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諸般前嫌皆可恕

　　上回說到，楊偉要走卻被周毓惠拉住了，而且被周毓惠拉著進了自己臥室，壹進臥室就關上了門，不過倆個人，都沒有壹絲曖昧的意思，楊偉除了在兩年多前某壹夜順手揩油之後，對周毓惠再沒有不端的舉動。周毓惠這號又正經、又正統，且不假辭色的女人，對於楊偉這號眼裏色、心裏更色的男人，基本上是沒有什麽吸引力的，現在周毓惠胳膊臉都是傷，更沒有這層意思了……
　　楊偉正自詫異的時候，被周毓惠拉著坐到了房間裏唯壹的壹張小椅子上，面前是周毓惠的梳妝臺，林林總總的放著不多的幾樣化妝品，臥室裏淡淡地飄著幽香，床頭掛著壹幅放大的照片，好像是周毓惠出國留學的時候照的，是羅馬大殿，那地兒楊偉去過，照片上周毓惠壹身白襯衫、牛仔褲帶著遮陽帽，顯得活力四射，那是個嫩得掐得出水來的年齡……
　　喲！這倒勉強也算個氣質美女啊……楊偉心裏湧上個很奇怪地想法，不過再壹瞅周毓惠現在的臉，這大好心情卻是破壞無疑……心下裏多少有點惻然，都說這紅顏薄命，周毓惠倒未見得多美，可這命夠薄了，爹娘都不在了，就剩壹個人打拼，兩年前差點送了命，兩年後又差點送了命，人走背字走這麽背，倒也少見……
　　金不淬火不亮、人不經事不明。這次周毓惠很得體地處理了大炮的後事，捎帶著連楊偉還跟著對她有了幾分好感，這個女人雖然很財迷、很現實也很功利，不過歸根結底人還是不錯的。
　　周毓惠翻著床箱裏的什麽東西，壹會提出個小包來，坐在床邊盯著楊偉，等楊偉詫異地轉過身來，就聽周毓惠說道：“楊偉，關於這件事，我也有個想法，不知道妳能不能接受。”
　　“好啊，說來看看。”楊偉壹下子好奇心提起來了。
　　“這件事不同以往，已經在公安局立案了，而且是人命案，命案有多大，妳比我清楚，我覺得還是不要摻合的好。我輸不起了，說不定那次又把命送了，妳也輸不起了，牧場裏老老少少幾百口子人，那個新家我知道妳舍不下。”周毓惠很鄭重說道，說話的時候娓娓道來，眼光頗為動人，就剩眼光還動人了。
　　“什麽意思？那妳想怎麽辦？”楊偉倒是更有幾分奇怪了。
　　“我這些年壹直是拼命，壹直想成為壹個有錢人，可我到現在才發現，我需要的，不是這些，我想好好地活著，那怕就不聲不響做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現在我的家產有將近三千萬了，這些錢，除了留下我生活必需的，我壹分都不要了，除了安置大炮和三球和後事，把這些錢，像兩年前壹樣，散給大家吧，煤場很容易賣，現在好多家都搶著要；飯店也容易，除了給虎子留下幾個店，剩下的都可以壹次性盤出去，這些，都交給妳處理……我準備好了，房子、飯店、煤場相關的文書都在這裏，現金沒多少了……都由妳來處置！”
　　周毓惠很鄭重地把小包放在楊偉手裏，楊偉壹拉拉鏈，有點狐疑地看著周毓惠：“妳真舍得啊！要這樣，我還真得仰視妳了！”。
　　這事，還真讓楊偉不得不信，煤場及飯店的法律文書，地契、租賃合同，周毓惠壹古腦地交到自己手裏了。
　　“舍得，為什麽舍不得，錢之於生命的意義太有限了。”周毓惠正色說道，或許這是此次事件之後最大的收獲了。
　　“哈……哈……”楊偉突然間哈哈大笑，與之前的傷感是大有不同，笑著說了句：“我師傅在世的時候說過，壹個人活到極致就會有頓悟，他說壹輩子修佛有時候尚不如壹刻間的頓悟，我看妳這樣，像頓悟了啊！？……這就好，我喜歡妳這樣，天下的錢是掙不完的，而且不是什麽錢都能掙的。但妳現在這個也沒有多大必要，妳這錢大部分來路沒事，不和王大炮這黑錢壹樣，拿不到桌面上。”
　　“黑錢白錢，我都不要，我只想要壹樣……”周毓惠盯著楊偉。
　　“什麽？”
