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只手，翻雲覆雨

　　木蘭堂外，嶽小洛如臨大敵。
　　他派人將整個木蘭堂圍了之後，才吩咐人道：“去，叫裏邊的人立即放了小高公公，否則，本官就以他們殺官造反論處，壹個也不放過！”
　　“哈哈，嶽察院，妳好大的威風啊！”
　　壹聲長笑，從後面響起。
　　嶽小洛聽見聲音，驚喜地回頭看去，就見後面來了許多人。
　　王通判和許諾姑娘壹左壹右，中間陪著的正是唐治。
　　嶽小洛連忙迎上前去，驚喜道：“大王，妳回來了。此處剛剛發生了大事，江南士紳，齊聚姑蘇，他們要……”
　　唐治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已經都知道了，妳處置的很果斷。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他湊到嶽小洛耳邊，低聲道：“妳現在去……”
　　嶽小洛聽了點點頭，急急向外奔去。
　　唐治又回眸望了壹眼，許諾道：“大王，我陪妳去。”
　　唐治搖了搖頭：“木蘭堂上，現在是壹群千年的狐貍，妳若為我說話，只怕會弄巧成拙。放心吧，我既然來了，自然已有所準備。”
　　他安撫地拍了拍許諾的柔荑，王通判則悠然他顧，仿佛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見。
　　唐治沖著後面壹擺手，南榮女王、小羅，還有途中會合而來的徐伯夷等人，便隨著他壹起進入了木蘭堂。
　　木蘭堂前，內外兩邊的人正僵持著。
　　聽說唐治早就悄然去了無錫，這些子侄下落不明的大家長們頓時急了。
　　他們原還以為，壹切都是那位梁王五公子粗暴行事，所以對唐治還抱著極大的期許。
　　想不到唐治竟全程參與其中，他們的兒子究竟是被如何處理了啊。
　　“小高公公，妳出來，妳說，汝陽王把我江南士子，都抓去了哪裏？”
　　裏邊小高公公的聲音道：“雖然說法不責眾，可是諸位可知道，妳們如今的行為，是大逆不道嗎？”
　　“小高公公，我們只要妳告訴我們，汝陽王如今在哪裏！”
　　“當今陛下，性情堅毅，壹生從不屈服於威脅，妳們可都是人丁興旺的大家族。作為壹家之長，行事最好理智壹些。
　　不然，天子壹怒，流血漂櫓，不要以為妳們代表著整個江南，就能無視天子之威。”
　　小公高高哪知道唐治如今在哪兒呀，就算知道，他也不能出賣唐治，所以根本不答這些人的話，只是不斷提醒他們，為了整個家族著想，最好不要幹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
　　吳百駿忍不住叫道：“王兄，朱兄，顧兄，妳們說要做我們江南士族代表，我等無不擁戴認同。
　　可是如今高公公無視我們的請求，只管壹味搪塞，妳們就這般問下去，什麽時候才有個頭？”
　　他轉向眾人，朗聲道：“對抗朝廷，我們誰也不想。可如今已經到了什麽地步，大家說，我們還能偃旗息鼓，悄悄退走嗎？
　　過了今日，我們所有的人就算安然無恙，還算仍舊活著嗎嗎？我們的家族還依舊存在嗎？我們會成為整個江南的笑柄，我們會成為整個天下的笑柄！我們會令所有士族蒙羞！”
　　吳百駿厲聲道：“如果朝廷要懲罰，就從我吳山吳家開始吧。吳家的兒郎，給我沖進去！”
　　人群中，吳家的人馬上群起響應，其他家族的人也不禁騷動起來。
　　顧渚良急忙想要安撫眾人，卻聽人群後面傳來壹個清越的聲音：
　　“說的好，就沖著吳山吳家這敢為天下先的英雄氣概，也值得我等欽佩敬仰！”
　　顧渚良又氣又急，這又是誰在說話啊，怎麽就壹個個的都想沖進去呢，再往前沖，萬壹天使有個好歹，本來可以輕松解決的事，就要不可收拾了呀。
