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命定,嗣冊儲皇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聖人開恩!父親他只是壹時糊塗,被人左右。其實父親敦厚本份,對聖人絕無不敬之意。
即便被人蠱惑,篡奪了帝位,在父親想來,也只是想為聖人分憂,希望聖人不必再操勞國事,能盡享天生。
父親他每日請安,每十日率滿朝文武向聖人請安,其孝心天地可鑒。還請聖人開恩寬恕,若父親為聖人所誅,臣孫身為人子,忠孝兩難,俯請聖人明鑒,聖人開恩吶!”
“唐仲平不但是臣子,還是人子,所作所為,罪大惡極,如何能夠寬赦。治兒,妳是妳,妳父親是妳父親,犯了大罪,就該嚴懲,妳不必強攬上身。”
唐治聲淚俱下,伏闕求赦,聲音哽咽,催人淚下。
祖孫倆妳壹言我壹語,奏對了半天,句句不離唐仲平有罪,但是有罪歸有罪,唐治身為人子,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這是孝道,是值得天下人稱道的品性。
到最後,唐治慨然提出,願辭去皇太孫之位,辭去天策上將軍之職,以此換取父母雙親壹條性命。
賀蘭曌看看演的也差不多了,最主要的是,雖然她精神亢奮,這時精力也有點吃不消了。
於是,賀蘭曌點點頭:“罷了,難得治兒壹片孝心。治兒有大功於國,看在治兒的面子上,朕也就不為己甚了。”
賀蘭曌提高聲音,道:“典牧署?”
典牧署,掌管諸牧雜畜給納之事,這種官員,在今日朝堂之上,實在不夠資格上朝。
不過,典牧署歸太仆寺管,太仆寺卿忙屁顛屁顛出列,恭聲道:“典牧署為臣所管,聖人請吩咐?”
賀蘭曌揮揮手:“唐仲平和韋氏,便交給典牧署吧,給他們點事兒做,別讓他們太閑了,人太閑了,想的就多。”
太仆寺卿滿臉堆笑:“是是是,臣遵旨!”
賀蘭曌壹掃眾臣工,道:“散朝,治兒,壹個時辰後入宮來,朕先小憩片刻。”
唐治欠身道:“是!”
……
整個神都,在發生著重大的變化。
民間,關於前朝皇子湯智的種種故事,又開始泛濫起來了。
還別說,以大周時風氣之開放,哪怕大家都知道,這個不知所謂的前朝的出身七十二變的湯智,實際上是在暗指唐治,朝廷也沒有什麽衙門加以制止,任由創作發揮。
五花八門的故事,養活了壹大票落魄文人,給人民群眾提供了極其豐富的精神娛樂。
鎮國公主的官署被撤銷了,封號、封邑繳回,壹夜之間,打回原形。
說是打回原形,其實還不如從前,至少,令月公主現在想再隨意進宮都不可能了。
進宮的魚符,已經繳回。
以後,她若想見天子,得請旨,候見。
賀蘭三思和賀蘭承嗣收拾行囊,由大宗正賀蘭隱派人押……護送,回隴右去了。
兩個親王,壹朝打回了原形。
他們家裏當郡王的兒子、做縣主的閨女,也全被剝奪了爵位。
不過,好在沒抄他們的家,如果以後安分守己的,以賀蘭隱父子的為人,也不會太難為了這兩個本家,他們想做個太平富家翁,還是可以的。
最難過的就是丘神機,丘神機壹直在思考,那個燕赤霞,是不是蒙寒空。
可問題是,他現在想打聽消息,都無處可以打聽。
整天悶在家裏想心事,想得丘神機茶不思、飯不想,容顏日漸憔悴。
張孟將、敬輝等當初闖宮逼賀蘭曌遜位的人可就慘了。
索立言辦事,妳是可以放心的。
妳想讓他搞誰,他壹定會以最快的速度,網織出證據鏈足夠完整的罪證,把這些人予以處治。
五人被判遇赦不赦,終身流放。
其中尤以桓彥範最慘。
他太貪了,不但自己以從龍之功驟登高位,大力提拔親信,做到了壹人得道,雞犬升天。
他得意時還向唐仲平請封,說他大舅哥也參與了擁之,是有大功的。
他這個大舅哥當時在嶺南永平郡呢,千裏迢迢的……
唐仲平抹不開面子,也給封了官。
這位仁兄結束了他在嶺南的生意,該出兌的出兌,該變賣的變賣,興沖沖地回京來做官。
此時,他還在赴京的路上。
官還壹天沒做呢,已經成了反賊同黨了。
朝廷派去抓他的人已經上路了。
這五人說是被流放,也只是不想公開處決而已。
老太太雖然復了位,現在是真的想放手了,不想給孫兒樹敵太多。
所以,只是判了這五人終身流放。
但,索立言多會來事兒啊,老太太只是稍作暗示,他便心領神會了。
這五人被流放邊遠,壹路顛沛,張孟將和崔玄瑋比較幸運,都是八十出頭的老人了。
本來這下場對他們的精神打擊就特別大,又加上這年代的車馬旅途,照顧又不上心,水土不服,路上就病死了。
而其他三人就慘了,被索立言派押送者沿途虐待,生生熬死。
……
春天來了,洛河開了封,柳條抽了綠,神都換了天,似乎壹切都在向著好的方面發展。
洛陽東郊,每年開春,天子該親往耕田,垂範天下,以示重視農耕。
但賀蘭曌畢竟年紀大了,直接下旨,由皇太孫代替。
大家也都清楚,唐治成為皇帝,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自然也無人提出異議。
按照禮儀,天子三堆,公卿九推,庶人終畝。
意思是說,天子扶犁,推上三步,就行了。
意思壹下。
公卿大臣則要跟著扶犁九步。
同去的普通百姓,則要把壹條壟推到頭。
天公作美,晴空萬裏,春風和暢。
唐治還真沒耕過田,他率領文武百官,在黑齒虎的羽林衛護送下到了東郊。
在籍田裏,先讓會耕田的百姓現場演示了壹下,唐治點點頭,明白過來,便扶犁趕牛,犁開了豐沃的泥土。
壹步、兩步、三步……
他畢竟還不是天子,雖然是代天子耕田。
所以,文武百官也未阻止,到了第九步,已是公卿們必須達到的步數了。
李義夫連忙上前,要接過耒耜的扶手,唐治卻覺得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豐沃的泥土在腳下浪花壹般翻開的壹幕。
於是,他微微壹笑,拒絕了李義夫的好意,繼續向前扶犁而行。
“二十三、二十四……”
曾佛恩忍不住上前,拱手道:“殿下,已經二十九步了,請保重貴體。”
“本宮沒事。”
唐治繼續扶犁。
“五十壹步、五十二步……”
文武百官開始抹汗。
“六十壹步,六十二步……”
狄黑胖不高興了,嘟嚕個大臉就湊上去:“殿下,可以啦!殿下再扶下去,壹眾老臣要扶多少步才行?”
