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做掉風暴

　　陵園之內，神霞繚繞。
　　三重【倒流】神域，包裹四季曠野，讓人如同置身錯亂夢境。
　　顧慎不敢亂走，乖乖跟在白術身後……這裏金霞彌漫，威壓始祖，不過顧慎去過顧長誌的“黃金神域”，白術的神域與之不太壹樣。
　　看來壹枚火種，在不同主人手上，展現出來的力量也可以是完全不同的！
　　四季曠野的流雲，被神域剪裁成了無數片。
　　這座神域，分別位於三個不同的時間維度，而這些流雲，則是在不同的時間維度之中飄蕩。
　　“咦……宋慈呢？”
　　石門之後的世界出奇安靜。
　　顧慎環顧壹圈，沒發現宋慈的身影。
　　這家夥，半個月前還在石門外面挨打。
　　“他在【過去】神域裏修行。”
　　白術沒有回頭，淡然道：“妳想見他麽？”
　　“那倒不必了，我若見他，恐怕會擾了修行。”顧慎笑了笑，“我只是先前有些好奇而已……我想以這家夥的性格，如果入了陵，恐怕要鬧得‘四季曠野’不得安寧。”
　　“是。”
　　“所以他現在要修煉的，就是靜心。”
　　白術站定身子，他揮了揮袖，精神力在曠野天頂倒映出【過去】神域的景象。
　　【過去】神域的金芒，比之【現在】要黯淡許多。
　　在朦朦朧朧的淡金色霧氣之中，壹道精煉身影，盤膝而坐，面對石壁，閉目按膝，看得出來他很不耐煩，但金霧繚繞，他還是沈下了性子。
　　快壹年未見了。
　　宋慈的頭發長了許多，原先他是留著寸頭的……現在長發竟然披肩了。
　　正常來說，他的頭發長不到這麽長。
　　只不過白術先生的神域與【時間】有關。
　　神域之中，壹切皆有可能。
　　“夫人如果知道，壹定會很欣慰的。”顧慎看到這壹幕，心中安定了許多。
　　烏鴉這家夥，什麽都好說。
　　就是太沖動了。
　　雖然天賦異稟，體術超絕，可他的心境還不夠強大。
　　不愧是白術先生。
　　曾經的“長野無敵”，指點壹針見血。
　　如果宋慈想要成為真正的強者，必須跨過的門檻，就是修心！
　　……
　　……
　　【現在】神域之中，年輕神身的白術輕輕擡手。
　　顧慎手中陣列盒懸浮而起。
　　他伸出兩指，指尖蘊含金燦色“鬥戰神輝”，在點指之下，陣列盒的精神網絡被強行釋放……金燦的神域頃刻之間被陣列盒的精神水域所籠罩——
　　兩人已然置身於水域之中！
　　這超出了顧慎的認知。
　　“封閉網絡可以對外釋放？”顧慎有點懵。
　　“當然。”
　　白術平靜道：“不然妳的褚姑娘，該怎麽鏈接【深海】？退壹萬步，這世上的規則都是可以修改的，只要妳足夠強大，就沒什麽不能做到！”
　　顧慎身為【鑰匙】，在陣列盒中掌握著絕對的權限。
　　可如今，這片封閉精神網絡，被白術先生釋放而出，神域完全進行了接管，他也不再是“陣列盒”的主人。
　　白術的眼瞳之中，閃爍著金芒。
　　【倒流】神域接管的那壹刻，他便看到了陣列盒中發生的事情。
　　“朱望就這麽死了……”
　　白術臉上露出了壹絲訝異的笑容，他望向顧慎，“妳倒是會撿便宜。”
　　論當前境界之下，顧慎該如何壹對壹殺死朱望？
　　就算讓褚靈去思考，絞盡腦汁想盡壹萬種方法，恐怕也只有壹種能夠成功——前提是朱望乖乖將自己的靈魂放逐到“陣列盒”中。
　　這壹種，倒還真是讓顧慎給碰上了。
　　“我沒敢引召他。”
　　顧慎無奈道：“索性就殺了……這家夥畢竟是封號，我要是把他弄凈土了，搞不好還會出什麽幺蛾子。”
　　“妳做了正確的選擇。”
　　白術點了點頭，道：“即便妳完成了‘超三境’的奇跡，終究只是深海第八層……朱望在封號之中，也算是壹流的強者。妳強行引召他，不可能成功，反而會招惹精神反噬。”
　　三階和封號，差太多。
　　“我有自知之明。”顧慎笑了：“所以【雪籠】排第壹的那貨，我也沒引召，直接殺了完事。”
　　“比妳精神海的強度，高出壹整個大境界的，最好都不要引召。”白術提醒道：“妳現在的凈土，還沒有辦法和冥王相比……引召那些弱者是沒問題的，當前階段，妳更需要數量，而非是質量。就算有頂級四階願意踏入凈土，他的力量也會大打折扣。”
　　譬如……鐵五。
　　“等妳境界再高壹些，或者開始與‘火種’正式融合，妳就無需考慮這些了。”
　　白術指尖拂過，那十四位昏睡的身影，全都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們惘然地看著此刻的景象。
