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章 劫後余生

　　“抱歉，我拒絕交易。”
　　這句話說完。
　　顧慎眼前壹黑，意識瞬間飄忽。
　　這是精神虛弱到了極致的“表現”，這當然不意味著顧慎將會這麽死去……只是過度地使用尺子，導致的巨大副作用，使他失去了意識。
　　三次開弓。
　　壹次空拉，兩次搭箭。
　　真理之尺在戰鬥之中，從未擬化出【熄燭】這樣強大的物件，而這壹次的破格享受，使得顧慎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他原先還算飽滿的精神在短短十數分鐘內便消耗殆盡。
　　若想要有所得到。
　　必先有所付出。
　　他射出了孟驍的“不死者”身份，也燃盡了自己的精神。
　　意識昏厥的體現，便是心湖陷入黑暗。
　　這是壹種只能用“精神”才能感應到的黑……
　　放到凈土之中，便是天突然暗了，正在指揮著洪衷犁坑的鐵五，拄著鋤頭，擡頭望向那片灰蒙蒙的無垠鐵穹，壹時之間有些發楞。
　　他總覺得穹頂墜落的雨絲，都比以往時刻要冰冷壹些。
　　而在另外壹個世界。
　　也同樣是黑暗降臨——
　　真理之尺復刻而出的那片“凈土”之中，原先那片光與影交錯斑駁的空間，在尺子主人意識徹底暈厥之後，光與影短暫地開始了交融，整個世界仿佛都被無形的力量拉入了夜幕之中。
　　而坐在王座之上的魔鬼，瞬間收斂了先前的動作。
　　它擡頭望著鐵穹，不再是那副拒絕，威脅，言辭誘逼，壹心只想交易的“貪婪”形象。
　　黑暗降臨之後。
　　它身上的霧，也融入了四周的黑暗之中……
　　原來，它也是有面孔的。
　　只不過這張面孔，真的沒有什麽情緒，壹片霧氣籠罩，覆蓋，凸顯出了壹張冷漠疏離到了極致的冰冷五官，顧慎稱呼它為“魔鬼”，的確沒有問題……
　　因為這不是壹個人類應該具有的面容。
　　過於完美。
　　也過於冷漠。
　　它曾不止壹次地失態。
　　不止壹次地憤怒。
　　甚至……不止壹次的狼狽。
　　可如果真正看到“魔鬼”的臉，便會知道，這壹切都是虛假的，如它這般棲息於黑暗中的存在，靈魂深處都是壹片漆黑與死寂，它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魔鬼坐在王座上。
　　它伸手撐住下頜，仿佛壹位沈睡長眠的老者，淡淡的目光穿透尺子空間，望向【門】後的世界，漸漸變得飄忽。
　　“真是……久違了啊。”
　　……
　　……
　　冥河河水翻滾咆哮。
　　顧慎意識飄忽，徹底喪失的前壹刻，感覺自己墜入了另外壹片空間。
　　【門】開。
　　無數河水倒灌，狂卷。
　　他以為自己是唯壹的生靈。
　　直至隨著河水掠入【門】內，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電光火石之間，他撞上了壹具堅硬如金鐵般的曼妙身軀，那熟悉的猩紅配色源甲映入眼簾。
　　然而他的精神力已經耗盡。
　　油盡燈枯的顧慎，連擡眸都做不到。
　　他摔倒在那人的臂彎之中。
　　連“關門”兩個字，都來不及說。
　　不過他的運氣壹直不錯，有些事情，即便不說，也有規則相助……【門】的開啟是壹個偶然，便註定不可能長久，在大量河水洶湧灌入之後，這扇【門】發出了低沈的轟鳴。
　　遠方的孟驍聽到了這道不祥之聲。
　　他心頭壹驚，知道大事不好。
　　可即便撐開光明賜福，卻依舊寸步難行。
　　孟驍死死盯著遠方的光點，那扇【門】的開啟似乎只是壹個巧合，在顧慎撞入【門】後，無數冥河河水的沖擊之勢，便逐漸有反彈趨勢。
　　【門】要關閉了！
　　最終，冥河之門緩緩關閉。
　　而最終時刻。
　　壹道疾光掠射而過，緊隨顧慎，撞入門中，幾乎將河水都蒸發沸騰！
　　……
　　……
　　慕晚秋沈默地站在【門】後。
　　數分鐘前，她耗盡了耐心，確認了自己被困在這迷宮之中。
　　於是索性抽刀劈碎石壁。
　　可萬萬沒有想到……劈碎石壁之後，會引起如此劇烈的異變，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這磅礴河水，竟然把這麽壹個大活人，沖到了自己的懷中。
　　收刀而立的慕晚秋，調整源甲，準備抵著水流離開這片迷宮。
