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神嬰復蘇計劃

　　牯堡要塞，大雪翻飛。
　　除卻雪飛之聲，便是壹片寂靜。
　　林霖站在巨壁之上，撐開領域，遠眺傘之防線外的虛空。
　　在他身旁，副官鄒海默默拎著狗繩，心中很是緊張。
　　超凡進化出靈智的拉布拉多犬牛牛，感應到了這沈默氛圍中蘊含的焦灼氣息，它出奇乖巧，趴在主人腳旁，連哼唧壹聲都不敢，乖乖等著。
　　“死亡不是終點，死亡才是真正的新生。”
　　林霖忽然出口說了這麽壹句。
　　鄒海和牛牛都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兩人又不好問，於是就只能這麽等待下去。
　　“……顧慎死了。”
　　林霖再度忽然開口。
　　而這壹句話，把鄒海嚇了壹大跳。
　　“顧慎……死了？！”
　　鄒副官整個人大腦壹片空白，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傳到牯堡的消息實在太震撼，先前的通緝令已經足夠震撼人心。
　　此刻林霖這壹句顧慎死了，直接讓他的大腦宕機。
　　牛牛也是瞪大了狗眼。
　　顧慎這個名字的重量，北洲每壹位超凡者都很清楚。
　　先前的通緝令，已經很荒唐，而這個死訊則更荒唐……
　　當然，鄒海並不陌生。
　　因為六年前，這個消息就傳出過壹次。
　　如今梅開二度。
　　鄒海很快就回過神來，他忽然明白為什麽林少將這麽沈默了，自家大人平日裏沒有什麽朋友，中央城的那些駐守者們各自有他們的派系，對於那些開場白是自己出自第幾軍團第幾軍團的“大人物”們，林霖向來沒什麽交流的興趣。
　　對方身份再高，也沒有他高，背景再大，也沒他大。
　　駐守牯堡這麽多年，林少將似乎就只有壹個朋友。
　　那就是顧慎。
　　“荒唐！”
　　於是鄒海憤怒喝道：“這哪個混蛋傳出來的消息，忒不靠譜了！”
　　“汪！汪！”
　　牛牛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領，看到鄒海反應如此強烈，它連忙趨炎附勢地喊了兩聲。
　　荒唐！這消息太荒唐！
　　“……我姐告訴我的。”沈默片刻後，林霖輕聲開口。
　　“呸呸呸！我才是混蛋！”
　　聽到這，鄒海瞪大雙眼，他連忙給自己甩了壹個耳光，然後茫然地開口：“少將麾下……您的意思是，顧慎真的死了？”
　　“我也……不知道。”
　　林霖輕嘆壹聲，悵然開口。
　　“我姐傳過來的，除了顧慎的死訊，就只有寥寥幾句話，其中有壹句就是剛剛我所說的……”
　　死亡不是終點。
　　死亡才是真正的新生。
　　鄒海眼中燃起希冀的火光，他喃喃道：“那陛下的意思是，顧慎沒死？！”
　　鄒海也很喜歡這位小顧先生。
　　駐守要塞的超凡者，幾乎都有自己心中的壹桿秤。
　　鄒海不相信【深海】的通緝令，在他心中，顧慎是屬於絕對不可能背叛人類的那壹種人……壹個能在源質風暴追擊之中，帶著調查軍團精銳逃離危險的英雄，壹個能夠在全城精神病毒蔓延趨勢下，解決數萬生靈的醫者，怎麽可能會背叛人類！
　　在鄒海的秤中，顧慎的重量，要大於【深海】。
　　天下人的心中，都有類似的壹桿秤，當不同的兩樣東西放在秤的兩邊，便會決出結果……事實上，發出通緝的那壹方，並非高枕無憂，在通緝生效的那壹刻起，它也會被不斷拿起來，不斷放在秤上衡量。
　　林霖輕聲說道：“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等。”
　　“等？”
　　鄒海緊張問道：“等誰？”
　　“我姐給了我壹個名字。”
　　林霖眼神之中也有火光在燃燒。
　　他盯住巨壁外的世界，壹字壹頓，念道。
