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熬鬼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不太對。”
　　明日便是重啟任務開始的日子。
　　顧慎心中卻始終無法安寧，吊墜不斷傳來提醒……
　　要謹慎。
　　要小心。
　　其實不用吊墜提醒，顧慎也知道，此次前去多魯河，必定會發生些什麽。
　　可吊墜畢竟無法解答疑惑，只能傳遞壹個大致的預感。
　　這幾日，顧慎不斷沖擊金箍，好消息是，那堅不可摧牢不可破的金箍，終於松動了壹些，破境之事猶如雪崩海嘯，向來都是先迸發第壹朵浪花，聲勢微小，緊接著愈發浩蕩，最終勢不可擋。
　　這壹絲松動，至少讓顧慎看到了“第三次破境”的希望。
　　可壞消息是，明日壹早就要出發，今晚還有不到十個小時休息，這點時間兒，也絕不可能有“頓悟”，“開竅”之類的奇跡誕生，顧慎估計自己想要完成第三次破境，要等到任務之後了。
　　只剩壹夜。
　　顧慎也沒有繼續埋頭苦修。
　　他深知壹個道理，超凡者如弓弦，需張弛有度，過剛易折。
　　既然修行下去，收效甚微，不如將心態放平，慢慢等待屬於自己的“破境時機”。
　　思前想後，吊墜傳來的預感，雖然沒有指明方向，但顧慎覺得，心中不斷湧現的不祥之感，實在與那位“鎮月大公”脫不開幹系。
　　除了這家夥，還有誰會找自己的麻煩？
　　深思之後，顧慎取出了壹枚密封的黑盒。
　　顧慎神情凝重，將狹長盒子打開。
　　在燈光的映照之下，盒內壹片漆黑。
　　盒子裏灌滿了黑銀——
　　壹把銀色戒尺被包裹地嚴嚴實實，躺在其中，顧慎伸出手掌，穿透黑銀，將其握住……戒尺冰涼至極，仿佛握住了壹塊堅冰，在沒有精神力註入之前，真理之尺，看上去與普通戒尺沒有區別。
　　但只需要壹縷小小的精神。
　　便可以……令這塊堅冰瞬間消融！
　　“嗤——”
　　顧慎向著戒尺之中，灌輸了壹縷熾火。
　　那壹刻，熟悉的躁動感浮現心頭。
　　被金箍囚禁於精神海中的“熾火”，瘋狂燃燒著。
　　四周場景飛快變幻，他不再坐於案前。
　　而是來到了“尺內空間”！
　　大塊大塊的陰翳與光明交相纏繞，黑暗中的王座身影撐著下頜，似乎是在長眠，整個世界壹片寂靜。
　　他合攏的眼皮，微微顫抖。
　　有風來了。
　　還是壹陣大風。
　　大風呼嘯吹過。
　　顧慎來到了這片世界，他看著自己凈土世界投射在真理之尺精神空間中的這些倒影，神情壹片平靜，目光緩緩環視。前面幾次來得有些匆忙了，還沒來得及細細端詳。
　　這個魔鬼生活在這裏，壹直都沒有變過？
　　還是說……這裏的景物，會隨著自己精神空間的變化，而產生變化？
　　這是壹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畢竟，魔鬼王座背後最大的陰影，那枚簌懸木，在自己的凈土世界中，是剛剛才生長出來的東西。
　　還未等他思緒深入。
　　王座上的魔鬼，緩緩睜開了雙眼。
　　“顧慎……”
　　壹道嘶啞，憤怒的聲音，在高天之上響起。
　　開口之人坐於地上。
　　開口之音垂降天穹。
　　“妳怎可，如此對我？！”
　　魔鬼的渾身被陰翳所覆蓋，不斷散發陰森霧氣，但此刻他的雙眼卻爆發出璀璨的精光，令人不敢直視。
　　“噓……”
　　對顧慎而言，現在這個階段，他不敢直視的東西有幾件，光明城那位神座的意誌，顧長誌先生黃金神域中的太陽……最多再加上褚靈生氣時候的面容。
　　但絕不包括眼前的這樣。
　　顧慎伸出壹根手指，放置在唇前，輕輕開口，示意王座上的那位安靜。
　　“我膽子很小。”
　　顧慎幽幽說道：“如果妳嚇到我，我應該會光速退出這裏，然後重新將尺子封印……至於妳我下壹次相見，可就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了。”
　　“妳……”
　　魔鬼神情驟變，他原先要站起的身子，此刻被陡然控制住，緩慢艱難地重新坐下。
　　費了很大力氣，才壓抑住胸中的怒火。
　　塵封多年。
　　他好不容易見到了太陽……明明在【舊世界】已經談好了條件，可回歸五洲，就立即被封印！
　　這個年輕人，簡直喪心病狂，他竟然舍得將尺子浸泡在黑銀中？！
　　“顧慎，妳我之間做了交易的……”魔鬼攥攏雙拳，低沈嘶啞問道：“妳這麽做，不太妥當吧？”
　　顧慎微微壹笑。
　　遠方霧氣繚繞在黑暗王座四周。
　　顧慎不知道這家夥的真實身份，他也不想知道……不過用腳指頭想也能猜到壹個大概，坐在這種王座上的存在，怎麽會是無名之輩？
　　以這“魔鬼”的實力和地位，在自己之前，恐怕沒幾位能讓他這麽客氣說話的吧？
　　“有何不妥，我按照交易上所約定的，在返回北洲之後，給了妳第二次交易的機會。”顧慎悠然踱步，只行走在光明之下，他打量著這個光影斑駁的世界，根本沒有去看王座上的黑影：“只不過……妳對我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尊重，所以上壹次的交易，以失敗告終。”
　　魔鬼學聰明了。
　　這壹次他不再開口，只是陰晴不定地盯著顧慎。
　　上壹次，顧慎要求他道歉。
　　他當然拒絕。
　　於是……尺子便被黑銀封印，這次見面，他決口不提上次所發生的事情！
　　只可惜，他遇見的人，是顧慎。
