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北上計劃

　　墓陵安靜無聲。
　　只剩下兩縷火焰的燃燒聲音。
　　顧慎眉心的熾火，以及披著晚鐘教會教士袍男人眉心的那壹縷血火。
　　真理大狙細長的槍口直指男人的額首。
　　那縷血色的火焰，在巨大的壓迫感前被迫現身……從這縷火焰躍現的壹刻起，梟的身份就已經暴露。
　　他舉起了雙手，神情不變，低聲說道：“妳是……怎麽認出我的？”
　　長久基金會在大都區覆滅……
　　整個過程，他並沒有與顧慎真正的見面。
　　實質上他也沒有自己的“實體”，壹直以精神寄存，而血火未露，氣息收斂，自己的身份怎麽被顧慎看穿的？
　　梟想不明白。
　　“很巧。也很不巧。”
　　顧慎平靜道：“雖然長久基金會覆滅了，但裁決所不會放過妳這樣的S級逃犯，確定了妳在南洲的死亡訊息之後……裁決所通過聯邦調查署要到了具體的卷宗，證據鏈完整，供述無缺，調查署和【深海】都判定了妳的死亡。那起案卷的卷宗，我仔仔細細地看了壹遍。”
　　“所以？”
　　梟瞇起雙眼。
　　“那卷宗沒有問題，在那時候，我也認為妳死了。”顧慎另壹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腦門，輕聲道：“但我的記性還不錯，南洲教堂遭遇襲擊，怪物在聖像下祈禱，神父見證了這壹切的死亡。調查署最終通過血跡和基因對比，確認了妳的身份，對案件進行了跨洲審理，【深海】也通過系統流程，確認了‘那怪物’身死無誤。”
　　“只是……他們不清楚，妳可以通過精神力來轉移肉身。所謂的‘祈禱’是假的，‘死亡’也是假的……在最後的時刻，妳將精神力送去了神父的腦海之中，逃離了原有的軀殼，見證了自己的死亡，並且提供了證據鏈最完美的壹環。”
　　顧慎瞇起雙眼，看著眼前這男人的面孔。
　　在南洲案中，這張面孔的主人名叫桑地尼·辛格。
　　是教堂中的那位……神父。
　　“真是天馬行空的想象啊，”梟輕聲感慨道：“只不過，這些……真的是妳自己想到的麽？”
　　當然不全是。
　　如果沒有褚靈調出南洲教堂案，顧慎也不敢這麽篤定……事實上他所說的不過是猜測，而如今的壹切，正好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有能力進行“深海權限借調”，並且與南洲舊案有那麽高的關聯度……單單是這兩點，就足夠顧慎為這個猜測去付諸行動。
　　而那縷血火的出現，則是徹底證明——
　　顧慎猜對了！
　　“我們總是在這樣的場合相遇……壹開始是我找到了妳，而如今是妳找到了我，這樣究竟是巧合呢……還是命運的安排？”
　　梟輕笑著開口，他擡眼望著幽長而深邃的大狙槍口，“顧慎，數月不見，妳又變強了啊……”
　　“少廢話。”
　　顧慎冷冷道：“我隨時可以壹槍崩了妳。”
　　他可不相信什麽狗屁的命運安排。
　　梟無奈地聳了聳肩，他舉著雙手，輕描淡寫道：“妳不會開槍的……這墓陵的安靜壹旦被破壞，就會引起外面晚鐘教會那幫家夥的註意，他們都是瘋子，這壹槍開了，打死我，妳也別想跑。”
　　“我的確不會開槍，但並不是因為外面這幫瘋子。”
　　顧慎平靜說道：“而是因為現在的妳，配不上這枚崩雪子彈……”
　　梟無聲笑了笑。
　　“周馭也好，葉寧秋也好……他們都施展了不同的能力。”
　　顧慎瞇起雙眼。
　　在【獵梟行動】之後，他在腦海裏不止壹次復盤了整個特別行動小組的任務，以及遭遇的困境。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盤算出“血火”的能力！
　　能夠引起熾火註意的物件，非常稀少！
　　而梟的“血火”，就是其中之壹！
　　直至南洲案完結，聯邦政府都沒有總結出“血火”的特質……因為與“梟”全面交手的人，實在太少，沒有人知道他的精神力究竟蔓延了多少範圍，控制了多少傀儡，而這些傀儡的能力是否會受到“血火”的影響？
　　“這世上的能力，再強大，也該有個限度……”