　　“顧南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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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穗回到了神祠山，她在清冢陵園並沒有等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到了這種時候，答案已經不再重要。
　　她很清楚。
　　白術先生之所以讓五大家回去召集精銳，準備戰爭……其中絕對有“顧慎”的影響因素，六年前她已經體驗過壹次“訃告噩耗”，那種滋味很不好受，所以她不想再體驗第二回。
　　於是她來到了這裏。
　　“小姐，我們的時間並不多。”
　　高叔將車停在神祠山下，他婉言提醒：“白術神座提醒五大家，需要抓緊時間，召集精銳。”
　　“我知道……”
　　李青穗輕聲開口，她推開車門之前整理了壹下心情：“我不會在這停留太久。”
　　以往，她每次來到神祠山，都要待上很長壹段時間。
　　可這壹次。
　　她只準備對褚靈說幾句話。
　　幾句就足矣。
　　李青穗徒步登上神祠山山頂，她看著寂靜的花圃，飄蕩的白色花瓣，心中有些失落，因為算算日子，已經快要到了褚靈降世的時候……她本來還期盼著這次登山可以直接與褚靈相見，雖然這個期望落空，但是沒有關系，李青穗知道自己在這山頂上說的每壹句話，褚靈都能聽見。
　　“白術先生剛剛結束了壹場神戰，對手是南洲的風暴神座。”
　　李青穗站在山頂，她對著飄蕩的白花開口，也對著漫山的柔風開口。
　　“這壹戰，白術先生勝了，但真正的戰爭，剛剛才開始……”
　　“我在陵園詢問顧慎的下落，白術先生並沒有回答我，如今全世界都在通緝他，我很擔心他的安危，我很害怕六年前的那壹幕再度上演……”
　　李青穗深吸壹口氣。
　　她攥攏拳頭，聲音顫抖。
　　“褚靈姐姐，我知道您精通占蔔術，有很大的本領，如果您能聽到這句話的話……希望您可以幫幫他。”
　　“現在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在神祠山待了這麽久。
　　關於褚靈的身份，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個大概。
　　更何況李青穗不是傻子，她是將李氏盡數納入掌中的年輕領袖，這些年打掃古屋，幫褚靈處理降世之後的行走痕跡……她幾乎已經猜到了這位褚姐姐的真實身份，只是壹直未曾點破，既然褚靈不說，那麽她便也不問。
　　這是壹種默契，更是壹種信任。
　　只是如今，已經容不得她再裝傻充楞。
　　如果這次的“通緝令”是【深海】下達的，那麽便只有褚靈能夠解決這個麻煩。
　　說完這句之後，李青穗在山頂默默等了十分鐘。
　　她在等回應。
　　風在山頂飄搖，花在圃園裏搖曳，壹切如她初來之時，靜謐而沈默。
　　李青穗沒有等到什麽特殊的回應，於是她選擇轉身下山，只是在她返回車裏，高叔將油門啟動的那壹刻，壹枚小小的白色花瓣隨風飄入車窗之內，擦著車窗玻璃上搖的最後縫隙，無比輕柔地落在了她的眉心位置。
　　“啪嗒。”
　　李青穗怔了怔。
　　這個位置，是顧慎常常點指的位置。
　　她不止壹次被顧慎打腦瓜崩，而這壹次……這枚被瀑布水流打濕些許的花瓣，就這麽粘粘在了她眉心所在。
　　車子發動，兩旁的雜草飛快飄搖倒退。
　　李青穗回頭望去，她恍惚看見天頂有壹道流光落下，直指神祠山頂，墜入古屋。
　　……
　　……
　　李青穗並沒有看錯。
　　但這壹縷流光，並非是墜入古屋之中，而是墜入古屋屋檐陰翳遮掩下的老井之中。
　　平靜的水流忽然變得紊亂起來。
　　不多時，兩枚雪白到有些晃眼的手掌，攀住了井口，緊接著壹道身材曼妙的赤裸身影，緩緩撐起身子，就這麽坐在井邊。
　　褚靈看著水波蕩漾之中倒映的碎影。
　　這壹次的降世與以往不同……
　　由於事態緊急，所以褚靈完全顧不上神祠井中神胎孕育的程度，她強行將自己的精神力與神祠山的黑花源質結合，讓身軀進行了提前“降世”。
　　倒不是因為李青穗說的這番話，才變得如此緊急。