　　超凡者的精神氣息，便掠入了她的感應之中。
　　她是極其強大的精神系超凡者，雖然這片冥河大大壓制了超凡者的感應範圍，但她依舊能感知到方圓近百米的異樣……
　　百米，其實還是太短。
　　因為當她感應到這縷異樣的時候，顧慎便已經撞入了【門】中，直接撞到了她的身前！
　　如果不是先前在訓練場對練過壹次。
　　慕晚秋可能已經拔刀斬出第二擊了。
　　“顧慎？”
　　河水的猛烈沖擊之下，慕晚秋微微向後退了壹步，她單手便接住了這道並不沈重的身影，皺眉開口，只不過顧慎已經失去意識。
　　在這壹刻。
　　慕晚秋想到了先前在山嶺之中所看到的“熾烈光柱”。
　　所有小隊的探索路線，都是確定的，除了顧慎和孟驍兩位特權者……事實上這兩位的出發路線，大家也都清楚得很，任務壹開始，顧慎便跟著仲原小隊直奔多魯河主幹盡頭的黑雪山而去。
　　而鎮月，則是直接跟在仲原小隊之後！
　　在黑雪山頂盛放的，那道充滿光明氣息的光柱……已經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壹瞬間，慕晚秋便猜到了【門】外發生的事情。
　　顧慎……正在被孟驍追殺！
　　電光火石之間，她做出了反應。
　　壹道巨大雪白鬼影，陡然浮現，在這狹窄迷宮之中，【判官】魁梧身影的降臨，便幾乎阻斷了外界河水的灌入。
　　“關門！”
　　慕晚秋鳳眸微瞇，她在精神海之中直接下達命令。
　　這壹刻。
　　白衣判官的雙手陡然刺出，原先被壹刀砍得爆碎的石壁，已經化為了無數塊炸裂散落在四面八方的大小石屑，原本無跡可尋，但在慕晚秋的精神領域之中，瞬間就全部都被鎖定，然後被【判官】以極快的速度撿拾而起，重新拼接而上。
　　“哐哐哐哐哐哐！！！”
　　無數道鬼手之影爆發而出，疾風驟雨壹般對準原先的破碎墻壁……雖然慕晚秋並沒有【倒流】的能力，但她借助精神力，以及【判官】的出手速度，幾乎做到了【倒流】才能做到的事情！
　　對於精神系超凡者而言。
　　破鏡重圓，不是不可能之事！
　　剎那之間，支離破碎的石壁便快速拼湊而回，無數倒灌的河水，也立即被阻斷在外……慕晚秋知道，【門】的存在不是肉眼能夠看到的，自己就算拼回石壁，也未必就能關門。
　　但至少，能觸動壹些規則。
　　顧慎此刻油盡燈枯的模樣如此狼狽，想必追殺他的孟驍，就在不遠處！
　　將【門】合上之後。
　　慕晚秋沒有猶豫，她直接向著自己來時方向掠去，雪白鬼影【判官】則是瞥了眼顧慎，伸出鬼手，拎住了顧慎的後衣領……
　　兩道身影，就這麽向著迷宮的盡頭掠去。
　　而詭異的是，那扇被【判官】拼湊的石壁，在兩人離開之後，沒有發出任何的異樣聲響。
　　即便孟驍在千鈞壹發之際踏入了【門】的世界，也沒有從這面石壁中破出。
　　……
　　……
　　對於徹底失去意識的人而言。
　　時間是不存在的東西。
　　在顧慎的“世界”中，從昏迷，到醒來，仿佛只過了壹瞬間。
　　他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曾短暫地暫停了壹下。
　　他所感受到的，是撞入【門】的那壹刻，所迎來的短暫漆黑……然後便是復蘇。
　　復蘇之後的世界，依舊很黑。
　　他精神海裏壹片刺痛，這種感覺很熟悉。
　　當初透支精神力，動用真理之尺的時候……便是這種感覺。
　　這壹次，也透支了。
　　自己如今第九層的精神力，兩次滿圓拉開【熄燭】，果然還是有些勉強了。
　　“醒了？”
　　還沒等顧慎仔細查看周遭的世界，壹道清冷的聲音便幽幽響起。
　　顧慎怔了怔。
　　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壹般湧來。
　　他撞到了某人的懷中，那個家夥救了自己壹命……擡眼看到那熟悉的猩紅源甲，顧慎苦笑壹聲，揉著刺痛的眉心，嘶聲開口：“慕晚秋，妳怎麽會在這裏？”
　　“……”
　　與妳何幹這四個字，差壹點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自己先前已經破開了【門】！
　　只差壹點點，就能抵達噩夢根源了！
　　這家夥憑空出現，攔住了自己探索夢境的步伐。
　　但仔細想想……顧慎的出現，或許也幫自己避免了壹個天大的麻煩。