　　顧慎緩緩道：“縱然妳能夠奪取身軀，但也不可能是毫無條件。如果‘血火’本身就具備強大的進攻能力，那麽‘蔓延’和‘鏈接’的特質就有些說不過去了……我認為妳本身的能力並不強大，甚至可以說……十分弱小。”
　　梟臉上的笑意微微僵硬。
　　“妳之所以策劃了瀛海的大爆炸案，其實就是想要奪取周馭的【湮夢】，這與妳接近陳沒的理由是壹樣的……妳渴望強大的超凡能力。”
　　“壹個真正的強者，怎麽會舍本逐末地追求別人的力量？”
　　顧慎面無表情，壹字壹句道：“從這壹點，我就可以肯定，拋開那些假面，那些傀儡……妳藏在那縷血火下的靈魂，必定是壹個羸弱的小醜，只能依附於宿主的力量，如果宿主足夠強大，那麽妳便足夠強大，如果宿主弱小，那麽妳也會變得弱小。”
　　在數秒之前，還舉起雙手，示意投降的梟，在聽完這些話後，神情已經徹底陰沈，面容壹片陰雲密布，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他真真不在意“崩雪”的存在了。
　　竟然就這麽放下了雙手，並且攏入了教士袍中。
　　“桑地尼·辛格只是壹個普通人，妳的血火棲居在他的身子之中，茍延殘喘，撿回了壹條性命……但在這具身軀裏能發揮出的力量，又有多少呢？”顧慎平靜說道：“這……才是我不開槍的原因，現在的妳，實在太弱了，不配我開槍。”
　　這世上，物質和精神本該消融，合壹。
　　可“梟”卻偏偏是那個例外！
　　他擁有無與倫比的“強大精神”，也擁有著極致弱小的“羸弱身軀”。
　　“妳對我……很了解。”
　　梟不再笑了，他幽幽開口，“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好偽裝的……”
　　顧慎緩緩放下了真理之狙。
　　對方不懼怕自己開槍。
　　原因很簡單……
　　如梟這般的存在，在精神力附著在“桑地尼·辛格”身上的那壹刻起，就註定不會只留壹具軀殼，哪怕是尋找壹個躺在昏暗泥濘中的“將死之人”，他也壹定會找到容納自己精神另外壹個棲身之處。時間過去了這麽久，他敢只身奔赴萬裏，再次來到東洲，就不會害怕這具分身的死亡。
　　顧慎的註意力，放在梟背後的那塊豎棺之上。
　　那壹堆散落的雜物中，有壹枚不起眼的“燈盞”……
　　哀之燈？
　　他的目光壹閃即逝。
　　但還是引起了梟的註意。
　　“既然妳也是為了這座陵墓而來……”
　　梟回頭望向豎棺，平靜地說：“那麽我們沒必要在這裏爭個妳死我活……這樣對妳，對我，都撈不到好處。而且看妳的模樣，應該是剛剛混進來吧？”
　　這座地底基地已經建造了有好幾個月。
　　從南洲案的時間來看，梟的這具分身，潛入至此，應該也有壹段時間了。
　　顧慎不動聲色，皺眉道：“妳想說什麽？”
　　“我想說……我們可以合作。”梟壓下聲音，緩緩道：“很明顯……我們手上有著彼此都不知道的情報，我們可以互換。”
　　“互換？”
　　顧慎搖了搖頭，他單手持握著真理大狙，說道：“妳似乎沒有談判的余地。”
　　看到對方手中的那把大狙……
　　在自由教堂，自己被壹槍打死的畫面，重新在腦海裏掠現。
　　這實在是很不好的記憶。
　　梟的眉宇之間明顯縈繞了壹縷戾氣。
　　“看樣子，妳的情報也並不多啊。”顧慎笑了，“不然的話，妳怎麽會在開棺的時候反應如此遲鈍……想必妳也不知道，棺木裏的東西會是這枚熟悉的子彈吧？”
　　梟的神情更難看了。
　　是的。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再次見到這種東西！
　　以“周馭”的能力，都被這壹枚子彈直接做掉——
　　這簡直就是無敵的武器！
　　這樣的東西，這世界上有壹枚，已經足夠多了！
　　在墓裏竟然出現了第二枚？
　　這是不是意味著……很有可能還有第三枚，第四枚？
　　這也正是顧慎此刻腦海裏所想的念頭，在大都江灘的時候，老師鄭而重之地將“崩雪”交付給了自己，在那個時候，崩雪就是棺木裏的模樣。
　　以紅繩相牽，乍壹看雪白猶如玉佩。
