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傘之保衛戰（四）

　　交易？
　　顧慎警惕地看著黑暗中的王座。
　　他對這個詞非常敏感，“交易”不是贈予，而是雙方各自都要“付出”壹些什麽。
　　“怎麽交易？”
　　顧慎沒有急著否認，而是斟酌著開口。
　　這裏是精神世界。
　　外界的時間流速，在這裏被大大放慢，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家夥是怎麽做到的……但至少留在這裏，對自己而言是個好事，他可以獲得更多的時間去思考。
　　“目前的時間流速是十比壹。”
　　仿佛看穿了顧慎的心思。
　　王座上的黑影說道：“按照現實世界的發展，再過三十秒，妳們就會被‘源質風暴’追上，目前妳所支撐起的那片真理之域，無法抵抗這種程度的進攻，第三十壹秒妳的肉身將會被風暴碾碎……所以在精神世界中，這場對話最多只能維持三百秒。”
　　顧慎明白他的意思。
　　三百秒，就是五分鐘。
　　這場對話……再怎麽維持，也將在五分鐘後結束。
　　因為五分鐘後，風暴將終結壹切，而這，也是王座黑影與自己談判的最大底牌。
　　“我需要付出什麽？”
　　顧慎也不廢話，下壹句話便直指這場交易的本質。
　　他向來都相信壹個道理。
　　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是壹場賭命的交易，如果自己貿然答應，天秤的那壹邊，很可能隱藏著壹個自己無法承載的巨大代價……
　　王座黑影的面容被陰翳籠罩，看不出真實的面色，只不過在聽到了顧慎直截了當的話語，他很明顯地笑了壹聲。
　　那張黑暗面孔上似乎湧起了欣賞和感興趣的神情。
　　“我說……妳什麽都不需要付出，妳相信麽？”
　　他慵懶地坐著，笑聲富有磁性。
　　“妳只需要點頭，與我達成這場交易，然後放輕松。剩下的就無需考慮了，壹切自會結束。”
　　這的確是什麽都不需要付出。
　　只需要點頭。
　　答應。
　　交易就會達成。
　　而站在光明下的那個年輕人，則是無動於衷。
　　顧慎盯著那道黑影，從進入精神世界的那壹刻起，他的心中便默默計算著這裏的時間……這場談話已經開始了五十秒，那個家夥的反應十分平靜，不急不慢，似乎是吃定了自己。
　　對於真理之尺的主人——冥王，顧慎毫無信任可言。
　　在他的了解中，這是壹個“失控”的君王。
　　壹個“失控者”留下的精神，怎麽能夠相信？
　　而拋開“失控”的事故不談。
　　在二十年前，冥王也是以“殘暴”，“冷漠”，“狡詐”，“詭異”而著稱……這是壹個立場混亂，而且行事不講規矩的神座。
　　“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點頭？”顧慎再次開口，確認問道。
　　王座上的黑影緩緩頷首。
　　“在這裏，只要精神達成共鳴，便可以進行‘交易’。”
　　他微笑著解釋道：“我們目前算是坦誠靈魂的狀態，我提出要求，而妳表示認可，那麽便算是……交易建立。”
　　坦誠靈魂，顧慎不是第壹次……在“精神世界”中，他和褚靈的每壹次相見，都可以算做是“坦誠靈魂”。
　　只不過這壹次，則完全不同！
　　他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和魔鬼面對面，毫無保留地“赤裸相見”。
　　在人類的外衣之下，真正無法隱藏的不是“皮囊”，而是“精神”。
　　坐在王座上的黑影，將他的靈魂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憤怒，喜悅，痛苦，歡樂，在這片空間內都無法隱藏……
　　顧慎與那黑影對視。
　　壹百三十壹秒。
　　壹百三十二秒。
　　他似乎在猶豫，但眼神卻是壹片平靜。
　　很快顧慎就開口了。
　　“我不要。”
　　幹凈利落的三個字，讓王座上原先慵懶斜靠的那道身影，險些跌坐下來，手肘滑過王座扶手，連忙正身，提高了音量，來壓低自己的詫異：“妳是瘋子麽，不想活了？”
　　他對自己提出的交易很有信心，但怎麽也想不到，顧慎竟然直接給出了這樣的回應。
