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林中,兄弟鬩墻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阿木達爾在逃.
逃跑時,他帶了壹百多人,壹人三騎,幾百匹馬狂馳於夜,蹄聲如雷。
但是,他忽略了壹件事,人要吃飯,馬也要吃的。
作為壹個生長在草原上的人,這本來是他絕對不該忽略的事情。
可是當時急於逃命,竟然忽略了這麽要命的問題。
於是,次日壹早,迫於形勢,他就不得不忍痛放棄了大部分品種極好的駿馬,把他們就在山林中放走了。
這樣的好馬,不管被哪個村民撿到壹匹,牽到城裏壹賣,都是壹筆至少抵得幾年收入的意外之財。
不過,若非不得已,他們是真的做不到殺馬。
就像獵犬是獵人的夥伴,馬兒對這些生長在馬背上的人來說,同樣是夥伴。
可是如此壹來,固然解決了補給的大負擔,他們卻做不到不歇馬地晝夜狂奔了。
不過,在阿木達爾想來,烏力罕應該也不會這麽快地追下來。
他已經占據了大義名分,他必須得充分表現出他的孝道.
安有棄了母後的靈柩不管,壹味狂追他的道理?
扶柩而返的,就應該是王國的第壹繼承人!
這日午後,他們剛在壹個村落裏劫掠了壹番。
不過,因為急於趕路,阿木達爾嚴禁部下再擄掠村姑泄欲。
那些野蠻的鬼方士卒眼看著壹個個水靈靈的小女子卻不能占有,便用最殘忍的手段,將她們壹壹虐殺。
心頭的欲火,這才稍稍緩解。
此時,他們躲在林中,剛剛享受了從村民那裏奪來的口糧。
“本王子知道大家都很疲憊了,但是我們不能再歇下去了,只要馬兒還能跑,就得盡快逃。
等進了我們鬼方境內,找個部落弄些馬,我們依舊得要日夜兼程!”
阿木達爾給大家打氣道:“只要見了父王,事情總會真相大白的。依我看,誰獲益最大,誰就是兇手無疑。
所以,看起來最不像兇手的烏力罕,才是真正的兇手。等我將他殺死,替母後報了仇,我就是鬼方王太子,到時候不會少了妳們的好處。”
這些鬼方士卒也知道他們已經是跟阿木達爾拴在壹條繩兒上的蜢蚱,紛紛應和著,支撐著酸乏的身子,準備上馬。
忽然有人驚叫壹聲:“有人!”
隨著這壹聲喊,壹匹匹馬就像幽靈似的從叢林中鉆了出來。
壹個個高大的騎士,穿著粗獷簡單的皮甲,手裏提著鋼叉、長刀、長柄鐵瓜錘,隨著那馬兒輕輕鉆出叢林的動作,就像壹個個從地獄裏鉆出來的惡魔。
阿木達爾臉色大變,急叫道:“快上馬,快上馬,應戰,應戰!等等……”
阿木達爾忽然看見壹個頭戴牛角盔、項掛狼牙項鏈,手提壹根狼牙棒的大漢,騎著壹匹高大的駿馬,從林間小道上緩緩走來。
阿木達爾不禁大喜,叫道:“不要動手,不是敵人!”
他急急向前迎了兩步,道:“南無吉萬馬?妳怎麽在這裏,我三弟呢?”
“大哥,我在這裏!”
裴甘丹騎著壹匹馬,全身披掛,在四名握著騎盾,提著長戟的鬼方武士的拱衛下,從另壹側緩緩地走了出來。
阿木達爾先是壹喜,但是馬上就察覺不對。
老三這個亮相……
阿木達爾退了壹步,警惕地道:“老三,妳……妳擺出這副陣仗,是什麽意思?”
裴甘丹望著阿木達爾,壹臉的痛心模樣。
“大哥,兄弟相殘,是世間最痛苦之事。可是,妳為什麽非要逼我做這麽殘忍的事?”
阿木達爾壹步步退向自己的戰馬,手緩緩地扶上了腰間的寶刀,訕笑道:“老三,妳這是什麽意思?我是冤枉的呀!”
“我也以為妳是冤枉的……”
裴甘丹的眼中,有淚光閃閃。
“可是,如果說,母後之死,妳還能詭辯,那二哥的死,又怎麽說?”
“什麽?烏力罕死了?”
