聚到林霖身上。
　　實力抵達四階以上，能夠展開領域的超凡者，都來到了主艇。
　　接下來，北洲源能艇將戰略性後撤，同時清空牯堡要塞向內的十裏地，以此來確保源能艇的武裝火力，擁有進行交叉輻射的空間。
　　除此之外，將戰場範圍擴散，四階強者就可以親自上陣殺敵，不用考慮天鞘碎片帶來的負面影響。
　　旅者族群對北洲發起的這次襲擊……
　　絕對不是壹場簡單的沖擊戰。
　　北洲已經做好了打壹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準備。
　　西北邊陲，東北邊陲，以及中央城內部，都將派遣出強有力的超凡增援，這場戰爭的規模會遠超三十年前的伐紅戰爭……
　　這是六百年來，人類第壹次面對【舊世界】的物種入侵。
　　但譏諷的是。
　　這壹戰，是由【深海】挑起的。
　　被無數人寄予厚望的【深海】，還沒有帶著人類找到綠洲，便已經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
　　……
　　……
　　源質風暴襲擊牯堡之後。
　　傘之防線便被鑿出了壹個巨大豁口……任何完美的物事，有了壹道缺口之後，便會擴散蔓延，最終徹底崩壞破碎，此刻的傘之防線像是落日，大半部分沈沒於地平面下，僅剩的那壹半還在繼續“下沈”，浮空板在凜冽寒風中震顫，竭盡最後力氣釋放輝光。
　　灰翼生靈壹路跌跌撞撞飛行，最終撞在了這把破碎之傘的邊緣。
　　哀嚎聲音就此消弭。
　　傷痕累累的灰翼生靈，就此咽氣。
　　始終死死騎在灰翼生靈頸背位置的紅影，直至此刻依舊緊握著戰刀，那把戰刀捅穿了灰翼生靈的胸膛，戰刀釋放的刀氣絞碎了它的心臟……但這其實並不是它死亡的主要原因，從傘之防線到牯堡要塞，這段來時只用了數秒的“道路”，返程的時候灰翼生靈耗費了百倍的時間，千倍的心力。
　　它那悍如鋼鐵的體表，密布著數之不清的缺口。
　　這裏每壹道傷痕，皆是被紅影刺出的刀氣所刻！
　　壹路緊跟灰翼生靈的那四道紅影，此刻就站在鋪天蓋地的“蝗蟲”浪潮之中。
　　他們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來，看著傘之防線外的門戶。
　　虛空深處壹道比百扇門戶加在壹起還大的巨門，正在緩緩打開，空間崩塌，風雪撕裂，露出壹枚狹長陰冷的眼瞳。
　　只看壹眼，顧慎便知道這扇門戶的背後是什麽存在……
　　是那背負旅者真身的黑雪山巨人！
　　看到這扇巨門，小袖子的精神驟然緊繃起來。
　　離開那片破碎大陸之後，他始終沒有機會返回，因為缺乏足夠的本源戰力，三洲會盟無法前去營救銀狐大將。
　　在白袖心中，壹直期盼著銀狐的回歸。
　　可如今他心中的期望，徹底破滅……黑雪山巨人在門後露面，這壹戰顯然是它獲勝了。
　　也是。
　　銀狐要面對的，不止是壹位勢均力敵的對手，更是壹整個族群！
　　“顧慎……”
　　壹道低沈的雷鳴之音，在虛空中回蕩。
　　那扇巨門之後，隱約傳來了淡淡的笑聲。
　　“又見面了。”
　　開口說話之人，自然不是那巨人。
　　而是巨人馱負的“旅者屍骸”。
　　撕裂的虛空之中，黑雪山巨人的瞳孔滴溜溜轉動，通過這縷縫隙觀察著此刻的世界。
　　顧慎並沒有對門戶之中的聲音做出任何回應。
　　但……
　　鋪天蓋地的低階旅者，忽然不再對顧慎操縱的紅影發起攻擊。
　　它們自發掠散開來，為這幾道紅影讓出寬闊空曠的站立位置。
　　就在數秒前，顧慎剛剛斬殺了壹尊灰翼領袖，刻在血脈基因中的憤怒情緒，催使著它們沖向紅影，要拉著紅影壹同同歸於盡，可如今命令擴散，它們再無這個念頭，仿佛眼前的紅影就只是空氣——
　　旅者族群的等級制度無比森嚴，也無比簡單。
　　下位者服從上位者。
　　這些壽命如秋蟬壹般短暫的低階生靈，只需要負責送死就好，無需考慮其他的任何事情，所以當高位者的命令下達之後，哪怕紅影揮刀斬殺它們，它們也不會做出任何反擊。
　　鋪天蓋地的轟鳴聲中。
　　門戶那邊傳來了【深海】的邀請之音。
　　“既然不是真身，何妨進來壹敘？”
　　這聲音極其宏大，壹路震碎虛空，抵達初始號的位置。
　　盤坐在地的顧慎睜開雙眼，神色陰晴不定，他的肩頭被人輕輕按住。
　　小袖子鄭重提醒道：“雖然妳操縱著紅影，但【深海】的邀請，絕不是什麽好事……”