　　隨著聲音，兩行人馬推開堵在芙蓉堂前眾人，趟開了壹條道路，唐治從中昂然走來。
　　在場這麽多士族人家，都是為了唐治而來，但是見過唐治的，卻沒有幾個。
　　顧渚良因為許諾的緣故，見過他兩面，壹見竟是唐治回來了，不由驚呼道：“汝陽王！”
　　……
　　木蘭堂外，鄭和卿乘著肩輿，忽悠忽悠地來到了木蘭堂外。
　　方才，他正坐在路邊捂著肚子哼哼唧唧，就見汝陽王帶了大隊人馬“潑啦啦”地沖過去了。
　　因為急於趕路，路上又有許多逃來的百姓，唐治竟沒註意坐在路邊樹蔭下的鄭刺史。
　　鄭知卿壹見汝陽王回來了，馬上就像服了靈丹妙藥，肚子立馬不疼了，趕緊招呼人把他擡起來，就急急追了上來。
　　鄭知卿到了木蘭堂外，見王通判在，趕緊問道：“王通判，汝陽王呢？”
　　王通判連忙趨前拜見：“太守，汝陽王已經進入木蘭堂，他叫外邊撤去包圍，還叫我們候在外面，下官不敢違命，只好在這兒等消息了。”
　　鄭知卿壹聽，松了口氣，笑逐顏開地道：“汝陽王到了，問題壹定可以迎刃而解的。謝天謝地，我姑蘇壹場人禍，終於可以消弭於無形了。”
　　他喜滋滋地四下壹張望，奇道：“咦，蔣別駕呢？”
　　“我在這裏……”
　　壹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鄭知卿聞聲看去，就見蔣別駕跟只落湯雞似的，由兩個人架著，踉踉蹌蹌地走來。
　　明明比他先出發的人，比他到的還晚麽？
　　鄭知卿驚道：“蔣別駕，妳這是怎麽啦？”
　　蔣別駕苦笑道：“下官催促輿手加快步伐，卻不想在河堤上滑了壹跤，把我摔到河裏去了，虧得漁人援手，方才救得性命。”
　　說完，他壹手扶著壹個架著他的人肩膀，另壹只手費勁地扯下官靴，“嘩啦”壹倒。
　　鄭知卿連忙往後跳了壹步，心中只想：“算妳狠！妳既然如此地敬業勤懇、恪盡職守，好！這三天額外的休沐，休想我再準了！”
　　鄭知卿不想傻等在外面，顯得自己無所事事。
　　他眼珠壹轉，道：“聽說，有壹位李姓商人受了無妄之災，夫妻二人俱被刁民打傷。本官忝為姑蘇太守，不能置若罔聞。他夫妻在哪裏，本官要去探望！”
　　旁邊便有人上前告知，那李姓商人，就是惹下姑蘇那樁“鳩占鵲巢案“的李塵宇，他的家就在旁邊。
　　鄭知卿正色道：“頭前帶路，本官去探望他。”
　　蔣別駕壹聽，忙道：“太守所言有理，同去，同去。”說著，急急穿上靴子。
　　鄭衙卿壹邊走壹邊推辭道：“蔣別駕剛落了水，還是回去沐浴壹下，換身衣裳吧，區區小事，本官去處理壹下就行了。”
　　蔣別駕道：“蔣某身為佐貳官，哪有主官勤政，下官偷懶的事兒，此事，理應由下官處理才對。”
　　這兩位方才面對木蘭堂之危，推三阻四，誰也不想沾手。
　　李姓商人夫婦被刁民毆打的案子，倒是妳爭我搶不肯相讓了。
　　兩個人就這麽拉拉扯扯的奔著李府去了。
　　王通判看的連連搖頭。
　　江南奢靡靡之地，縱情聲色者、曠達野逸者、倦政怠政者，遇事避重就輕者……，讓他這個剛從大西北調過來的官員很是看不慣。
　　……
　　顧渚良脫口喚出了唐治的王號，現場頓時壹靜。
　　這些人剛才喊打喊殺的，壹副只要見了唐治，馬上就把他生吞活剝的樣子，此刻唐治就站在他們面前，壹時卻鴉雀無聲了。
　　“不錯，正是本王。”
　　唐治走到朱、王、陸、張等江南士族代表面前，向他們微微壹笑，不等他們說話，便向芙蓉堂中叫道：“小高公公，本王回來了。”
　　小高公公叫軍士們分開壹道縫隙，向外壹看，果然是唐治，登時大喜，領著擁擠在芙蓉堂內的眾侍衛就沖了出來。
　　“謝天謝地，大王回來了就好！這等大場面，咱家在京裏也不常見呢。江南士紳，果然是天高皇帝遠，悠閑日子過慣了，就沒有他們能放在眼裏的人了。
　　大王妳是不知道，他們剛才喊打喊殺的，那叫壹個威風。如今大王回來了，小高也就有了主心骨了，要不然，怕不要被他們嚇死！”