　　她自身就是深水區精神網絡中的信息接收端，雖然有許多高級權限被主系統屏蔽了，但外界發生的事情，她還是十分清楚的。
　　蟬翼城傘之防線外的那幾枚天眼，捕捉到的畫面，不僅僅傳到了清朧的眼中。
　　也傳到了褚靈的數據庫中！
　　所以她比誰都著急……在李青穗前來神祠山前，她便急著凝聚身軀，提前降世，如今終於迎來了這壹刻。
　　只是這具身軀，似乎有些虛弱。
　　因為提前的緣故，這次降世能夠維持的時間，也會減少。
　　管不了那麽多了。
　　褚靈深吸壹口氣，她撐著身子來到古屋旁，將神女祭祀服穿上，從花圃之中摘下幾朵黑花，想要“活著”離開神祠山，就必須要確保有神祠山同源的黑花力量可以汲取。
　　她也不清楚這次外出，自己的神軀可以支撐多久。
　　她只希望，現在自己降世，壹切還來得及。
　　……
　　……
　　精神世界，紅門，虛無的臨時會議室。
　　這間會議室是臨時搭建的。
　　只有壹張短桌。
　　桌子的這邊是陸南梔，桌子的那邊，是被無數霧氣包裹的褚靈。
　　這六年來，兩人通過這種方式會見了許多次，與古文會固定會議室約見不同……通過紅門產生的聯系，不會被深海發現，這種臨時會議即時召開，即時關閉，關閉之後會議室便會被摧毀，唯壹的缺點就是雙方不便聯系，臨時會議室不是固定的精神交流場所，每壹次搭建都需要消耗不菲的精神力。
　　“這種關頭，妳找我是有急事麽？”
　　褚靈知道，陸南梔那邊的信息接受並沒有那麽迅速。
　　蟬翼城外的那些事情，還要壹段時間才會發酵……如果讓【深海】掌控節奏，那麽還要過上很長壹段時間，世人才會知曉顧慎的死訊。
　　“我提前‘降世’了。”
　　褚靈道：“【舊世界】發生了很多事情，目前情況很緊急，我需要動用花幟地底第十層的‘神嬰’。”
　　陸南梔反應速度很快。
　　她沒有多問，而是直接開口：“妳現在在哪，我派附近的源能艇來接妳。”
　　合流之後，兩洲資源互通，如今東洲的微型源能艇數量已經很多。
　　作為與地底研究所直接對接的花幟集團，由於負責研發生產的緣故，這些年間接掌控了東洲幾乎六成的源能艇生意。
　　褚靈直接將自己的坐標丟給陸南梔，除此之外，還有【深海】天眼在蟬翼城捕捉到的那段影像。
　　“顧慎又死了？！”
　　饒是陸南梔見了無數大場面，此刻依舊震驚地站起了身子。
　　之所以用“又”，是因為這壹幕已經上演過壹次。
　　只不過那壹次。
　　沒有類似的影像流傳而出，只有顧家的壹個模糊死訊。
　　“是。”
　　褚靈壓低聲音道：“但顧慎和其他人不同，他的精神十分特殊，即便離開肉身，也可以通過額外的手段進行保存……如果可以得到壹具完美契合的肉身，那麽他還有機會活過來。”
　　陸南梔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了“精神放逐”這個詞。
　　任何壹個活生生的生靈，都是可以拆分成“肉體”和“靈魂”兩個相對獨立的個體的，超凡者修行肉身的同時，也要錘煉精神，否則就可能會失控。
　　而如果有些超凡者，在修行之中遭遇了意外，精神離開了軀殼。
　　那麽便會永眠。
　　陸南梔經歷過所謂的“精神放逐”，那壹次正是顧慎救了她，如果不是顧慎出手……她也壹樣會陷入永眠，在凡俗的社會之中，“精神放逐”的永眠者，也被稱之為植物人。
　　只是肉身被撕裂了，還有可能將精神召回嗎？
　　肉身是精神的容器。
　　而且是無比精密的容器。
　　除了壹些極其特殊的“能力者”，其他人根本無法適應非自己軀殼的靈魂容器。
　　陸南梔知道，這些年褚靈壹直在推進關於“神嬰”的實驗。
　　桑洲窟事件之後，中立者組織被接納到古文會中，莊肅祁默等研究者在花幟地底，默默進行著關於神嬰的研究，而褚靈則是負責提供算力支持……她其實不太明白，神嬰實驗的意義到底是什麽，直到此刻，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壹些什麽。
　　如果說，神嬰就是契合顧慎的那具軀殼。
　　那麽褚靈這些年每次都要來到大都，檢查實驗進度……便不難理解了。