　　“我要妳！”周毓惠鼓著勇氣看著楊偉，終於迸出這麽壹句來。
　　從大炮出事，周毓惠日思夜想，也許想明白就是事就是錢，想明白的人就是楊偉。
　　“啊！？”楊偉張著大嘴驚叫了壹句，壹副大晚上走路碰見鬼的神情。
　　周毓惠仿佛還怕楊偉沒聽懂似的，往前湊了湊：“我要妳帶我走！回鄉下也行，到其他城市也行，出國也行……我們壹起走，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我壹直等在這兒，我的遺囑都寫好了，我們認識四年多了，有許多機會我都錯失了，既然我活著見到妳了，我不想再錯過機會了。”
　　楊偉，還是壹副張著大嘴，半晌沒反應過來了的表情，不過看周毓惠說得是很鄭重，偏偏很鄭重的話，是從壹臉斑駁傷疤的女人嘴裏說出來的，又驚又奇又好笑，除了不知道該說什麽，什麽感覺都湧上來了……曾經無數次意淫過某個美女，但意淫周毓惠的時候卻是少之又少，太過於正統、太過於循規蹈矩的周毓惠、而且時常是穿著壹成不變的工裝、時常是板著臉，勉強算得上漂亮但脾氣實在是夠嗆，要說楊偉真沒有過類似的相法。乍出此事，還真讓楊偉有點懵了……
　　周毓惠見楊偉發楞著，輕輕地握楊偉的手說道：“我知道在妳眼裏我很差，我有點自私、有點功利、有點貪財，又有點小氣，愛和人壹爭高下……我沒有韓雪漂亮、沒有佟思遙那麽颯爽、也沒有出國的傅紅梅那麽溫柔可人，但這些女人，妳未必都娶得起，養得起……我吃過苦，受過罪，幾次差點送命，壹個女人壹輩子，可以沒有錢、可以沒有地位，但不能沒有依靠，不能沒有愛……老實說，我原本看不上妳，但相處時間久了，我發現只有和妳在壹起的時候，我才安全感，我才有家的感覺，從長平到鳳城，從鳳城到北京、從北京到國外，我漂泊了大半個地球，又回到了起點，我覺得，冥冥中註定是要回來見妳的……”
　　周毓惠說著，很動情地表白著，試圖讓楊偉相信，今生與君偏有緣！不過話嘎然而止了，卻是楊偉抽出手來，伸手做了個停的姿勢。
　　就聽楊偉幾分可笑，幾分戲謔地說道：“我說，妳怎麽那壺不開提那壺……妳漂亮的時候，有錢的時候，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我都沒想過吃軟飯，妳現在長成這樣了，我再把妳娶回去？……再說，現在這時候，我那有心思談這事……嫁不出去，也不能這麽訛人啊，妳咋不去訛王虎子啦！？”
　　“妳！……”剛剛動情表白，被楊偉胡話壹攪和，周毓惠壹時有點氣結，不過這事好似經過了深思熟慮似的，壹點都不著惱的周毓惠轉口說道：“佟思遙給我打電話了？”
　　又是壹石驚浪，楊偉驚得又是“啊！？”壹聲，更詫異地瞪著周毓惠。
　　“她說，有什麽事讓我及時通知她，當然是妳的事。兩年前我就看得出，她喜歡妳，妳也喜歡她。”周毓惠說道，看看楊偉驚訝著張著嘴，又是接著說道：“可妳們不會有什麽結果，她是個重事業的女人，不會脫下那身警服，既然不脫下警服妳們就沒戲；而妳又是壹個在感情上沒主見，甚至不懂感情的人，在這事上，妳只會委曲著自己成全她……怎麽，我說的不對嗎？”
　　“嘶……妳怎麽知道，我感情上沒主見，我不懂感情？妳懂個屁？”楊偉口不擇言了，被周毓惠挑中的心事，臉有點發燒。
　　“妳不要想激怒我，我現在已經習慣了妳的表達方式……剛才的話代表，妳心虛了……走著瞧，信不信那壹位和妳也沒有結果！韓雪不會適應妳的生活方式，不管幸福不幸福，她會有壹個新家；佟思遙會繼續當她的警察，她很強勢也很有主見，不會因為誰而改變；遠在海外的那壹位，我相信妳現在心裏只願意把她當妹妹，因為她蒼白的像壹張紙，而妳這壹生是烏七八糟，即使她願意，妳也不會接受她，因為在妳的內心深處，總是還保留著壹絲善念和純潔！……還有其他人嗎？”周毓惠很冷靜地說道，談感情就談生意，分析得頭頭是道。