　　“三十秒後，風暴就會碾上來，到那時候……”
　　“不必重復了。”顧慎打斷了他的話，平靜說道：“我不想和妳進行這樣的交易。”
　　王座上的黑影怔了怔。
　　他瞇起雙眼，細細咀嚼著顧慎剛剛所說的話。
　　不是“不想和妳交易”。
　　而是“不想和妳進行這樣的交易”。
　　這個小子並非是不想交易，只是不滿足目前的現狀，想要提出額外的附加條件麽？
　　“妳的時間不多了。”
　　他沈住氣，冷冷道：“現在還有……”
　　“壹百五十秒。兩分半鐘之後，我會從這片精神空間離開。”顧慎鎮定自若地說道：“嗯……為了避免妳的重復，我還是主動說吧，到那時候，我會被風暴碾成碎片。”
　　不等對方開口。
　　“事實上，我想進行這場交易。”顧慎便主動延續了這個話題：“如果妳提出很昂貴的代價，譬如支付壹部分的‘熾火’，凈土內積攢已久的大量‘源質’之類，或許我還會進行考慮，因為這是明碼標價的交易，我的命值得上這些東西。”
　　微微停頓。
　　“但……沒有代價，就是最高昂的代價，妳什麽都不需要，只需要我點頭，那就說明妳想要從我這裏拿走的，比這些更多。”
　　“……”
　　王座黑影陷入了沈默。
　　他撐著下頜，默默凝視著顧慎，有些好奇這個小子還有什麽想說的。
　　“有些意思的是，妳的用詞。”
　　顧慎緩慢說道：“妳剛剛說的是，‘我們’會被風暴碾死，雖然我帶著十壹個人壹同逃命……但在妳這樣的魔鬼眼中，他們應該算不上是值得珍視的東西吧？如果說這是壹場交易，那麽妳很清楚，這些人的性命，是不配放在天秤這壹側占據重量的。”
　　顧慎對這家夥的每壹句話，都非常敏感。
　　他心中隱約有所感覺。
　　王座黑影口中的“妳們”，指得並不是自己和這支小隊。
　　而是……遙遠的，進行精神鏈接的褚靈。
　　那麽這就很可怕了。
　　他是怎麽知道“褚靈”的存在的？
　　難道說此刻在這裏相見，自己靈魂裏的所有信息，都無法瞞得過它的查看？
　　“……繼續。”
　　王座黑影沒有回應，而是示意顧慎繼續說下去。
　　不回應，就算是默認了。
　　顧慎瞥了眼黑漆漆的高大影子，繼續說道：“當然，這些細節並沒有那麽重要。最重要的還是這場‘交易’的本身……妳主動找上了我，並且表明了身份，要進行這場交易……”
　　顧慎就此頓住。
　　而王座上的黑影皺眉問道：“這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
　　顧慎笑了，“主動找上門的‘魔鬼’，不是合格的‘魔鬼’，妳應該清楚我的性格，在極端情況下，我是壹個‘賭徒’，我可以做出‘賭命’的舉動。”
　　發現“風壓異常”之後……
　　更改逃亡路線，直取最短途徑！
　　取出真理之尺，催眠整只小隊！
　　這些事情，都是瘋子才能做出來的賭命之事，但顧慎做的得心應手，並且心底壹片平靜，毫無波瀾，他寧願做錯，被風暴吞噬，也不願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等死。
　　真正的“賭徒”，不僅僅是擁有“賭上性命”的勇氣。
　　更有“反敗為勝”的底牌！
　　“所以妳認為，壹個賭徒，怎麽會拒絕‘活下去’的交易呢？”
　　顧慎感嘆道：“於是妳出現了，在我生命的最後五分鐘，提出了這場交易，但妳也錯了。”
　　“妳不應該給我五分鐘，這個時間太長了。”
　　顧慎幽幽道：“如果我是妳，我只會給對方十秒鐘，聽完交易內容之後，來不及思考，更沒有資格拒絕……那種情況下，妳可以取得壹切妳想要的。”
　　王座上的黑影重新審視顧慎，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在黑霧籠罩之下，無法看出他的真正神色。
　　但實際上，他被顧慎剛剛所說的內容“震撼”到了。
　　雖然他的身軀被陰影籠罩，望上去像是壹個魔鬼，但如果要論喪心病狂的程度，似乎對面的那個年輕人，要更嚴重壹些。
　　顧慎比他更像是壹個真正的“魔鬼”。
　　“我決定拒絕妳提出的交易，因為我認為妳比我更需要這場交易。”顧慎放緩了語速，“我來告訴妳原因，現在還剩九十秒，不要打斷，否則‘我們’的時間就不夠了。”
