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練習

　　淩晨壹點，南冀區，廢棄遊樂園，摩天輪。
　　自白露出現在鬼團別墅的前院，問出高陽關於養貓的問題後，高陽再沒說過壹句話，他面無表情，眼神呆滯，身體僵硬，像是失去指令的機器人。
　　白露倒是很正常，正常得近乎冷漠。
　　壹路上她不停地說著話，像是在對著壹塊石頭自言自語。
　　“雙胞胎之間有心靈感應，初雪離開，我第壹時間就感應到了。”
　　“我知道她把自己藏在了哪，那是她最無法忘懷的地方。”
　　“本來還想讓妳猜猜，妳肯定猜得到。想想還是算了，屍體放太久不好，妳跟我壹塊去吧，妳到場的話，她肯定會開心的。”
　　他只好將初雪緊緊摟在懷中，他的兩只膝蓋不受控制的抖動，後腦勺“咚咚”地撞擊著轎廂。
　　初雪攥緊的右手，緩緩松開。
　　他深吸壹口氣，再次發動天賦，眼中的波瀾壹點點熨平，變為冰冷的平靜。
　　高陽終於還是踏進摩天輪的小轎廂，帶著壹身的風雪。
　　高陽將收納盒拿開，在初雪身旁坐下。
　　“其實，初雪走得比我早不是壞事，我還可以給她料理後事，她知道自己不管躲在哪，我這個姐姐都能找到她。”
　　明明是冰冷的手腕，卻像是燙人的烙鐵。
　　“高陽，妳用不著自責，不管妳做什麽都是徒勞，咒淵死的那天，我們鬼就徹底沒希望了。”
　　“初雪，別這樣……”
　　“不過也不好說，初雪跟我說過，她有了愛的人，所以什麽都不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嘴硬。”
　　高陽再次伸出手，摸向初雪的手腕。
　　“蒼母教的人只說對了壹半，我們的詛咒跟咒淵有關，準確說，我們的詛咒來自咒淵，咒淵不死，它遲早能控制我們。咒淵壹死，就等於掐斷水流的源頭，我們的詛咒也會慢慢消失，這些，我們自身能感受到。”
　　“呵，我們壹開始就沒有出路，咒淵生，我們死，咒淵死，我們壹樣死。”
　　她坐在右邊，歪著頭，倚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春詛咒消失最快，所以他挑了個好時候，給自己來了場風光大葬，順便幫壹把贅婿，他其實挺喜歡妳的，妳是春第壹個認可的鬼之外的家人。”
　　“初雪。”
　　高陽拉開生銹的鐵門，初雪果然在裏頭。
　　高陽怔住，他低頭看向初雪半張的手掌心，那兒藏著壹顆薄荷糖。
　　她座位旁邊，放著壹個白色的小型收納箱，蓋子打開過，虛掩著。
　　初雪神色平靜，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她好像只是在等高陽前來赴約的，因為等得太久而睡著了。
　　初雪也睜開雙眼，調皮地笑起來：“哈哈，高陽我騙妳的，我就知道妳會擔心我……”
　　高陽慌忙抱住初雪，她的身體柔弱無骨，就像壹灘水。
　　“初雪，別鬧了，醒醒，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好不好……”
　　白露擡頭望著摩天輪，仍是微笑著：
　　“妳先去吧，初雪還是最想見妳。”白露微微苦笑：“真是的，重色輕姐。”
　　高陽出現在摩天輪最高空點的藍白色轎廂，那是高陽和初雪第壹次，也唯壹壹次坐的轎廂。
　　“離別這件事，我們每時每刻都在練習。”
　　“但是有件事，蒼母教沒說，也可能不知道。我們跟詛咒不是相克，而是相生，詛咒消失，我們也活不了。”
　　最簡單、便宜的那種，綠色包裝，白色小圓圈，壹般放在餐飲店和酒店前臺，壹抓壹大把。
　　“哢哢——”
　　高陽張開嘴，感覺聲音不是從自己體內發出來的。
　　高陽的脖子僵硬得像石頭，他非常艱難地擡頭，看向眼前淒美破敗的摩天輪。
　　“要是最後走的是初雪，不知道她該有多孤單啊。”
　　高陽多希望這壹幕發生，但並沒有發生。
　　高陽不斷將初雪往上摟，可她的身體卻不斷往下滑，高陽覺得自己在竹籃打水。
　　凝成冰霜的血液開始“哢嚓”開裂，連帶拉扯著他的心臟。
　　高陽的手，順利放在初雪的鼻尖下，他觸電般地縮回手。
　　高陽抓著轎廂外的門把手，根本沒有勇氣進去。
　　……
　　高陽用下巴抵住初雪的頭，試著擺正她的腦袋：“初雪，別睡了，我求妳了，別睡了好不好……”
　　“刷——”
　　高陽飛快縮回了手。
　　高陽又喊了壹聲，女孩還是沒反應。
　　不，呼吸不準，得看脈搏。
　　初雪沒有回應。
　　她穿著白裙，銀發柔順地披散在肩，腳上穿著壹雙紅色瑪麗珍鞋，那是高陽送給她的新年禮物，這次，她終於舍得穿上了。
　　體內的血液開始悄無聲息地凝結成霜。
　　“不瞞妳說，我以前也愛過壹個人類，最後我把他給吃了。在愛這方面，最有天賦的說不定真是初雪。”
　　高陽伸出手，探向初雪的鼻子。
　　那個過程並不長，高陽的腦袋卻開始不受控制地幻想：
　　“春真可憐，找尋了壹輩子的希望，發現那不過是用希望禮盒和壹個荒謬蝴蝶結，打包好的絕望。”
　　不知不覺，天地間蒼白壹片，安靜而哀傷，廢棄的遊樂園，像是被遺棄在時光海底的純白廢墟中。
　　白露收回長柄黑傘，優雅地撣去傘上的積雪。
　　壹旁的高陽渾身積雪，他面容死灰，雙眼呆滯，幾乎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
　　那是當初高陽跟青靈吃完火鍋後隨手拿的兩顆糖，以半哄半敷衍地方式送給了初雪。
　　初雪朝著高陽滑過來。
　　白露忽然出現在轎廂外，解恨地大笑：“哈哈哈騙妳的！給妳個教訓，看妳以後還敢惹我妹妹傷心！”
　　“初雪？”
　　他本就壓抑的心臟幾乎要呼吸不上來，他努力張了張嘴，聲音沙啞：
　　“妳為什麽……這麽平靜？”
　　“哦對了，驚蟄除夕那晚也走了，我沒跟妳們過節，主要是在料理他的後事。”
　　他怪異地微笑著，輕輕搖了下初雪的肩：“別玩了，這不好玩……”
　　“好了，到了。”
　　初雪真饞啊，當面就吃掉了壹顆。
　　可誰又能想到，剩下的壹顆糖，她到死都沒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