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三章 父之愛

　　車輛飛馳。
　　陽光刺眼。
　　柏油馬路掠過壹道道車影，耳旁席卷著驟然遠去的轟鳴和嘈雜。
　　顧慎伸出手，透過手掌的縫隙，端詳著這場真實的幻夢……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場夢境中，上壹次，他是以“周也新”的身份入夢的。
　　而這壹次，這場夢境中的主人公是自己。
　　與之前相比，有壹點不同……空中飄蕩著淡淡的哀樂。
　　葬禮進行曲。
　　這首樂曲是在提醒自己……現實中的時限麽？
　　這似乎與自己預想中的不同，梟借用周馭的身體發動了【湮夢】，按照檔案上的記載，【湮夢】像是壹面鏡子……在夢境之中映照現實。
　　如果將現實中的物事拉入夢境中摧毀，那麽該物在現實中也將破碎。
　　“按照這種屬性來推測，被【湮夢】鎖定的人……會出現在這場夢境中。”
　　這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疾馳而過的車輛，如果用精神力捕捉，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虛影……很顯然這不是有效線索。
　　正當顧慎沈吟之際，忽然瞥見了壹道熟悉的身影。
　　壹大壹小，正在過馬路。
　　“這是……周馭，還有周也新？”
　　顧慎皺起眉頭。
　　這場夢境，換了壹個視角，重新再次放映。
　　不過這壹次……周馭的頭部，不再是模糊的壹團亂碼。
　　顧慎緩緩跟了上去，那對父女在夢境中顯得如此真實，在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的情況下，他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十年前的周馭並不高大，但僅僅是背影，就給人壹種安全可靠的踏實感。
　　他牽著小女孩……如果不出意料，他們正在尋找“朵拉”。
　　那條走丟的狗。
　　穿過馬路，再穿過草坪。
　　這對父女走得很慢，於是顧慎也走得很慢……空中飄蕩著的葬禮進行曲出奇的綿長，而且有種預兆提醒的死亡之意逐漸降臨，這場夢境壹點壹點變了顏色。
　　這場“夢”看起來很大。
　　但實際上……根本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無形的空氣墻壁，阻擋了顧慎橫向探索的途徑，他在行進的過程中，沒有看到任何壹道身影……他要尋找的，被【湮夢】鎖定的受難者，並沒有任何壹位在夢境的前半段出現。
　　於是顧慎別無選擇。
　　只有跟隨……周馭父女的引導。
　　他知道，很快就要抵達終點站了……而接下來會有壹場無比猛烈的大爆炸。
　　“爸爸……我看見朵拉了！”
　　女孩果然驚喜地叫了壹聲。
　　與先前那場夢壹模壹樣，但不壹樣的是……這壹次“朵拉”不再以兔子玩偶的形式出現。
　　壹只溫順乖巧的雪白薩摩耶，被拴在別墅的圍欄內，它在泥濘中趴伏著身子，聾拉著舌頭……
　　“我們找到朵拉了呢。”
　　男人聲音很輕地開口，“小新，站在這別動，爸爸幫妳把朵拉帶回家……”
　　看到這壹幕，顧慎深吸壹口氣。
　　他快步走上前去，攔在了男人的面前。
　　周馭怔了怔。
　　他似乎是有些訝異，眼前少年的出現……
　　“周先生……”
　　顧慎知道這壹切都是夢，但就最後壹秒，鬼使神差的念頭浮現了，他想要阻止悲劇的上演，熾火牽引著他邁開腳步。
　　或許……只要讓周馭不要繼續前行就好。
　　顧慎誠懇道：“不要靠近那棟別墅……那裏，不安全。”
　　男人瞇起雙眼。
　　他緩緩伸出壹只手，將受驚的女孩攬在背後，然後輕聲笑了笑，“孩子在這呢……有些話不方便說的，您貴姓？”
　　“……我姓顧。”
　　顧慎現在只覺得這場夢太真實，不像是夢。
　　他望向別墅，輕聲道：“如果是要取回那條狗的話……不值得。”
　　“它有名字的……它叫朵拉……”女孩躲在父親的背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顧慎，聲音越來越小：“它是我們的家人……”
　　“小……小姑娘……”
　　顧慎蹲下身子，輕聲道：“妳乖乖在這裏等著，我幫妳把朵拉帶回來吧……怎麽樣？”
　　女孩靦腆地縮了回去，從鼻腔裏極輕地嗯了壹聲。
　　“周先生。讓我來吧。”顧慎認真開口。
　　壹只手卻按住了他。
　　“……年輕人，總覺得有些眼熟，在哪見過妳。”周馭笑了笑，道：“但我最近記性越來越差了……總覺得好像過去了很久，但實際上只是隔了壹天。這壹切的感覺，就像是……壹場夢。”
　　顧慎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壹件無力的事情。
　　這的確是壹場夢。
　　“妳恐怕不太明白‘朵拉’對她的意義。”周馭寵溺地望向自己背後的孩子，輕聲笑道：“作為壹個父親，該是有多幸運，才能擁有這樣壹個可愛善良的閨女？我希望她永遠幸福，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要為她摘下來……”
　　說完。
　　周馭虛拍了壹下顧慎肩膀，沒有接觸，算是友好的示意。
　　他向著別墅區走去。
　　鉛雲席卷，頃刻之間，頭頂上方被壹層濃厚的烏雲籠罩。
　　顧慎陡然意識到這壹切都只是壹場夢……而締造夢境的不是別人，是“梟”。
　　伴隨著壹道雷鳴！
　　飄蕩在這場夢境中的葬禮進行曲，聲音變得清晰。
　　壹道劇烈的爆炸轟鳴，在眼前炸開，沖天的血色火焰，瞬間從那棟小樓屋內炸開，玻璃破碎，火光吞沒壹切，那只被拴在門口的狗，以及走向別墅的男人，都在壹瞬間被淹沒——
　　有些事情即便重來第二遍，第三遍……也無法改變結局。
　　因為這只是壹場夢。
　　顧慎由衷地感受到了猛烈的沖擊……他做的第壹件事就是回身抱住女孩，向著遠離爆炸的方向飛奔，聲浪在背後如潮水如海嘯，滾滾熱氣幾乎要將精神和靈魂壹同撕裂，而這僅僅只是見證這場“爆炸”的代價，真正承受爆炸的男人正站在火光之中。
　　顧慎撲了壹個空。
　　他徑直穿過了女孩的身軀，像是抱了壹團空氣，重重砸落在地。
　　顧慎連忙回頭望去，只見女孩怔怔站在原地，在無數席卷的火舌之中，她沒有哭泣，臉上只剩下了呆滯……壹個男人在火焰中扭曲著緩緩接近，他站在火焰中，伸出壹只手。
　　擡起又放下。
　　“小新……以後要乖乖的……”
　　聲音漸漸消弭。
　　不可思議的神跡發生了……
　　壹只雪白的大狗，踩著火海，從男人的身後，飛快奔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