　　“妳從壹開始就變得很放松，不在乎時間……可從壹百秒後，妳的坐姿改變了，我在計算時間，妳也在計算時間，很顯然時間的流逝，對妳也造成了壓力。”
　　“妳在害怕什麽呢？是交易失敗麽，亦或是其他的……仔細思考不難發現，交易失敗的本質結果，就是我死在‘風暴’之中，妳很清楚我沒有其他的力量，可以對抗接下來的災難，那麽妳害怕的東西就很明顯了……”
　　“妳害怕我死去。”
　　顧慎說道：“比起交易失敗，妳更害怕我的肉身被風暴攪碎……只要我還活著，即便這壹次交易沒有達成，但還有下壹次或許還有機會，可壹旦我死了，那麽交易就徹底關閉了。妳很想要我的‘肉身’，這場交易的最終目的，就是‘掠奪’或者‘占據’我的肉身。前提是這具肉身是活著的，可以使用的。”
　　黑暗中的那人真真正正無言以對。
　　他想說什麽。
　　卻壹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是因為他無力辯解……而是顧慎的時間把握地太好，此刻“精神世界”的倒計時來到了最後三十秒。
　　“別著急。”
　　顧慎淡淡說道：“以下是我提出的交易，妳激活真理之尺的‘全部力量’，幫助我來對抗這場風暴，這些力量由我來進行把控，作為回報，我會感謝妳的幫助，並且我向妳承諾，我們還有下壹次見面的談話機會……”
　　聽到這裏。
　　王座上的黑影錯愕詫異，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的“交易”會演變成這個模樣。
　　“妳可以選擇拒絕，我們壹起死去，被【舊世界】的風暴所掩埋，這種地方，再過五百年也不會有人撿到這把尺子。”
　　“但妳別無選擇，因為只有我們壹起活著，妳才有下壹次交易的可能性。”
　　顧慎平靜看著他。
　　黑影憤怒起身。
　　他低沈的聲音在整座精神世界內回蕩。
　　“妳在威脅我？！”
　　顧慎沒有說多余的話。
　　他只是保持著平靜而冷漠的目光，將黑暗中自己曾經感受到的那些冷意，奉還給那個等待已久的魔鬼。
　　時間只剩下最後的十秒。
　　顧慎開口，對王座黑影倒數這最後的十個數。
　　“十……九……”
　　現實世界的風暴轟鳴，仿佛已經垂降到這個虛無縹緲的世界。
　　隱約有什麽東西被撕破的錯覺。
　　那好像是靈魂與肉身的壁壘。
　　亦或是什麽更加堅固的東西……從這片凈土空間倒映而出的畫面來看，“真理之域”已經產生了破碎的裂痕，風暴外沿的狂暴源質撕碎壹切，就連“真理之尺”的領域也不可避免被割破。
　　“五……四……”
　　王座上的黑影，看著那個面無表情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
　　這是象征著生命終結的死亡倒計時。
　　可那個年輕人像完全不在乎。
　　如果說這是壹場賭博……那麽賭輸了的代價就是真真正正的壹無所有。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類”嗎？
　　黑影握緊雙拳，他的身軀隱約開始了顫抖。
　　“三。”
　　然而顧慎倒數的聲音，連壹絲顫抖也沒有。
　　“二。”
　　“壹……”
　　最後的聲音還沒落下。
　　博弈結束。
　　“滾！”
　　精神世界內壹道憤怒的怒吼與“壹”壹同響起，黑暗炸開，大塊大塊的光明隨之破碎，隨著那高大垂天的“簌懸木”剪影支離破碎，整個精神空間的會面就此結束。
　　現實世界之中。
　　顧慎睜開了雙眼，他的精神海中響起了壹道異常陰冷的聲音。
　　“僅此壹次，交易達成。”
　　用來約束第九層精神力的鬥戰金箍，“嘩”的壹聲破碎，來自戒尺的力量瘋狂湧入顧慎的眉心之中。
　　銀白色的真理之域，在此刻變得璀璨如大月。
　　壹瞬間，便將風暴外沿的摧毀之力，侵吞幹凈！
　　顧慎對真理之域籠罩的現實世界，下達了自己的第壹條指令。
　　“源能燃燒效率提升——”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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