唐治恍然大悟,是誒,我光顧著好玩了。大臣們總不好比我耕的還短吧?
看看那些四肢不勤的老臣,罷了,放手吧。
唐治松開了犁的扶手,額頭汗還沒出呢。
李義夫馬上攘臂高呼道:“皇太孫所推多達六十五步,皇太孫代天子推田,為百官黔首表率,天下幸甚!”
唐治清咳壹聲,朗聲道:“眾位愛卿,眾位百姓,民以食為天,農為立國之本,孤親推終畝,是要向天地、向臣民們表示,朝廷重視農耕,祈望天降祥氣,風調雨順,希望百官百姓們努力耕種,五谷豐登,人富國豐!”
“聖人英明!皇太孫英明!”眾大臣率先喊口號。
然後眾大臣挽起袖子,各自扶犁,百姓們更是熱血沸騰,精挑細選的莊稼裏手紛紛上陣。
唐治瞧了兩眼,嘖!不說別人,就說狄黑胖……
原來無所不能的老狄也不是全才啊,看他在田裏深壹腳淺壹腳的樣子,真是沒眼看了。
籍田盡頭,就是典牧署的壹處山田。
唐仲平壹襲布衣,拿著把大剪刀,正在給果木剪枝。
旁邊壹個滿臉不愉的典牧署小吏,強忍著不快:“妳……妳不會剪枝,可以問問其他人嘛,不要自作主張。”
唐仲平道:“不會呀,我這樣剪的頗為好看。”
那小吏終於忍不住了,提高了嗓門:“好看有什麽用啊,得掛果兒啊,得多長果子啊,妳這麽剪,秋後能結幾顆果子啊!”
不遠處壹排雞舍。
同樣壹身布衣,青帕包頭的韋氏正掩著籃子在撿蛋。
那雞蛋都是剛下的,有的上邊沾著稻草,有的還有雞屎或血絲。
韋氏嫌棄的很,用壹塊布帕隔著手,往籃子裏撿著雞蛋。
聽到不遠處小吏對丈夫的吼叫,韋氏不禁搖搖頭,唐仲平……真是幹啥啥不行!
忽然,她看到了遠處的籍田。
籍田裏有許多衣著朱紫的人物,韋氏壹下子想起來,對啊,今天該是天子親耕的日子。
可,天子那麽大年紀了,不可能再下田的。
那麽,代她來的,應該就是唐治了吧?
韋氏看著遠處的籍田,臉上又是嫉恨,又是怨毒。
良久,她方冷冷壹笑。
孝道大義,誰也不敢破壞的,否則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哪怕他是皇帝。
要知道,這個年代,太多太多的人,沒有什麽社會的保障。
年輕時努力拼搏,養育兒孫。年老後安享天年,兒孫撫養。
人才能老有所依,人才不會人人只為自己,這個世界才能文明的延續下去。
誰敢背逆孝道,那就是天下公敵,是摧毀所有人賴以生存的根基。
所以,就算是他們現在住在郊外,唐治畢竟是皇太孫,必須得為天下垂範,每三天就得趕來問安壹次。
唐齊、唐修、小棠,卻因為聖人旨意禁止,現在她還見不到。
不過,老東西活不了幾天了!
鬥,我鬥不過妳!
熬命數,我卻壹定能熬過妳!
只要妳壹死,唐治絕不敢再讓我們繼續做庶人,齊兒、修兒他們,我們也能見得到了。
到那時……
韋氏眼中忽然就蓄滿了淚水。
雖然她在這山上,根本無人向她告知外面的情形,每次唐治那個小猴精來,也從他嘴裏套不出什麽話來。
但她也很清楚,她父親韋玄貞,只怕是性命不保了。
隴右的韋家,只怕也被人連根拔起來了。
無關於恨,也許,他們的所作所為,根本不配讓賀蘭曌去恨。
她清楚,這是賀蘭曌在為唐治掃清障礙。
有些事,唐治不方便去做。
有些人,唐治不方便去殺。
所以,這老東西在替她的好孫兒在做。
嘿!孫兒,妳真當他是妳孫兒嗎?
想到現在極其重視血食後事的賀蘭曌,卻錯認了外人為親孫,韋氏不禁發出壹陣快意的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