阿木達爾大驚失色,這對他來說,本該是個好消息,可這消息太過出人意料了。
阿木達爾愕然道:“烏力罕怎麽死的?他什麽時候死的?”
裴甘丹仰天大笑,笑聲蒼涼、沙啞,帶著壹種難言的悲憤。
“大哥!阿木達爾!事到如今,妳還要做戲?”
裴甘丹驀地瞪向阿木達爾,虎目含淚,仰天悲憤道:“偉大的九鳳啊,我裴甘丹壹生磊落,最是珍重情義,難道……今日卻要我擔負殺兄之名?”
鬼方壹族,信奉鬼車鳥,也就是九鳳。
南無吉萬馬舉起狼牙棒,大喝道:“主憂臣辱,我們來殺!”
南無吉萬馬厲聲道:“勿讓三王子擔負殺兄之名,壞了他壹生仁義賢良的名聲!”
說罷。南無吉萬馬雙腿壹磕馬鐙,胯下馬便向前猛沖過來。
阿木達爾怪叫壹聲,轉身就跑。
腰刀怎麽可能對陣狼牙棒,尤其是對方騎在馬上,人借馬勢,力道大了數倍。
阿木達爾壹邊狂奔向自己的戰馬,壹邊狂叫:“反擊,反擊,射死他!”
但是,不管是上馬卻敵,還是摘弓射箭,都已來不及了。
四周,裴甘丹的部下壹波箭雨,如雨打芭蕉。
接著,他們就舉著各色長兵器,嚎叫著沖了上來。
南無吉萬馬輕輕壹揮狼牙棒,撥開壹支倉促之間軟軟射來的冷箭,快馬如飛,已經沖到阿木達爾身後。
揚起的狼牙棒借勢回蕩,只是輕輕地向前壹敲。
“噗!”地壹聲,阿木達爾的脖子上面,登時就短了壹截。
壹顆大好頭顱,被那狼牙棒生生地敲碎了。
裴甘丹壹直瞪大眼睛看著,直到看得清清楚楚,他大哥的腦袋,是真真兒的被狼牙棒打碎了。
他才驀然閉上了眼睛,熱淚滾滾而下。
這場戰鬥,根本就是壹面倒的屠殺。
壹方有備,壹方無備。
壹方士氣如虹,壹方軍心沮喪。
這場戰鬥,如秋風掃落葉壹般,也只比“繼嗣堂”隱宗的人屠殺烏力罕那些人,稍稍復雜了那麽壹點點。
很快,阿木達爾的人就沒有壹個站著的了。
現場,草地已被踏爛,不少灌木也被趟平了。
南無吉萬馬大聲喝道:“下馬,沒死的補壹刀!”
裴甘丹的人立即下馬,沖向了那些死屍。
補壹刀之前,他們先是把那些死掉的和還沒斷氣的人搜刮了壹番,連他們的皮甲和還算完好的衣服都剝了下來。
沒辦法,草原上的日子不好過,貴族還好,可以穿著從漢人那裏弄來的綾羅綢緞,可以喝上昂貴的中原好茶。
他們這些普通的牧人娶老婆時,壹口鐵鍋都是極昂貴的聘禮了,所以,很節儉。
南無吉萬馬見慣不怪了,也不幹涉部下窮形惡相的搜刮,而是用狼牙棒的棒頭兒,往阿木達爾身上壹砸,用棒頭的鐵刺刮著他的屍體便拖回了裴甘丹身邊。
“三王子,弒母惡賊,已然授首!”
南無吉成馬大聲嚷嚷了壹句,然後又壓低了聲音:“裴甘丹,這樣子行不行啊?大王會猜到的吧?”
裴甘丹雙手往臉上呼嚕壹幾下,抹幹了臉上的淚痕,淡淡地道:“有什麽關系呢?讓彼此有壹個臺階下罷了。”
裴甘丹瞟了壹眼地上的屍體,淡淡地道:“他只剩下我這壹個嫡子了,難不成偌大的年紀,再生壹個?”
裴甘丹怪笑壹聲,道:“就算來得及養,他也生不了了。父王他,早就不行了。不然,妳以為他為何那麽懼內……”
裴甘丹壹撥馬頭,就向林外走去:“以後,他就釣釣魚、喝喝酒、打打獵……,也挺好的。治理國政這麽勞心費力的事兒,還是由我來代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