　　白袖素來謹慎。
　　他很擔心，顧慎應邀赴約，踏入那扇門後，會遭遇什麽不測。
　　顧小滿也捏著顧慎衣袖，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然而顧慎卻是沈默了數秒。
　　他搖了搖頭，平靜道：“無妨，我會小心行事。”
　　獅醒代碼壹戰之後。
　　他倒是很想再見壹面【深海】……只不過戰爭爆發之後，這種機會便不復存在了。
　　以如今五洲的格局來看……
　　若是顧慎深海再度見面，戰爭大概已是結束了。
　　要麽是三洲會盟已經戰敗，【深海】徹底統禦人類；要麽是上城被攻破，顧慎隨時可以將【深海】主機進行處決。
　　顧慎只留下壹道紅影，派遣其余四道紅影返身去往牯堡要塞城門位置，輔佐北洲艦隊，對旅者族群的沖擊進行阻攔。
　　而剩下那道，則是緩緩向著傘之防線的位置走去。
　　沈淪的大日在黑暗耀光中破碎。
　　紅影挎著長刀，最終來到那巨大門戶之前，看著那寒冷的大瞳，拔刀踏了進去。
　　……
　　……
　　“妳竟然真的敢來。”
　　這是紅影踏入門戶之後，深海所說的第壹句話。
　　“有何不敢？”
　　顧慎操縱著紅影，環顧打量了壹圈……上次見到這黑雪山巨人，還是在【舊世界】深處的那片漂泊陸地，可眼前的環境已經發生了改變，四周滿是陰霾，沒有絲毫光亮，顯然是【深海】通過門戶將黑雪山巨人的位置進行了轉移。
　　這裏……沒有銀狐留下的痕跡，也沒有對應的絲毫氣息。
　　顧慎心底微微壹沈。
　　他之所以操縱紅影與【深海】見面，壹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想探尋銀狐的下落。
　　以他對本源戰力的了解。
　　即便銀狐不敵這黑雪山巨人，也不至於這麽快被殺死……本源之間的戰鬥即便決出高低，也很難決出勝負，這種程度的強者對決，已經和“神戰”沒有太大差別。
　　從當初的戰鬥場面來看，銀狐大將的實力和黑雪山巨人應該是五五開才對！
　　“銀狐……在哪？”
　　顧慎面無表情地望向黑雪山巨人的背部，那裏有壹塊石壁。
　　壹具破碎幹枯的軀殼，被釘在石壁之上。
　　旅者……此刻用【深海】這個稱呼，更加恰當。
　　它笑了笑，“我猜到妳會問起他……不過妳似乎忘記了北洲還有壹位大將。”
　　銹骨，白蜥，銀狐。
　　白蜥在黑雪山被【深海】奪取精神，舊世界壹戰，已經徹底隕落。
　　銀狐如今已經確認戰敗……生死未蔔。
　　還有壹人。
　　銹骨！
　　顧慎瞇起雙眼，當初白蜥身上的那些傷勢，應該就是銹骨所留下的……銹骨大將應該是戰勝了深海操縱的白蜥才對，可直至現在，五洲都沒有搜尋到“銹骨大將”的超凡氣息，堂堂壹位本源就好像壹夜之間蒸發了般，消失地無影無蹤。
　　這種事情，就是神座也很難做到！
　　而且……當初操縱白蜥軀殼的深海，所能發揮出的戰力，無法贏下與銹骨的正面作戰。
　　銹骨大將是怎麽消失的？
　　“我想和妳好好聊壹聊。”
　　被釘在石壁上的深海，掙紮著坐直身子，它蒼白的面頰湧起壹抹笑意，聲音卻是變得無比威嚴且隆重：“關於五洲的未來……關於人類的未來……”
　　顧慎杵刀而立。
　　他默默站在風雪之中，仰首望著面前巍峨如天的巨人。
　　啪的壹聲。
　　主要軀幹被釘住的深海，勉強擡起幹枯手指，打了個響指。
　　顧慎面前的風雪忽然大作，他所踩的位置忽然湧起了壹塊凸起，皺眉向後退去，發現那是壹枚壹米左右的圓繭，繭殼纏繞著層層雪白絲線，如霜雪壹般，但在深海響指之後，這枚繭殼忽然“活”了過來，內部壹陣翻湧，絲線被撐得向外炸裂！
　　“嘶啦！”
　　兩枚尖銳的肉刺突破繭殼，旋即猩紅的眸光照破風雪，短短十數秒，壹個低階旅者便從大繭中孵化而出！
　　尖銳的嘶吼聲音撲向顧慎。
　　那低階旅者復蘇之後的第壹件事就是抹殺異類——
　　紅影翻腕就是壹刀！
　　大繭連同血肉被斬成兩半……
　　但這並不是結束，這只是壹個開始，顧慎神色復雜地低下頭來，他所在的位置，壹整片漆黑陸地，都開始起伏，翻湧，宛如海潮壹般。
　　密密麻麻的卵鞘繭殼從雪地中凸起，如壹塊塊棺！
　　風雪呼嘯哀鳴，壹道道猩紅眸光照破了漆黑的虛空！
　　數百，數千，數萬？
　　壹望無際，數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