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弈聖書

　　紅湖並不大，壹眼就能看到頭。
　　但紅湖又很大。
　　尋常超凡者，壹輩子也抵達不了終點。
　　別說終點，就算想抵達湖中心，也是千難萬難，即便用了載具，也只能止步於此……紅湖的前半段就是清冢陵園的外陵，而後半段便是內陵。
　　但此刻，在孟西洲的眼中。
　　這片湖很清澈，湖面很幹凈……至於霧氣？
　　整片紅湖都沒有霧氣。
　　她可以從湖畔這裏，望到極遠的遠方那端。
　　既然紅湖的霧氣不存在，那麽孟西洲自然可以看清……紅湖後半段那兩個正在交戰的身影。
　　其實她在離開秘牢的時候，就猜到了壹個大概。
　　想讓顧南風安全抵達秘牢，救出自己，就需要確保光明城的兩大頂端戰力困在紅湖之局。
　　賈唯，由顧慎對付。
　　至於大長老，便交由宋慈拖延。
　　她踏上湖面之後，便沒有壹點停頓，每壹步都走得很堅定。
　　她向著紅湖後半段走去，目標自始至終都很明確。
　　在眾人的視角之中，孟西洲很快就淹沒在霧氣之中。
　　……
　　……
　　紅湖的前半段，已經歸於平靜。
　　而後半段，則還處於狂風駭浪的侵襲之下。
　　兩頁聖書撞在壹起，爆發出恐怖的威勢，金芒與黑霧不斷碰撞，讓這方圓百米的紅湖湖水都被蒸發——
　　“呵……呵呵……”
　　宋慈單手撐住湖面，蹲跪在湖面之上，他鼻腔湧出鮮血，卻忍不住地冷笑。
　　因為對面大長老的模樣，比他更加淒慘，早已七竅流血。
　　對宋慈而言，聖書對轟，是壹種前所未有的“新奇”體驗。
　　被光明城視為禁器的這頁枯紙，擁有著極其強大的規則力量，只要用精神力催動，便可以強行進行對超凡者的精神進行“寫改”。
　　早些時候，宋慈聽顧慎說了【聖書】的效果，壹度感到震撼。
　　只不過，這世上並不存在真正完美之物。
　　【聖書】的確強大，可它也有所限制——
　　首先，它無法轉化“無信仰者”。
　　【聖書】能做到的就是讓壹位擁有具體信念的超凡者，更改信仰目標……此刻大長老使出【聖書】，就是因為認準了宋慈排斥光明的同時，壹定認準了鬥戰，亦或者是其他存在。
　　顧慎之所以交給宋慈壹頁聖書，便是猜到了大長老的這手操作。
　　宋慈原先是拒絕的，因為他認為【聖書】未必會對自己有效。
　　但……
　　顧慎強制性地要他收下這頁聖書，並且在關鍵時刻與大長老對轟……原因很簡單，這場戰鬥至關重要，絕對不能輸在未知的可能性上，宋慈畢竟在鬥戰神域裏進修了，壹旦被【聖書】塗抹思想，那麽這壹架便沒得打了。
　　保留反制手段，才能高枕無虞。
　　除此之外，【聖書】還有壹個缺陷。
　　那就是……它是消耗品。
　　這壹頁枯紙，所能塗抹的思想是有限的，取決於被塗抹者的精神強弱。
　　被塗抹的超凡者精神越強大，聖書消耗的力量就越大。
　　這也是大長老先前說，要轉化宋慈，可能會消耗掉壹整張【聖書】的原因，他猜測宋慈敢只身奔赴西洲，身上大概率留有鬥戰神座賜予的精神防禦物件，想要沖破這些物件的阻攔，也需要消耗【聖書】的力量。
　　當年蘇葉帶著壹頁【聖書】來到桑洲窟，秘密轉化當地的超凡者。
　　那壹頁【聖書】，足以將大半座W區的風暴教徒進行轉化。
　　對於不同層次的超凡者，轉化消耗的能量，也是截然不同的……這是壹種指數爆炸的消耗。
　　所以光明城也如此渴望擁有更多的【聖書】。
　　壹旦他們擁有數量足夠的【聖書】，那麽布局多年的“傳道”計劃，便可以盡數收網。
　　只可惜大長老千算萬算，怎麽也沒算到。
　　自己最大的底牌。
　　宋慈也有！
　　“轟隆隆隆……”
　　紅湖湖面的湖水翻湧逆襲，化作龍卷，兩道身影紛紛在龍卷之前苦熬，這是壹場意誌博弈，兩人的精神都被【聖書】榨幹，拼命想要向對方碾壓，但很可惜，此刻兩張枯紙糾纏在壹起，在消耗完全部的能量之前，這場意誌對弈是不會停歇的。
　　宋慈在鬥戰神域進修六年之後，精神強度大大提升。
　　正如大長老所說，他很年輕。
　　但此刻……他的優勢就是“年輕”！
　　他背負著【不死者】血脈，鼻腔之中湧出鮮血這種級別的傷勢，基本可以忽略。
　　而另外壹邊，大長老則不同了。
　　兩人之中，真正苦熬的不是宋慈，而是他。
　　他七竅都滲出鮮血，面容變得枯白，原本茂密而富有光澤的長發，這場精神折磨之中逐漸脫落，他剛剛汲取了新鮮的【不死者】鮮血，但在此刻血液裏的活性開始飛速消耗，他竭盡全力想要將自己的那壹頁聖書，對著宋慈碾壓過去，但無論如何也只能稍稍取得壹些優勢。