　　“切……擱妳說，我這人生就烏七八糟的！我就這麽不堪？”楊偉抓了個話把。
　　“表面上而已，妳的心是壹顆蒙塵的金子，我很後悔在省城對妳說的那些話，那時候我才是真正瞎了眼，妳做了很多讓人不齒的事，但沒有波及到那怕壹個無辜的人，被妳整得死去活來的，個個是死有余辜，而即便是這樣，妳也沒有真把那壹個殺了、害了……妳再惡、再兇，心底裏還是種著善和慈悲，我想是妳常掛嘴上師傅留在妳心裏的吧……他在妳的心底裏，種了壹顆為善的種子。”周毓惠侃侃而談，仿佛要把壓抑在心裏的話都噴吐出來。
　　“好好，妳分析得都對，既然妳說我沒主見，那我就沒主見……對妳我更沒主見，妳這麽聰明個女人，把妳娶回去，還讓不讓人活了……好好……不說了，告辭，我得先走了……”楊偉說著，卻是不知為何不願意聽下去了，立馬起身要走。
　　“不許走！？”周毓惠上前幾步，背靠著門攔在楊偉面前了，說道：“給我壹個回答？”
　　“什麽回答！？……啊，我沒感覺，我怎麽回答妳。”
　　“妳如果壹直逃避的話，妳會後悔的……這件事，妳不要認為我光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妳，這件事的想著就後怕，如果真還有後招，防不防住還是個問題，妳不是超人，這些事我沒有期望妳解決了，連刑警隊也茫然毫無頭緒。就像妳說的，我們壹起做壹個普通人……就即使妳不接受我，我也不在乎，天大地大、人命為大，我不想我們之中誰再出事，給大家散了錢，妳回妳的老家，我出國，各奔東西。我壹直等著妳回來，就是為了說這些話，難道我這樣了，還換不到妳壹句真心的話嗎？”周毓惠退而求其次了。話裏多少有幾分傷感。
　　“妳想聽真心話？”楊偉看著壹臉傷痕、右臂還吊著繃帶的周毓惠，卻是怎麽也忍不下心來把她推開。
　　“當然！”
　　“好！那我告訴妳，我活了三十年，確實活的烏七八糟，當了十年和尚，學了十年佛，最後卻壹轉身當了兵，而且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兵。當然，正當殺人也罷，這會給來帶來榮譽，可榮譽又有什麽用，殺人就是殺人，我丟了信仰……丟了信仰也罷，糊裏糊塗進了監獄，我學得越來越下作、越來越兇惡，可我偏偏又當不了徹頭徹尾的惡人，出了獄就混，我帶著這幫子小兄弟們混，當我終於混了倆錢，我想著跳出來老老實實當個普通人，卻發現連普通人都當不成了，不但我，連大家都回不到過去了……
　　在婚姻和女人問題上，相好的、偷情的、結婚的，我都有過了，道德敗壞也好、恬不知恥也罷，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想法，這個世界誘惑太多，而我壹個肉體凡胎，實在也禁不起這些誘惑……我回頭看看我過得這三十年，就他媽像壹場惡作劇，像我這號人，根本就不配談感情！……我不會帶妳走，要走妳壹個人走吧，我是眼裏揉不進沙子的人，別人打我壹耳光，我恨不得捅他十刀，王大炮是我兄弟，他再不齒也是我兄弟，他要是被警察抓了、斃了也罷，我給他磕頭送終上墳燒紙，沒辦法，他罪有應得……不過他再就罪有應得，也不該是這麽壹種死法，更不該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死不瞑目、死無全屍……”
　　楊偉說著說著，激動起來，周毓惠情不自禁地抓著楊偉的手，看著他有點發紅的眼圈，嘴巴囁喃著卻是沒有說出話來，楊偉，很清澈的目光看看周毓惠，又繼續說道：“本來這次，我想著回來把大炮送走，讓他走得遠遠的換個環境，可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不把這件搞清楚，我壹輩子都原諒不了我自己，如果沒有我帶著他們搶地盤、收錢、打群架，這幫子人，說到底也就是個地痞流氓小混混，王大炮和三球就不會死、蔔離就不會販冰毒、利民也不會有家難回、伍元也會現在都醒不過來……我都幹了些什麽……我把他們都帶到絕路上了……”
