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金城,少年王孫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偵院院主律子衍道:“宗主的看法,屬下深以為然。只是,我們該怎麽做呢?”
葉東來道:“妳二人,壹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什麽事,我也願意找妳們商量,這件事,自然也要謀求妳們二人的同意,我才能夠有所決定。”
葉東來頓了壹頓,道:“孟姜想削弱關隴,扶持朔北、江南,達成壹個新的平衡。而我想讓繼嗣堂成為天下士族共尊的主人,而不是他們共用的仆人。
那麽至少在對付關隴這壹點上,我們和隱宗的目的是完全壹致的。我們可以這樣做……”葉東來的聲音漸漸趨弱,而聽他講述的律子衍和傅蘭辭,卻是越聽越驚訝。
盡管為之驚駭,可他們心中的喜悅也漸漸煥發了出來。
他們兩個,俱已是位高權重之人,手中可以調動的能量,較之西域壹些小國的國主還要強大。
但是,越是擁有權力,他們越想擁有更大的權利,葉東來的謀劃,顯然是符合他們的利益追求的。
在他們腳下,唐停鶴卻在壹人獨飲,越喝越是沮喪。
和唐治鬥的信心,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他丟得不知去向了。
唐停鶴現在只想能好好地活下去。
他在廓州是刺史,是壹州的正印官。
那兒雖然貧瘠了壹些,雖然上有朝廷約束,外有吐蕃滋擾,還有門閥背景的官吏與商賈是他不敢得罪的,可他畢竟是壹州父母官。
那種唯我獨尊的感覺……
唐停鶴很珍惜他現在的生活。
當初朔北安如意、唐停鶴,兩大公子平分秋色,而今安如意何在?
唐停鶴真的很滿意他現在的壹切了。
他是廓州刺史,他曾經的不堪,在廓州無人知曉。
壹些廓州富紳、權貴,還在千方百計地想把女兒嫁給他。
他不想失去現在的壹切,這裏不僅僅有富貴榮華,還有他的尊嚴與榮耀。
我就算向唐治低聲下氣了,又如何呢?
沒有人知道我倆的曾經啊。
他現在是關隴節度使,我是廓州刺吏,作為下官,我對他畢恭畢敬,不是應該的麽?誰會笑話我?
唐停鶴漸漸把自己說服了,壹時心平氣和,萬法空明。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
唐治送走了李晴川和韋澤。
他相信,李晴川和韋澤應該是知道發生在馬邑堡的事情的。
而他們嘗試接觸自己,也是想借這件事對自己做壹個試探。
如果唐治對他們的示好,能對他們做出壹個積極的反應,他們馬上就能成為唐治的助力。
他們可以幫助唐治鏟平盧家,可以幫助唐治將關隴牢牢抓在手中。
當然,所有這壹切,都是唐治通過他們來做,通過他們鏟平想鏟平的,通過他們掌握想掌握的。
他們可以馬上拋棄賀蘭三思,全心全意地站在唐治壹邊。
可是,如果唐治那麽做,當他百尺竿頭更進壹步的時候,關隴勢力也將更進壹步,更加的尾大不掉,他們對關隴的控制也將更加嚴密。
同時,如果唐治取代賀蘭三思成為關隴門閥新的代言人,賀蘭曌對他壹定非常失望。
也許那時候在這位老太太心中,取代他的就是走“混元”路線的令月姑姑了。
而今,他表現的態度是有些曖昧的。
他沒有對李、韋兩家表現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但也沒有表現出傾心結納的立場。
李、韋兩家不能確定他的真實態,不確定他是嫌壹些小恩小惠不足以打動他,還是想要壹個更明確的保障,這些家族對他就還會心存幻想,這就可以為他爭取到壹些時間。
之後,對方就算明白了他的立場也不要緊了,因為那時候,不管對方明白還是不明白,他都要對他們動手了。
僅剩兩日的路程,這壹路下去,很少再有數十上百裏不見人煙的情形。
從渭源到金城,這壹路行去,還是頗為繁華的。
小城小阜,夾雜著壹些村鎮鄉寨,人煙不絕於縷。
壹路行來,之前的地帶多是荒原草野,牧人居多。
而這壹帶,田地阡陌漸漸出現。
河套地區,堪稱小江南,沃野適合耕種,這裏的農戶也就漸漸增多起來。
春耕的農人在田間辛勤地勞作著,壹壟壟田地筆直如線。
金城,天邊剛露出魚肚白,金城官吏和從各地齊聚金城的官員,便開始向城外十裏亭趕去。
他們的交通工具不是馬就是車。
隴右十三個軍鎮的鎮將、都督們,十八個州的刺史們,金城當地的官員從上到下,直到縣令壹級,每人都帶了兩到四名隨從,再加上當地士紳名流,壹時浩浩蕩蕩。
城外,金城的駐軍也已開始集結,壹隊隊士兵整裝完畢,號角嗚嗚、戰馬嘶鳴,旌旗招展中,腳步鏗鏘地列隊趕向十裏長亭。
隴右道的常規駐軍七萬六千人,戰馬壹萬壹千匹。
駐守在金城的,只是其中壹部分而已。
