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掌控之中

　　歷盡數個小時的航行，十五艘飛艇，終於從中央城行駛到了“多魯河災境”的入口，這座災境位於北洲西翼防線，壹片極其偏僻的塞外之地。
　　大雪紛飛。
　　天寒地凍。
　　所有超凡者嚴陣以待。
　　飛艇駛入災境，緩緩懸停，這個時候仲原才從重力室中走出，顧慎也結束了精神修行。
　　從高空俯瞰，映入眼簾的是壹條前所未有的大河。
　　顧慎出生在東洲的青河區，之所以有這個區名，便是整片大區，傍著青河而建……那條青河已是氣勢磅礴，無比雄偉的自然奇景，可與眼前的多魯河相比，還是有些不夠。
　　壹條漆黑大河，貫穿冰雪世界！
　　此河有數千米寬，壹樣望不到盡頭……與其說是河，不如說是壹片巨湖，或者死海。與青河湍流飛湧的趨勢截然相反，多魯河的黑水並不流淌，看上去滿是寂滅之氣。
　　顧慎默默握住吊墜。
　　如今自己真正抵達多魯河，這枚吊墜的警告反而消失了……想來這個小玩意兒，是知道勸阻無用，只能接受當前局面了。
　　壹陣顛簸。
　　與飛艇鏈接的主控屏幕上，倒映出了奧斯蒙德的面孔，這位第三軍團之眼神情嚴肅，聲音低沈，激蕩回響在眾人耳旁。
　　“諸位隊長，已抵達災境，壹切順利，可按計劃行事。”
　　多魯河災境，壹共有十多條分支。
　　想要找到【門】的所在，就務必要清查這些河流分支的周遭環境……像這種豐蘊超凡源質的超大型災境，必定有汲取舊世界能量的入口。
　　對於執行重啟任務的這些精銳超凡者而言，想要找到【門】，應該不難。
　　只是踏上這片災境之時，精神毒素便已經開始擴散——
　　難的，是如何最快，最高效的完成任務，減少傷損！
　　除卻指揮艇以外，十四艘飛艇的腹艙紛紛打開，十四只精銳小隊隨時可以出發，有些急性子……如調查軍團壹隊的慕晚秋，此次擔任隊長壹職，在飛艇停靠的第壹時間，便率領隊員，直奔災境深處的多魯河而去！
　　……
　　……
　　“全體隊員……穿戴源甲，檢查能源，準備出發！”
　　仲原小隊的隊員們早已經完成預備工作，當下便完成陣列，準備離開腹艙，站在艙門口的金發男人，深呼吸了壹口氣。
　　他回頭瞥了壹眼隊伍，看見了顧慎的身影，有些詫異。
　　“顧兄，可是要隨我們壹同前去？”
　　此次重啟任務，在前幾日的集訓備戰之中，每壹位隊長都得到了指揮官的授意……他們都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務。
　　但也有例外。
　　壹個，是顧慎。
　　另外壹個，便是鎮月大公，孟驍。
　　這兩人，或許是另有任務……陛下給了極高的權限，孟驍和顧慎可以不用聽從奧斯蒙德的安排。當然，這也不意味著災境之中，他們可以肆意行事。
　　顧慎笑了笑，道：“仲兄不歡迎我？”
　　“那當然不是……”
　　仲原搖頭，欲言又止：“只是……”
　　飛艇航行之際，仲原全程都待在重力室訓練，顧慎知道，這是有心事。
　　“妳是要去尋找先前所看的那場鏡夢之山吧？”顧慎兩根手指在眉心輕輕抹過，燃起壹縷幽小火焰，他笑著開口，“仲原兄……我對‘鏡夢’也很感興趣，若是能夠結伴同行，想必對妳我都好。”
　　看到顧慎指尖的火焰。
　　幾位隊員，心頭俱是浮現了溫暖之意。
　　這壹縷火雖小，但卻散發出令人心安的精神氣息。
　　仲原原先緊繃的神色，更是緩和了許多……的確，顧慎的S級能力，雖然不明效果，但對精神夢境方面的幫助十分巨大，若有顧慎加入，定是有利無弊。
　　“隊長……鎮月那群人，到現在還沒出發呢。”
　　袁元瞥了眼不遠處的某艘飛艇，低聲傳音道：“小顧先生還是跟我們壹起行動比較好。”
　　仲原何等聰慧，壹下就明白袁元傳音之意。
　　訓練場的這幾日，各小隊都忙於集訓。