　　她壹直在為今日做準備！
　　“就算神嬰契合，”陸南梔緊張問道：“可是顧慎已經成那個樣子了，他的殘缺精神……還能從【舊世界】找到嗎？”
　　那副影像的畫面，實在太過慘烈。
　　從那段影像來看，孟西洲是真的壹點也沒有留手，她直接將顧慎的肉身砍得稀碎。
　　“如果壹切按照計劃在推進，那麽不用去找。”
　　褚靈雙手十指互相交叉，她鄭重道：“顧慎的精神，會被送到五洲邊界的某處要塞之中……最終的‘神嬰’復蘇，會在五洲之外進行，這壹次顧慎會迎接真正的死亡，也會迎接真正的復蘇。”
　　陸南梔再次怔住。
　　她眸子忽然睜大，意識到了這段影像中至為關鍵的壹點，作為觀眾，她所看到的信息……未必就是真相。
　　壹直以來，古文會都以對抗【深海】為最終目的，默默聯絡著成員，發展著勢力。
　　所以關於顧慎的通緝令壹頒布，古文會成員就知道，這通緝令上的罪名是虛假的，這壹切不過是三十年前剿殺慘案的重演。
　　可其他人未必會這麽認為。
　　所有人都會面臨類似這樣的“誤區”。
　　在如今的世界，人們所看到的，都是【深海】讓他們看到的，掌控了人類的信息接受來源，引導人類的思想，便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想要讓人類相信壹類群體是壞人，那麽只需要不斷重復播放這個群體所做的壞事，對於其所行的善壹縷不提，並且降低比重。
　　那麽要不了多久。
　　這個群體，就真的變成了“壞”的。
　　而反過來。
　　想要對抗【深海】，也可以用到類似的思路。
　　想要對抗【深海】，就必須先欺騙【深海】，如今【深海】主系統已經進行了十次升級，輻射整座五洲，在它掌握著如此大量信息的情況之下，想要對其實行欺騙，是壹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除非這位欺騙者，從來就在演戲。
　　她需要生活在【深海】的鏡頭之下，將自己的生活拆開，並且經得住主系統的每壹次計算，每壹次推敲。
　　要做到這壹切，不僅僅需要精湛的演戲。
　　她還需要找到值得信任的“盟友”，擁有完美無懈的借口，在絕佳的時機，進行恰到好處的信息交換……從而達成合作。
　　“孟西洲……是在演戲？她是我們這邊的人？”
　　陸南梔不敢置信地看著褚靈，她看到這段影像的震驚，不是來自於孟西洲出劍，而是來自於顧慎真的這麽死了。
　　在夫人心中，孟西洲是壹個殺伐果斷的女子。
　　能夠以雷霆手段收服西洲的女人，怎麽可能是壹個優柔寡斷的人物？
　　她出劍。
　　陸南梔不意外。
　　只是孟西洲被神殿關在籠中足足六年，這六年裏孟西洲沒有任何條件可以去和外界交換信息……
　　“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是了。”
　　褚靈道：“其實孟西洲去過壹次北洲，而對於意誌足夠堅定的人來說，只要確定了最終的終點，哪怕只有壹次交流，也足以支撐其前行。”
　　在重啟多魯河任務的時候。
　　孟西洲去過壹次北洲，並且以解除婚約為由，覲見了女皇陛下，那個時候……西洲和中央城的關系還非常好。
　　這世上只有極少數地方，可以逃脫【深海】的監察。
　　女皇的神域，便是其中之壹。
　　北洲女皇擁有著窺視命運的占蔔之術，而孟西洲這邊……則是有壹座可以給予命運提示的“禁忌書樓”。
　　“抱歉，信息量太大，容我消化片刻。”
　　陸南梔揉了揉眉心，許久後才開口：“妳很久就在計劃這件事情？妳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
　　“……”
　　褚靈沈默了片刻。
　　她坦誠地搖了搖頭：“夫人，計劃這壹切的人，並不是我。以及，關於顧慎的神嬰復蘇計劃……還有壹些古文知識上的殘缺，這個計劃中還有壹位關鍵人物，我需要您遣人去接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