隴右道上抵鬼方,下抗吐蕃,左拒西域,右護長安,乃是大周西北、東北、西南、東南四大軍區中最為重要的壹個地方。
關隴節度使是集財權、軍權、人事權為壹體的藩鎮,是開衙建府的存在,以後他們要受到這位唐節度的直接控制,誰人不予重視。
遠迎的哨騎趨出百裏,十裏亭前軍伍嚴整、將官雲集,只為唐節度壹人。
這種遠迎的待遇,真比禦駕親臨也差不多了。
實際上,節度使真就相當於土皇帝,可以生殺予奪,便宜行事。
唐治下江南時,要扛著旗兒舉著令兒,祭出王命旗牌,才有斬殺或罷黜大臣的權力。
但是在關隴這裏,他不需要,他是節度使,他就有這等大權。
除了極少數人,比如朝廷派來的觀察使、隴右道的監察禦史,這種負有監察責任的官員不受他的節制,其余官吏無不仰其鼻息。
壹個個遊騎不停回報,唐節度的隊伍越來越近了。
號角聲開始吹響,列陣的步兵方陣、騎兵方陣開始整肅起來。
刀槍閃閃,戰袍獵獵,高高飄揚的各色戰旗,讓壹個個軍陣透出雄渾無比的氣勢來。
眾官員們也都開始移步向前,列隊歡迎他們的節度使。
唐治在途中壹戰全殊馬大棒子匪眾,與馬大棒子關系曖昧的馬邑堡,也在壹夜之間被“斬首”的事跡,已經在金城傳開了。
所以,令人生畏的,不僅僅是唐治這支親兵竟然如此驍勇,能在相同兵力的壹場對決中,取得如此豐碩的戰果。
更重要的是,這位唐節度眼裏不揉沙子的狠辣果決。
這麽壹位報仇不隔夜的主兒,而且還是個動起手來根本不跟妳講規矩的上司,叫人如何不怕?
當唐節度的車駕遙遙出現的時候,號角轟鳴著撕裂長空,諸位官長在長亭下整肅冠戴,列隊相迎了,
眼看著唐治的隊伍越來越近,眾文武首先註意到的就是開路的騎士們。
他們穿著統壹的戰襖,騎在雄駿的戰馬上,佩刀掛盾,手執大槍,雪亮的尖刃寒光閃爍,十分威武雄壯。
馬背上都有壹個大大的馬包,它向人提醒著,這支軍容嚴整的隊伍,是長途跋涉而來的,軍容卻仍然如此嚴整、士氣卻仍是如此高昂。
策馬於前的羅克敵壹聲響亮的叱喝,騎兵隊伍左右分開,呈雁翎狀鋪展開來,亮出了後邊唐治的輕車。
壹輛很結實,但並不華貴的油壁輕車,帷幕低垂,後邊又有四騎護衛。
車駕緩緩停穩,帷幔掀開,已經換好朝服冠帶的唐治端坐於車中。
他頭戴七旒的王冕,每旒以三色的玉珠綴成,每串綴玉珠七顆。
身著靛青色的王袍,粉米織繡華紋在肩藻、宗彜織繡華紋在兩袖,下衣纁裳分別是織黼和黻。
貴重之氣,撲面而來。
眾文武官員不及細看, 齊齊長揖到地。
唐停鶴做的動作很標準,他跟著別人壹起長揖下去,連半拍都沒慢,不由得心中竊喜,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只要我不出奇冒泡,他就看不見我。
唐治手中托著兩尺許,明黃色的聖旨自車中緩緩走出,環目壹掃,朗聲道:“聖旨下,眾大臣跪聽宣詔!”
眾大臣便推金山、倒玉柱,齊刷刷跪倒如儀。
唐治高聲宣讀詔命,眾大臣聽詔,受詔。
從這壹刻起,唐治便正式就任隴右道節道使。
咳,準確地說,是節度副使,知節度事。
然後他就重新坐回車上,在眾文武大臣的簇擁下,緩緩前行,檢閱駐守金城的騎步精銳,然後進駐金壁城中的節度使府。
貍奴昨兒夜裏做了個夢,壹個很荒唐的夢。
她夢見自己在練三十六只玉偶中的奇怪動作,可是有些平時明明可以做得出來的動作,偏偏就做不出來了。
越是做不出來她越不服氣,於是便越發覺得吃力,她正氣惱不已的時候,唐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壹大早,貍奴洗了個澡。
泡澡可能是挺傷元氣的壹件事,所以洗完了澡的貍奴懶洋洋的,壹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她對鏡梳妝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了昨夜那個荒唐的夢,臉兒頓時就紅了,眉宇間泛起壹抹釅釅的春色。
“啪!”
貍奴在自己的臉蛋兒拍了壹巴掌,啐了鏡中姑娘壹口:“呸!不知羞的小蹄子。”
貍奴心中泛起壹抹深深的負罪感,那可是大王的人呢,我也敢夢,真是瘋了。
這時,貍奴忽然感覺街上顯得異常的安靜。
平日裏這個時候叫賣聲、喧嘩聲、嘻笑聲早就交織在壹起了,今兒怎麽這麽安靜?
貍奴忍不住爬到窗口,推開了窗子。
大街上,刀槍明亮,整齊的軍伍正緩緩行過。
在儀仗之中,簇擁著壹輛車子,轎簾高卷,車中端坐著壹位王孫公子。
貍奴手忙腳亂地把窗子又關上了。
她定了定神,在自己腰上狠狠地掐了壹把。
噝~~,真的不是在做夢!
她把窗子又匆匆推開,定睛壹看,果然是他,姐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