　　壹片金燦霧氣，將他們包裹。
　　“這是……”
　　慕晚秋和穆青陽都清醒過來，他們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顧兄！”
　　“白術先生？！”
　　至於其他的那十二位執法者，更是驚訝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們的記憶還停留在凍湖地底，那幽冷入髓的生命艙體。
　　他們只記得，自己坐入艙體之中，就徹底失去意識了。
　　“被放逐了半個月，這些人的精神，或多或少，出現了壹定程度的‘溢散’。這種傷勢，不修補也不會影響什麽，最多臥床休息壹個月。”白術平靜道：“但既然妳送來了，這些人都是凍湖任務的功臣，我便幫他們‘療好傷勢’。”
　　他輕輕叩指。
　　“啪嗒！”
　　清脆的壹個響指，那些清醒過來的人，全都重新昏睡過去……
　　這壹覺睡去。
　　他們在這裏的記憶，將會被【倒流】徹底清除，不會有絲毫殘留。
　　“接下來，就是修改這個小女娃的認知了。”
　　白術對著虛空招手。
　　那懸浮在神域之中，重新沈睡的慕晚秋，在空中緩緩靠攏，飄了過來。
　　她將身子蜷縮，整個人徹底睡去……白術伸出手掌，他的掌心繚繞著鬥戰火種的余焰。
　　旁觀的顧慎感到了強烈的威壓。
　　但當白術觸碰慕晚秋魂靈之後，後者面容沒有任何痛苦之色，反而更加靜謐安詳。
　　“我只會把她的認知進行些許的修改。”
　　“妳和她的關系，原先是什麽樣的，現在就是什麽樣……只不過由於認知修改，她在冥河之中，所感受到的‘冥王形象’，會轉移到妳的身上。”
　　“明白。”
　　顧慎深吸壹口氣，耐心等待。
　　他之所以要請白術先生動手，就是因為，在這壹次的“凍湖任務”之中，慕晚秋的魂靈與肉身分開了，接下來的“精神安置”，他會和陣列盒中的諸位執法者，依次見面。
　　純粹的，精神層面的相見，實在太難得了。
　　如果慕晚秋的認知沒有修改，顧慎沒什麽可操作的，就只能將精神安置放回，然後繼續以“朋友”的身份相處。
　　至於【使徒】壹事，就要接著等待了。
　　這壹等，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有了白術先生出手，他就無需等待……慕晚秋如果接受“冥火”，那麽接下來孤苦伶仃的年輕冥王，將在現實世界擁有第壹個可以信賴的臂膀。
　　這很重要。
　　如果用“冥王”視野來看自己如今的情況，便會發現，修行至今，能夠絕對信任的“心腹”只有三位。
　　鐵五，金穗花，洪衷。
　　這三位……都不是正常人，而且行動大大受限。
　　光明城針對自己進行調查，聖裁者拼了命想要殺死“冥王”，自己的勢力目前壹陣零落，內憂外患，還需要對抗尺子裏的魔鬼。
　　第壹位【使徒】出現，金穗花在北洲之外開辟的地圖信息，便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慕晚秋的身份，地位，影響力，也足以從側面對“光明城”進行打擊。
　　自己肩上的壓力，會大大減輕。
　　……
　　……
　　認知修改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顧慎剛剛屏息。
　　白術先生就松開了手掌。
　　“結束了？”顧慎有些緊張地發問。
　　“這裏是神域。”
　　白術先生用壹句話回答了他。
　　不僅是神域，還是【倒流】神域，在這裏白術先生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忽略耗時。
　　陣列盒的精神網絡，瞬間收攏，無數水流嘩啦啦倒流。
　　小黑盒子，重新落回顧慎掌心之中。
　　顧慎捧著陣列盒，若有所思：“您帶我進來，應該還有事吧？”
　　如果……修改認知只是這麽輕松的壹下，以白術先生怕麻煩的性格，剛剛在外面就可以輕松解決了。
　　此言壹出，年輕的白術，意味深長地望向顧慎。
　　壹切盡在不言中。
　　金光逐漸散去，露出壹口棺木。
　　A－009，準確來說，黎柔，此刻就躺在棺木之中，她的身下枕滿了錦繡繁花，三重神域在壹口棺木之中無窮無盡的演化，但很可惜，這世上仍然有事情是神座所做不到的。