　　流言蜚語滿天飛，他自然也是有所聽聞……若是顧慎真的孤身行走，只怕鎮月那行人，就等著進入災境之後，另尋機會，找顧慎麻煩。
　　因為【鏡夢】困擾，他心思不寧，先前竟然沒有想到這回事。
　　“是我疏忽了。”仲原神情凝重，略有歉意地說道：“若是顧兄不嫌有礙，便與我們壹同前行吧……這次踏入災境，吉兇未蔔，彼此之間，也有個照應。”
　　……
　　……
　　“大人，他們出發了。”
　　鎮月坐於艇中。
　　他這壹路，與顧慎壹樣，打坐苦修，磨礪精神……同時對抗這心中的不祥之念。
　　那枚鐲子，在出發之際，便不斷閃爍畫面，送至自己面前。
　　攪得自己心神不寧。
　　孟驍當然知道，此次踏入災境，會有禍事發生。
　　只是這麽多的畫面……壹副壹副，全部看完，甚是勞損精神。這枚封印物固然逆天，但也有它的缺點，這些“災厄占蔔”，若是及時糾正，也能防患於未然，將其消滅。
　　換而言之，他孟驍要做的事情，就是解決掉災厄占蔔中看到的那些不祥。
　　避免最差的畫面，真正出現！
　　可若是這麽做了，也就等於改變了“命運”……說來說去，這枚鐲子所提供的未來畫面，也不過通向災厄的某種“可能性”。
　　有些，會發生。有些，則不會。
　　“出發吧。”
　　孟驍緩緩起身，平靜道：“不必著急，只需遠遠跟在他們後面，確定他們的目的地即可。”
　　……
　　……
　　“奧斯蒙德閣下，十四只小隊，已經盡數出動。”
　　林霖看著主控地圖上閃爍的白點，以及壹旁分屏的攝錄畫面。
　　由於這片災境，剛剛完成攻克……【深海】的精神網絡，還沒有來得及鋪設，所以這次的主要任務之壹，便是形成周圍地帶的穩定聯絡。
　　每壹位隊長，都以自身強大的精神，來穩定“鏈接”，實時建立反饋。
　　而其余的隊員，便是負責補足四周畫面。
　　這些小隊，按照原先計劃，本該分別探索多魯河的某壹條分支……
　　然而在主控屏幕之中，林霖卻發現了壹個奇怪的訊號。
　　“孟驍這邊……是什麽情況？”
　　他瞇起雙眼。
　　地圖之上。
　　孟驍所行的軌跡，與仲原小隊的幾乎重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在跟著仲原隊伍壹起行動！
　　不過鎮月小隊明顯放慢了腳步，很顯然，此舉是不希望仲原有所發現！
　　“淡定。”
　　奧斯蒙德緩緩斟了壹杯茶，緩緩說道：“孟驍是擁有‘自由行動權’的特權者，他這壹整只小隊都是內定選取而來的……我們不需要管那麽多，只要他沒有違背軍紀，破壞行動即可。”
　　“這是什麽意思？”
　　林霖拒絕了遞過來的那杯茶。
　　“淡定……我要如何淡定？”林霖冷冷開口，“這家夥要幹什麽，您難道看不出來嗎？”
　　奧斯蒙德也不惱怒。
　　他自己端茶，輕輕啜飲了壹小口，渾厚笑了壹聲：“呵……”
　　“降落災境之前的那番言論，小林妳說得很好。”
　　奧斯蒙德擡起單眼，緩慢而有力地直視著面前的年輕人，“妳先前說，有許多人，已經不在乎‘聲名’，尤其是北洲之外的那些超凡者們……他們只在乎‘活著’。妳雖駐守要塞，但卻看得到整個世界的風向變化，實在令人欣慰，但可不要以為，我真的是壹個老瞎子啊。”
　　林霖怔了怔。
　　“我雖目盲，但有些事情，也是看得清的。”
　　“由於神座意誌籠罩之故，各洲都有不同的精神奉行……正如妳先前所言，除北洲之外，許多人已不再追逐光榮英烈之名。”
　　奧斯蒙德淡淡道：“而孟驍，便是這樣的奉行者。他手段強硬，殺伐果斷，征攏封地，雷厲風行……這樣的人物，對於眼中釘，肉中刺，自然是容不得，想方設法也要除掉的。雖不知他和顧慎有什麽矛盾，但想來能做出如此舉動，已是水火不容，隱有殺機。”
　　“閣下既然已經察覺……為何不為所動？”林霖沈聲道：“難道是要看著兩只小隊撞上？”