　　封印尺子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這次解開封印，很可能就是有交易要發生……因為“黑銀”的密封性能太好，魔鬼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正當他努力調整心態，準備和顧慎恢復最初的和平關系，重新展開商談之時。
　　冷冰冰的兩個字，打破了他的幻想。
　　“道歉。”
　　顧慎說道：“上次的事情……還沒了結，妳如果依舊拒絕道歉，我們沒什麽可談的。”
　　魔鬼：“？？？”
　　他壹時之間坐在王座上，不知該說什麽。
　　這家夥記性這麽好？素質這麽差？！
　　在魔鬼發怔的時間。
　　顧慎把這片尺內世界，清晰看了壹遍。
　　他已經可以確定，這個地方，就是另外壹個剪影版的“凈土”，或許這是魔鬼的能力……能夠復刻自己腦海之中的精神之域。
　　這是壹個很重要的訊息。
　　如果這家夥可以復制自己腦海中的“精神之域”，那麽“黑銀”的封鎖，是否會對其產生影響呢？
　　這段日子。
　　自己的“凈土”在成長。
　　而這片精神空間，似乎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
　　顧慎將這個信息記下。
　　先前顧慎壹直避免與魔鬼過多交談，就是因為自己完全處於情報上的劣勢。
　　對方說的是真是假，是正確的解答，還是錯誤的引導，他都無從分辨。
　　之所以給這個黑影取名“魔鬼”，正是因為從它口中迸出來的話，顧慎連壹個字都不會相信……封鎖真理之尺，只是階段性的壹個手段，他想要完全駕馭這把戒尺，必須要壹點壹點，從這家夥的嘴中，撬出隱藏在尺子背後的“真相”。
　　在顧慎說完那句話後，整個尺中世界，陷入了絕對的寂靜之中。
　　過了很久。
　　魔鬼才將那生硬艱澀的三個字，艱難吐了出來。
　　“……對不起。”
　　“沒聽清。說大點聲，沒吃飯？”
　　顧慎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是冷笑壹聲。
　　這魔鬼的確是惡人。
　　只不過，誰說他不是呢？！
　　換了其他人，若是煉化“真理之尺”，見到了深居其中的魔鬼，恐怕早已沈溺於交易得來的力量之中，逐漸被這黑影奴隸，哪裏敢逼迫打壓賞賜自己“力量”的偉大存在？
　　世道向來如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惡人還需惡人磨，這魔鬼最大的弱點在【舊世界】暴露之後，顧慎便變得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他可不在乎前任冥王留下的伏筆到底意味著什麽……
　　最不濟，就把尺子丟到巨壁之外！
　　“顧慎！！！”
　　砰的壹聲！
　　王座扶手之上，壹道沈悶震響蕩開！
　　饒是告誡自己，對付這種瘋子，千萬不能生怒，魔鬼還是險些怒了。
　　震響之後，他深吸壹口氣，沈聲道：“……我錯了。”
　　這次開口，他聲音已不像先前那麽艱難。
　　魔鬼不斷提醒自己，該低頭時，需得低頭。
　　況且，此時此地，只有他們二人。
　　這種服軟的話，說了便說了，也沒其他人聽見，不算什麽。
　　第二遍道歉，比第壹遍聽上去順耳多了，顧慎微笑誇贊道：“閣下，有些事情，壹回生二回熟……以後妳會越來越熟練的。”
　　以後？？？
　　魔鬼心頭隱約湧現出不祥預感。
　　“妳此次來找我，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些的吧？”王座上的黑影咬牙開口，他努力保持著儀態，試探性地問道：“妳大費周章，說這麽多話，不會只是為了……讓我道歉吧？！”
　　又是壹個重要的訊息得以驗證。
　　黑銀可以有效的封印真理之尺，這家夥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
　　心底懸著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
　　顧慎笑瞇瞇道：“妳覺得呢？”
　　“……”
　　短暫的沈默之後，魔鬼嘶聲開口：“妳不需要交易，為何來找我？！”
　　他的聲音聽起來除了憤怒，還有些崩潰。
　　但顧慎表示滿意。
　　重啟任務即將開始，他在今夜解除戒尺的封印，專程與這魔鬼見面，可不是想要來閑敘，交流感情的。
　　他與魔鬼在交易外的相處，就像是熬鷹，看看誰更能熬。
　　要麽，他熬不住。
　　要麽，王座上的那個熬不住。
　　熬鷹，顧慎沒試過，熬鬼，他很有興趣試壹試。
　　“不……”
　　誰料，在短暫的停頓之後。
　　王座上的黑影，陡然擡起頭來，他緊盯著顧慎的雙眼，喃喃開口道：“妳只是暫時不需要交易而已。”
　　“明天妳就要去執行任務了……多魯河……以妳現在的實力，去那種地方，九死壹生……”
　　說到這裏，死氣森森的魔鬼，重新恢復了精神，它容光煥發地擡起頭來。
　　“餵，不如妳考慮壹下……”
　　魔鬼開口的那壹刻。
　　顧慎便意識到了不對……
　　他不等王座黑影把話說完，便立即退出了精神空間，回到現實世界，將真理之尺重新浸泡在黑銀之中，封印起來！
　　壹片寂靜的房間之中，顧慎覺得後背有冷汗滲出，他再次感受到了“被窺伺”的不適感。
　　這個家夥被封鎖在黑銀中，是怎麽得知這些消息的？
　　只要解除封印，他就可以讀取自己的記憶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