　　楊偉說著，眼圈更紅了幾分，如果不是面對的周毓惠，也許淚早就沁出來了。
　　周毓惠反倒訕訕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看著楊偉，心下有點惻然地輕聲說了句：“那我呢？妳為什麽壹直拒我以千裏之外，有責任，我不會逃避的，感情上的直覺，我也不再逃避，雖然妳是壹副玩世不恭、惡跡斑斑的外表，但我還是忍不住要想妳、喜歡妳，我知道……妳壹直是壹個人在承擔著這些事，雖然妳呼來喝去，有很多朋友，可我在牧場看到妳壹個人縱馬飛奔時候，背靠夕陽看羊群的時候，我感覺妳是孤獨的，妳的內心是孤獨的，妳像害怕這個世界壹樣，把自己的心閉得很緊，生怕有人會叩開妳的心扉……如果不願意走，就讓我們壹起來承受這壹切吧！”
　　這壹次，卻是周毓惠伸著左手，無言地抹掉了楊偉臉頰上留著的壹滴淚跡，楊偉握著那只柔荑小手，輕輕地放下來，正正身子，說道：“好吧！不懂也好，逃避也罷，現在我沒有心思談這個，現在的事，已經夠亂了，不要再把亂七八糟感情加進來。這些事，必須在我們手裏水落石出，妳願意的話，就留下來幫我吧……妳現在需要的是，放平心態，以壹個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這些事，這樣會有助我們盡快把這裏的事處理完，這種事，越拖越涼，說不準將來會成為壹個積年難破的懸案……處理完了，我們再說其他，現在談其他事，只會影響判斷力。”
　　“嗯！我聽妳的……”
　　“好，我去洗把臉……現在時間還早，妳要是睡不著的話，我給妳說說我這壹天的收獲，妳分析壹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下來……先看看這個。”楊偉輕輕拍拍周毓惠的肩膀，說了句，把數碼相機給了周毓惠。
　　“嗯……”
　　周毓惠點點頭默認了，讓開了門，看著楊偉進了衛生間，心下裏有點失望，楊偉對自己做出的姿態，完全沒有任何表示。而且，周毓惠根本把握不準楊偉是根本沒有感覺，還是像她說的那樣，心裏的那扇門，依然是緊閉著……
　　……
　　……
　　楊偉在衛生間裏，呆了足足十幾分鐘才出來，看樣是清清爽爽地洗了把臉，很隨意地進了周毓惠的臥室，坐在原來坐著的地方，周毓惠大致已經把楊偉翻拍回來的案卷看了壹遍了。
　　“說說，什麽感覺？”楊偉很隨意地說道，坐在周毓惠的對面。
　　“這個我可不太在行了，妳先說，我提意見。”周毓惠笑笑，說道。
　　楊偉手指點點，仿佛剛剛根本什麽也沒有發生壹樣：“好……我先從這個案子性質上來說，殺人無外乎三種，第壹種，情殺，因情而殺人，這個不可能，王大炮只會發情，根本不懂感情，連我也不如……”
　　周毓惠聽著第壹句話就撲哧笑了……看看楊偉也在笑著，猛地省悟道，也許楊偉這句話是故意的，用這些話來消除因為自己帶來的兩人之間的尷尬……
　　楊偉仿佛渾然不覺，轉口說道：“第二種，仇殺，這是刑警隊目前的判斷，這種可能性現在我覺得占百分之三十左右。刑警隊的有思維定式，我覺得他們被誤導了。應該不是仇殺。”
　　“這都可以具體用數字衡量！”周毓惠啞然失笑了。
　　“別人不行，我行！”楊偉很拽地說了句：“因為我們特戰隊原來的專業就是殺人……妳看，偷了輛車，堵橋上，把人往死裏撞，這很符合仇殺的表像。但也有不符合地方，如果真和王大炮和死仇的話，我想著把他堵歌城、洗浴中心或者什麽地方，趁沒人的時候，捅他十刀八刀，或者直接朝著腦袋上開壹槍，要比這個解氣吧！……而且，朝他開壹槍的難度，要比組織這麽壹次撞車簡單的多，那樣做也直接、快意的多，如果真是壹個和王大炮有死仇的人幹的這事，妳覺得他會選擇那壹種呢？”