　　如果孟驍真的就在黑河之中，那麽自己出門就會遇到，這家夥公然違背北洲鐵律，見到自己，恐怕會認為是總艇那邊派遣的支援者……到時候，壹場慘戰，在所難免。
　　念及至此，慕晚秋把那些不好的話語都咽了回去。
　　她瞥了眼顧慎，沒有回答先前問題，而是反問道：“妳呢？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妳的問題，似乎有點多啊……”
　　顧慎有些無奈。
　　他雖然不知道，慕晚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他知道，按照奧斯蒙德的計劃，重啟任務中的每壹位超凡者，都應該在黑雪山的那壹邊。
　　此刻遇見慕晚秋，不可能是援兵。
　　只有壹個可能……
　　她擅自脫離了計劃。
　　“這裏是多魯河的後半段，我被孟驍追殺，越過黑雪山，無可奈何……才來到這裏。”
　　顧慎簡單解答了慕晚秋的問題，他試圖站起身子，但是失敗了，渾身上下都十分酸澀，身子骨仿佛散架了壹半。
　　雖然這個女人救了自己壹命。
　　但顧慎不可能把自己來到這裏的“真相”說出來。
　　如果他說自己來這裏，是為了拯救冥河眾生，破碎河毒的。
　　恐怕慕晚秋會認為自己瘋了。
　　“妳的傷很嚴重。”
　　慕晚秋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但妳還活著。”
　　“這算是什麽話？”
　　顧慎背靠石壁，緩緩站了起來。
　　他捂著肋骨，輕輕吸了壹口氣。
　　先前與孟驍激戰所留下的暗傷，在此時盡數浮現而出……
　　那場近身廝殺，自己還是遭受了重創，只不過先前的死戰，容不得自己有絲毫怠慢，精神力刺激著腎上腺素飆升，壹時之間，竟然沒感覺到疼痛。
　　顧慎嘶了壹口涼氣，他用力扶住肋骨，掌心位置浮現出壹圈滾燙的熾火，就這麽壹按，原先錯位斷裂的肋骨，竟然拼接而上，並且開始重新愈合。
　　“抱歉。”
　　這壹幕有些奇異，慕晚秋挑了挑眉，她的目光停留在顧慎的熾火之上，破天荒道了歉，然後饒有興趣地問道：“妳還活著，這實在是壹個奇跡。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妳剛剛說的是孟驍追殺妳，而不是孟驍小隊……其他人都被妳幹掉了？”
　　顧慎的實力只是第七層，而孟驍，則是第十層！
　　除此以外，孟驍還有七位隊員！
　　這種追殺下，能活著，的確是壹個奇跡。
　　“……差壹點吧。”
　　顧慎想了想黑雪山上的場景，有些自嘲地笑道：“還沒等我幹掉那些人，孟驍就先出手了……他獻祭了這些追隨者的性命，作為代價，來換取‘光明神座’的降臨。”
　　顧慎竟然真的有對付孟驍小隊的實力……
　　這支小隊實力強悍，那些隊員，都有八九層的實力。
　　慕晚秋道：“那道光柱，我們都看見了，最後降臨失敗了。”
　　“當然……”
　　顧慎笑了笑，道：“如果光明神座成功降臨的話，現在的我，應該被撕碎了，扔在冥河的各個角落。”
　　他轉動骨骼，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脆響。
　　在熾火的溫養之下。
　　這些傷勢，正在被緩慢“修補”……雖然自己此刻依舊虛弱，但剛剛的那壹戰，不算是毫無所獲。
　　正所謂不破不立。
　　自己透支精神力，去動用真理之尺，在復蘇之後，精神力好像變得更加強大了。
　　那枚鬥戰金箍，竟然隱約有些松弛。
　　難道說……自己可以借此機會，完成第三次破境？
　　顧慎正在檢查自己的身體情況。
　　他忽然意識到，這裏變得過於安靜。
　　在自己那番話後，慕晚秋便不再開口了，他擡起頭，發現披著紅色源甲的女人，背靠石壁，面無表情看著自己。
　　顧慎轉瞬間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詞。
　　“冥河。”
　　慕晚秋平靜開口，壹只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北洲軍方的情報裏，可沒寫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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