　　“小林，我的任務是負責重啟任務順利完成……我可以對小隊隊長發號施令，但對於顧慎和孟驍這樣的‘特權者’，我沒有指揮之權。”奧斯蒙德悠悠道：“更何況，他如今走的這條路線，有什麽問題嗎？河流分支諸多，探索隊伍也多，他難免會走壹條‘類似之徑’。”
　　林霖猛地站起身子。
　　“妳想要走，我不會攔著……不過妳可以仔細想想，我先前那些話的意思。”
　　奧斯蒙德微笑說道：“然後再想壹想……顧慎的身份。”
　　林霖皺起眉頭。
　　顧慎的……身份？
　　“這位小顧先生，雖出身東洲，卻是北洲貴客……他是受女皇邀請，前來災境的。”奧斯蒙德緩緩問道：“妳可知道，他來的目的是什麽？”
　　林霖沈默了，這幾日他忙於演練，與顧慎雖在同壹座大廈，卻沒有交集。
　　古堡壹別。
　　他的確不知，顧慎和自己姐姐都聊了什麽。
　　只是……特權者要做的事情，恐怕和重啟任務的主體，是截然不同的了。
　　深呼吸壹口氣。
　　林霖重新坐了回去，誠懇開口：“煩請閣下再說得清楚壹些。”
　　“我雖是指揮官，但也是臨時接任，只是與大將和軍團長通過壹次話，並未去古堡覲見女皇。所以妳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絕對不會知道。”
　　奧斯蒙德平靜說道：“我只知道幾件事，壹，女皇素來有預見之能，能看未來事，能布通天局，邀請小顧先生前來，便不會讓他輕易受到生命威脅。”
　　“二，我們奉令行事，事出無因，便不得擅動，應當顧全大局。”
　　“三，北洲鐵律，出塞在外，絕對不可殘害同袍……壹旦發現，當斬勿論。”
　　第三軍團之眼垂眸看著茶杯中自己略顯蒼老的面孔倒影，輕聲問道：“若是鎮月真違了律，在如今這個階段，難道不是好事麽？”
　　林霖陷入了深思之中。
　　“退壹萬步，孟驍如果想對顧慎動手……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妳此刻趕去，也是浪費心力，徒勞無功。”奧斯蒙德平靜說道：“如今精神鏈接都還建立平穩，我們既能看到仲原傳來的視線，也能看到鎮月那邊的畫面……”
　　“您的意思是，要等到深入災境，鏈接斷開。”
　　林霖看著主控室那些逐漸遠離指揮艇的白點，這座災境範圍極大……已經有壹些小隊，隱約出現信號不穩的情況了。
　　“可那個時候，發生什麽，我們已經無從知曉了。”
　　林霖仍不放心。
　　如果孟驍要動手……顧慎該怎麽辦？
　　“小林……妳還是年輕了。”
　　奧斯蒙德微微壹笑，他伸出壹根手指，指了指腦袋，渾厚道：“看事情，要多看本質，孟驍和顧慎，他們的背後分別都是誰？”
　　林霖瞳孔微微收縮。
　　“顧慎背後站著長野的那位新晉鬥戰神座。”
　　“孟驍……隔著八百裏，我都能聞到光明城的氣息。”
　　奧斯蒙德用力撚著茶盞，徐徐轉動。
　　恍惚之間，他蒙在黑布中的“殘瞳”，好像看到了不止壹張的璀璨面孔，那是神聖的，或是被霧氣籠罩，或是被光明纏繞的“神容”。
　　“他們二人如果真正廝殺起來……那麽甚至會激發出‘神臨’。”奧斯蒙德輕輕說道：“這時候，決定勝負的，會是哪位？”
　　“既不是光明，也不是鬥戰……而是我們的女皇陛下。”
　　奧斯蒙德擡起頭來，他的目光穿透指揮艇，遙遙望向上空。
　　“妳應該很清楚……陛下會站在誰哪壹邊，至此，妳還不放心嗎？”
　　多魯河災境之上的鐵穹，壹片灰白。
　　漫天鉛雲，似乎都是被大河所染，才醞成這般陰暗的墨色。
　　而這層墨色，則是繚繞在壹枚透明的“水晶球”中。
　　古堡二樓。
　　坐在王座上的女子，伸出手掌，輕輕將整片“災境”，都籠在掌心。
　　漫天墨黑。
　　不及熔爐中心的壹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