　　周毓惠這事可答不上來，傻傻地看著楊偉。這個人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做成的，有時候說話不經過大腦，蠢得要命，有時候分析得又精辟得嚇人，壹半是白癡、壹半是天才，周毓惠不由得也跟著有點癡了，根本沒有機會能提出問題和意見來。
　　楊偉卻是仿佛賣弄也似地侃侃而談：“第三種，謀殺……占百分之七十的概率，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前前後後發生了許多不可解釋的事，同時有些也反證仇殺的不可能性。剛剛咱們說到了這個殺手的布局就不重提了；如果是仇殺的話，我相信殺人者肯定是巴不得跑得銷聲匿跡，仇殺之後煤場應該是超乎以往的平靜，但是沒有，現在比什麽時候都亂……上海的客商，借故不履行合同；收了預付款的煤礦，不發貨也不退款；煤場經營兩年，金村村民遲不來早不來，就趁這個節骨眼來哄搶煤炭？死了兩個人而已，難道都死了？王大炮壹夥的惡名在外，他們就不怕有人報復？……最關鍵的是，可以下手的地方和機會都很多，這些人為什麽選擇到了很避靜、難得有人的橋上呢，這事發生後除了瑞霞和妳，連目擊證人也沒留下，這就說明，殺人者是在很冷靜的狀態下，很小心地掩藏著自己的行跡……不像仇殺，壹點喪心病狂意思都沒有。如果只有壹個人、只撞成了重傷，我相信這事說不定會定為交通肇事逃逸……”
　　“妳說的後續的事，可能不可能，有人趁火打劫呢？”周毓惠提了個設想。要按楊偉的思路，好像太有匪夷所思了。
　　“嗯，對，有這種可能，但妳再想想這種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王大炮手下，差不多能聚幾百人，等閑的勢力不敢觸這個黴，萬壹惹毛了那不是弄著玩的，敢趁火打劫，那麽肯定就沒把除大炮之外的人放眼裏，或者說，他們就根本知道這邊的動靜，這是其壹；其二，要說老百姓小偷小摸可以理解，但煤礦和上海的客商呢？煤礦趁火打劫說得通，沒準不想還錢。可上海的客商呢？他們履行合同是雙贏，大老遠花這麽多路費最後就為了不履行合同？這也叫趁火打劫？”楊偉問了句。
　　周毓惠擺了句：“妳壹直把煤礦和上海這兩個客商扯進來，我怎麽覺得沒多大關系。”
　　“是沒有多大關系，但恰巧發生在這個時候的事，就多少都有點關系了。妳細細想想，妳這兩年的經營我大致了解了下，最大的合同不過八百萬，而且是給南邊的煤炭中轉站打交道……妳想想，3000多萬的合同，而且是要鳳城特產的香炭，正常情況人家只要找壹個煤礦供貨或者有鐵路上站的煤場供貨是最佳選擇，或者找個國營單位也行，他們巴巴大老遠跑鳳城，到這兒離鐵路又遠、註冊資金不過三百萬的小煤場來找供應商？……除了腦袋被驢踢了的，沒人會這麽幹吧？”楊偉說道。
　　“妳這麽說，我怎麽覺得也有問題了。”周毓惠狐疑地說道。現在想想，還真是頗有疑慮了。
　　“哈……妳要是不壹直心想著掙這筆錢的話，當時就能發現了問題。而且按著合同，他們返回後，十天內就應該有預付款上賬，可款項呢？王大炮這事，不可能隔著幾千裏他們知道內情了吧？就即使知道內情，合同履行和兇殺案是兩碼事，他們為什麽中止了而且不打個招呼呢？我實在不想懷疑他們，可不得不懷疑他們。也許，他們根本就知道要發生什麽事……如果這個事是精心預謀的話，那這壹下，就是最大的敗筆了，順著這條線，應該能挖出相關聯的事來。”楊偉分析了句。