　　小高的心地當然是好的，只是做太監的，好像都有點小心眼兒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殘缺，所以比平常人更加敏感、也更在乎尊嚴的緣故。
　　這些人把他弄的如此狼狽，他顧全大局，不許士兵們下狠手殺人，可不代表他就能豁達到不記恨這些人。
　　這不，壹見唐治回來，馬上就告了壹狀。
　　唐治心中壹樂，小高這是沒把我當外人啊。
　　他拍拍小高的肩膀，笑道：“我既回來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小高公公受驚了，且先到外面，那裏有王通判在。”
　　小高壹聽，擔心地道：“咱家陪著大王好了，都說江南人斯文儒雅，我看他們目無王法的，可是蠻橫的很！”
　　顧渚良忙道：“大家都是因為子侄下落不明，心急如焚的緣故，所以行事有些失措，絕對沒有對天使不敬的意思，更沒有藐視朝廷的膽量。”
　　唐治怕小高又挾槍帶棒的說出什麽來，讓顧老頭兒難堪，畢竟他是諾兒的救命恩人，愛屋及烏吧。
　　他便及時接過話茬兒，道：“各位的子侄，目無法紀，沖撞朝廷命官的居所，害得大理寺評事賀蘭崇敏只能狼狽而逃，倉惶之中，還摔斷了壹條腿。
　　本王也是出於無奈，同時也是怕這些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幹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兒來，所以就把他們抓了，送到鄉下吃了幾天粗糧，小受壹點懲罰而已，並未把他們怎麽樣，現在已經沒事了。”
　　眾士族人家，壹聽頓時放下心來。
　　顧渚良壹聽自己兒子沒事，馬上放了心，便順著唐治的話音兒道：“如此，老夫要多謝汝陽王了。
　　我那兒子眼高手低，偏又傲慢自負，如果不是汝陽王將他送到鄉下，就憑他參與圍毆朝廷命官的罪過，壹旦被大理寺的人抓去，後果便不堪設想呀。”
　　那年代，打架也好，罵人也好，身份地位相當的，只要沒造成嚴重後果，基本就沒啥事兒。但是以上犯上，那罪過就大了。
　　比如罵人，兩個匹夫對罵，罵就罵了，誰管妳。但妳要是辱罵官員，那就是杖九十。
　　當然，必須是當面罵，被官員聽見。妳要是背後罵，不符合“當面”這個構成要素，也沒事兒。
　　而毆打官員呢，那就是在杖九十之上罪加三等，壹個流刑是跑不了的。如果這官員還因此受了傷，結果就更加不妙了。
　　眾士族家長本來聽說自己兒子只是被抓去鄉下吃了幾天粗糧，那焦急擔心、憤怒不安的情緒就被安撫了下來。
　　理智壹恢復，再聽顧渚良說汝陽王這是在明懲暗保，將這些膽大妄為的年輕人給保護了起來，仔細壹想，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兒麽，頓時壹個個便心生感激了。
　　吳百駿眼看唐治出現，心中暗喜，正想利用眾人情緒高漲的機會，慫恿大家壹哄而上，如同驅趕賀蘭崇敏壹般，打得唐治狼狽不堪，匆匆逃出江南去。
　　卻不想唐治只三言兩語，竟然哄得大家感激涕零了，吳百駿不由暗叫不妙。
　　他若壹直像個透明人兒似的挾在這麽多人中間，趁著唐治撤去外圍士兵，想要偷偷溜走都不無可能。
　　但他剛才跳得那麽歡，又怎麽可能走得了？
　　唐治看了看眾人，卻是神情壹肅，朗聲道：“諸位，本王來江南，有壹件重要的差事，就是徹查十二年前‘殺良冒功’壹案，如今已經有了結果。
　　各位都是江南名流，賢達鄉望，請諸位同入芙蓉堂，本王今日，要給妳們壹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