　　不過……這個時候，顧慎在乎的地方與梟不壹樣！
　　“崩雪”的兩次出現，是否意味著……老師的過往與這塊古墓，也有聯系？
　　“顧慎……基地數據庫裏的代碼正在被篡改，系統遭到了攻擊，接下來可能會發生未知的錯亂。”
　　褚靈開口，道：“我正在嘗試恢復代碼。”
　　顧慎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重新舉起的大狙。
　　而這壹次他向前走了幾步。
　　大狙的槍口直接抵在了“桑地尼·辛格”的腦門之上。
　　“我的確不想開槍，但我也不介意開槍。”
　　顧慎面無表情道：“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小手段都停了……如果接下來出現了任何的風吹草動，我真的會壹槍把妳打死……”
　　的確，梟不畏懼死亡。
　　但他花費了大心血，才來到這裏……他同樣不想空手而歸，犧牲這麽壹具軀殼。
　　梟默默攥拳。
　　“好了……數據庫的攻擊停下了。”褚靈平靜道：“我會把壹切都恢復到正常。”
　　顧慎沒有放下槍口，他輕聲道：“既然妳想要談判……那麽不妨就以這樣的壹種姿勢開始吧，梟先生？”
　　沒得選。
　　梟深吸壹口氣，擡眼看了頭頂的大狙，最終選擇了忍氣吞聲。
　　他額頭青筋鼓起，咬牙道：“妳想要怎麽談？”
　　顧慎瞇起雙眼，淡淡道：“就按妳先前所說的……交換情報吧。”
　　“妳來這裏多久了，怎麽來的，這片陵墓裏有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梟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至今為止，他都是壹個純純的“受害者視角”，孤身壹人，偷渡東洲，好不容易跨越了幾片大區，來到了極北的苔原，潛入了“晚鐘教會”的內部，破譯了數據庫的密碼，潛入了雪原之下的墓陵。
　　然後……他終於打開了古棺。
　　這壹切似乎都很順利——
　　但誰也沒想到，棺裏空空如也，只有壹枚崩雪子彈還算珍貴，而就在自己即將得手之際，忽然從黑暗中走出了壹個少年，用壹片鐵銹把“崩雪子彈”據為己有，笑納上膛。
　　再然後，就是“經典重演”。
　　他現在被人拿槍指著，而說著要與自己交換情報的這個家夥，似乎什麽情報都沒有得到！
　　“妳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妳是怎麽找來的？”梟忍耐怒意，萬分不解，然後就迎來了顧慎毫不留情的壹腳。
　　“砰”的壹聲！
　　顧慎壹腳將“桑地尼·辛格”踹倒在地，不出所料，對方的肉身羸弱無比，幾乎就是個還沒開始超凡修行的普通人。
　　“妳最好弄清楚現在的局勢……現在是我問妳。”
　　顧慎以真理之尺，分化出另外壹部分弧光，化為鐵索，將眼前的男人捆綁起來，死死拴在了墓陵的壹座石柱之前。
　　他蹲下身子，平靜道：“試想壹下，我把妳的這具身軀，以及具體的檔案留給晚鐘教會，他們看到了墓陵被洗劫壹空的場景之後，會有什麽反應呢？沒記錯的話……他們都信仰著與‘三叉戟’有關的某個存在，不知道那位存在，能不能把妳的真身找出來，然後捏碎呢？”
　　桑地尼·辛格的額頭浮現大量的汗水。
　　梟聲音嘶啞道：“我來到這裏……有兩個月了。是跟隨上壹批晚鐘教會的教眾壹同出發的，既然妳查看了南洲教堂案，就應該知道……桑地尼辛格本來就是晚鐘教會的壹員，只不過北上計劃的篩選相當嚴格，只有忠心耿耿的教徒才能入選。”
　　“北上計劃？”
　　顧慎若有所思。
　　“南洲信奉的教會諸多……而本地戰亂橫生，動蕩難平。為了發展教義，擴大規模，所有的教會都會選擇派遣教士們離開南洲，前往外地栽種‘芽苗’。”
　　“這……就是北上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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