　　再往下碾壓壹些。
　　宋慈就如同觸底彈簧，開始反彈。
　　在這場聲勢浩蕩而且激烈的爭鬥之中，兩人都聽到了遠端傳來的清脆踏水聲音……
　　有人進入了紅湖的後半段。
　　此刻的聖書博弈，正處於最焦灼的平衡階段。
　　最忌諱的，就是外來者介入。
　　如果有人踏入此地，選擇打破平衡，那麽被攻擊的那壹方，將會遭受強烈的反噬……
　　宋慈皺起眉頭，神情陰沈……這裏是神殿的禁地，如果有人進入這裏，也大概率是神殿的人。
　　而另外壹邊。
　　大長老神情壹喜，聽到踏湖聲音，他便立刻振臂高呼。
　　“賈唯！救我！”
　　這裏是紅湖，放眼整座神殿，能夠踏入後半段的，便只有賈唯！
　　壹定是紅湖終選結束了，賈唯來後半段查看情況了！
　　大長老的聲音在紅湖的風暴之中回蕩，卻遲遲沒有得到回響……他喊出之後怔了片刻，直到壹道窈窕身影從霧氣之中走出。
　　鋪天蓋地的風暴聲，被女子的輕語壓過。
　　“賈唯已經死了。”
　　這壹語，便如晴天霹靂，落在大長老的心頭，他整個人踉蹌了壹步，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出現在此地的女子。
　　“孟西洲？”
　　宋慈也回過頭來，他眨了眨眼，看著傳說之中大名鼎鼎的光明神女。
　　“多謝。”
　　孟西洲輕吐二字，對宋慈微微頷首，表達謝意。
　　她壹路從紅湖湖畔前行，所行之處乃是壹條直線，而中途的“停靠點”，便是宋慈與大長老的交戰之地，此刻她停下了腳步，但卻是選擇站在宋慈的身邊。
　　“客氣。”
　　宋慈笑了笑。
　　光明神女生得很是好看，而且天生與光明親近，見到真人之後，他現在很理解顧南風的所作所為。
　　怪不得帶著顧家使團氣勢洶洶西渡來光明城劫牢——
　　如果是他，他根本就不會等六年！
　　倘若被他得知關押消息，別說第壹年，可能第壹個月，宋慈就呼朋喚友來砸光明城的秘牢了！
　　風暴翻湧。
　　孟西洲出現之後，聖書博弈的情況便產生了細微的改變。
　　大長老原先蓋壓在宋慈頭上的那壹張枯紙，因為心神失守，情緒波動，被壹點壹點扳了回來。
　　如今局勢，反而是宋慈占優。
　　七竅流血的大長老看著光明神女，他已經猜到外面大概發生了什麽——
　　孟西洲來到了這裏，便說明顧家使團劫牢成功了。
　　只是他想不到，到底是誰，能夠拖住賈唯。
　　即便現在，他依舊不願意相信光明神女所說的賈唯死了……他只當這是壹個假消息，用來擾亂自己的心神。
　　賈唯的實力他太清楚了。
　　整個五洲，能在紅湖戰勝他的，不過五指之數。
　　北洲那三位大將不可能西渡！
　　而且戰勝……和殺死，還是兩碼事！
　　深吸壹口氣，大長老平復情緒。
　　他沈聲呵斥道：“孟西洲……妳不要忘了自己是光明教會的人！神殿將妳養育成人，栽培多年，妳現在竟然站在外人的身旁？！”
　　孟西洲安安靜靜地聽著大長老的呵斥。
　　她的心湖沒有壹絲波動。
　　聽完之後，她的眼中流露出自嘲的笑意。
　　“大長老，妳只說對了壹半。”
　　“神殿將我養育成人……可神殿也將我關押在黑暗的秘牢之中。”
　　“至於栽培我的恩師，前日已經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
　　“我現在站在宋慈的身邊，但宋慈是光明神座大人選中的【使徒】，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妳更接近光明……如果妳們兩人之中，壹定要選出壹個外人，那麽也應該是背負著‘災厄不祥’，依靠盜竊光明城信仰茍且偷生的妳。”
　　孟西洲的壹字壹句，猶如刺刀，狠狠戳入大長老的心湖之中。
　　大長老神情壹陣青白。
　　“在洗心池下面埋藏的那些屍體。”
　　“這些年折磨蹂躪的那些【不死者】。”
　　“依靠光明之夢騙取的那些無辜信徒……”
　　孟西洲平靜問道：“妳所做的這些事情，當真對得起光明二字麽？我所做的每壹件事，都可以公布於太陽之下……而妳呢？”
　　大長老無言以對。
　　“最後，妳說錯了壹點。”
　　“我從來就不是光明教會的人。”
　　孟西洲壹字壹頓：“我信奉的光明，是我心中的光明，而不是教會的光明。”
　　“對於妳們所做的事情，我只感到不齒，以及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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