　　譬如拯救壹個精神破碎了二十年的“失控者”。
　　“還記得我先前所說的麽？”
　　白術問道：“太平的日子，快要到頭了。”
　　顧慎精神壹凜。
　　他當然記得……所以才在神祠閉關，只可惜如今的超凡境界，還停留在第八層，想要成為四階，還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漫漫無期。
　　“我並不是顧長誌，即便點燃了火種，成為了鬥戰神座，也不能算是崇高之人。”
　　白術道：“所以，我接過火種，我庇護東洲，我對抗外神……這些行為，妳都可以理解成，我在試著彌補過往犯下的錯誤，我希望能夠找到壹個‘撥亂反正’，讓壹切都好起來的辦法。”
　　“您……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顧慎搖了搖頭。
　　世上之事，大多論跡不論心。
　　不管白術先生的出發點是源自個人，還是家族，亦或是棺木中的那女子……他如今在做的事情，確確實實為整個東洲帶來了好處。
　　他點燃神火，成為了東洲最堅實有力的壁壘！
　　“說這些是讓妳明白，不是每個神座，都是顧長誌。”
　　白術平靜道：“不是每個神座，都值得世人五體投地的尊敬……至少很多時候，我認為我不配。”
　　神，熔煉了火種，掌握了至高力量，超脫了凡俗的生命層次——
　　可他們依舊還擁有著壹顆“人心”！
　　這就是為什麽……源之塔修築地如此之高，高的讓地上的人擡頭都看不清塔尖。
　　神要高高在上。
　　神要享受膜拜。
　　顧慎有些茫然。
　　“顧慎，這些話，我只對妳說……”
　　“妳是未來的冥王，妳要明白，支撐妳修行下去的是什麽，妳到底是為什麽而戰鬥。”
　　年輕的白術，長發散落，英姿攝人，但他的眼神之中已是過了百年壹般的滄桑。
　　他看著這口棺木，平靜道：“我是為了黎柔，為了當年懦弱怯戰的自己，更準確地說，我是為了改變這壹切……所以，我要的是黎柔蘇醒，以及當年導致這場悲劇的那些人，付出代價。”
　　“妳呢？”
　　白術緩緩挪首。
　　“我……”
　　顧慎沈默了幾秒，笑道：“我現在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麽？”
　　這是神座的問話。
　　神座點頭。
　　於是顧慎認真地說道：“好吧，如果您真的想知道……那麽我修行，戰鬥的目的很簡單。”
　　“我只是為了‘活下去’。”
　　這壹路走來。
　　他沒得選。
　　有些時候，肩上的責任，並非是壹個人主動願意挑起來的，而是就這麽落了下來。
　　顧慎是【鑰匙】，他沒得選。
　　被“冥火”選中，他也沒得選。
　　很多事情，顧慎根本逃不掉，而且只能選擇接受……因為【深海】主系統不會因為他選擇了逃避，而放過他，所以在“要麽殺人要麽被殺”的情況下，他只能拼命修行，等著以後熔煉火種，找到【深海】主腦擺放的具體位置，對準那堆破銅爛鐵，狠狠來上壹刀。
　　然後……
　　或許整個世界……就能清凈了？
　　嗯，這大概是壹場美夢，但顧慎真的是這麽想的，他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這是最簡單的回答。
　　也是最好的回答。
　　白術久久凝視著顧慎的眼睛。
　　他對顧慎的回答很滿意。
　　在三重神域包裹的四季曠野之中，白術將自己召顧慎到來的目的，緩緩說出：“妳想知道，為什麽太平的日子，不會長久了麽？”
　　顧慎微微壹怔。
　　他感到了有什麽大計劃正在醞釀。
　　顧慎想要點頭，卻只是咽了口口水。
　　理論上來說，他也屬於“七神”中的壹員……可畢竟目前實力太弱了壹些，目前來看，他還需要埋頭發育很長壹段時間，才有資格了解這種究極內幕。
　　是北洲的要塞巨壁，即將經歷前所未有的源質風暴沖擊？
　　亦或者是南邊的源質混亂之海出現了什麽重大危機？
　　再或者是【深海】發現了什麽重要線索？
　　顧慎神情凝重。
　　“我和北洲那位，準備聯手做掉壹位神座。”
　　沒想到，白術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
　　顧慎的表情無比精彩。
　　“目前的人選……大概是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