　　“看來，是我腦袋被驢踢了……”周毓惠訕訕說了句，不和楊偉爭執了，不過問題馬上來了，又是說道：“那好，就說是謀殺，那又能怎麽樣？也許是誰買兇殺人，這兇手也許早在千裏之外了……這個根本就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了！”
　　“沒錯，百分之百是買兇，偷車、撞車、逃跑壹氣呵成，還有後備的，我想這絕對不是壹個人，應該是幾個人，不是新手，新手幹不了這麽幹凈；本地人的可能性也不大，本地人不可冒著這麽大險沒殺人先去偷兩輛重卡，萬壹失手，光這罪逮著就得判十年八年……費這麽大勁幹這事，也證明了仇殺的不可能性。直接動手的殺人者，這個咱們沒辦法，也沒能力追得到……這些事裏，我想應該有壹個主謀，就拋開性質不談，不管是仇殺還是謀殺，都要壹個主謀在指使著殺人，這個人只要找出來，什麽東西都明了……而且，要為這事負責的，不是殺手，是這個主謀！”
　　楊偉的臉，肌肉顫顫，顯出了幾分狠色……
　　周毓惠，卻是沒有壹絲壹毫的害怕，反而有幾分同仇敵愾的味道，接著話頭問：“怎麽找？”
　　“動機！”
　　“動機！？”
　　“對，動機！”楊偉沈聲說道：“仇殺有可能，所以王大炮的仇人得過壹遍，不過這個不是主要的。主要在謀殺的動機上……兩年能收到接近壹千萬的黑錢，我想這個應該和動機有關聯，道上的事，多大仇也能放下、多大的恩也能背叛，能主宰這些事的，只有壹種：錢！……王大炮雖然在鳳城名聲不小，但說到底還是個白衣混混，沒有什麽背景，唯壹的動機，只能是錢！”
　　“那……那我們怎麽辦？”周毓惠心下有點嘆服，心裏實在把眼前這個人和曾經大言不慚說自己是文盲的那位聯系到壹起。楊偉在把握人性時候的睿智，是無可比擬的。
　　“守住煤場，讓煤場繼續經營下去，把王大炮手裏這筆生意接過來，做大，統壹，如果幕後真的是沖著這塊生意來的，我想他自然會現身，在他們事無法如願的時候，會逼得他們自露馬腳……金村的哄搶、上海的客商、出售香炭的煤礦，還有內部的這些關系，咱們壹條壹條從頭捋，沒有什麽事天衣無縫的……我想這些事，圍繞著的是兩個中心：壹個是錢、壹個是煤場，絕對不能讓他們如願。”楊偉說道。
　　“可是……可是……”周毓惠面露難色。
　　“又怎麽啦？”
　　“我……我把煤場的人，都遣散了，每人都發了壹筆錢，現在咱們可沒什麽人了，就剩虎子、六兒、輪子和章老三了……”周毓惠期期艾艾地說道，似乎有點歉意。
　　再看楊偉，卻是微笑著，沒有接著說。周毓惠的歉意更甚了幾分，喃喃地說了句：“對不起……要不，我們去找羅光雨和陸超？他們手下的小兄弟不少。”
　　“呵……妳做得對，妳不遣散我也要遣散的，這麽大事，難保裏面沒有壹個兩個有貳心的人，光頭騾和陸超倆人也不能用、章老三這類有家有口的，也不能用，這件事用人，只能用局外人，凡以前和大炮上路收黑錢的人，壹概不能用。”楊偉沈聲說道。
　　“那咱們才幾個人，是不是有點勢單力薄了？”周毓惠道。
　　“呵……誰說咱們才幾個人，明天我給妳壹支部隊。讓妳的煤場三天恢復經營，我讓他們誰也不敢再來煤場找事。”楊偉笑著，有幾分得意。
　　“部隊！？”
　　“妳忘了我的身份了！？”
　　“啊！？民兵！？”
　　周毓惠又驚又奇又好笑，楊偉從來都能給人帶來意外的驚喜。現在壹下子想起牧場上曾經見到過那壹臉憨樣的棒小夥，那壹個個身子骨，可比鳳城這些二流子混混們強得不止壹倍，而且楊偉這獨立連連長的名聲，看來也不是虛名。
　　“呵……對，民兵，不過這可不是混吃混喝民兵，這兩年跟著我開山炸石、護林防火、上山采貨、下地幹活，個個體能不比當兵的差，要論打架幹活，壹個頂仨，都是我心連心的本家兄弟，我放到妳的煤場，我看誰敢動妳。”楊偉笑著說道。這事已經考慮良久了看來。
　　“不會出什麽事吧？”周毓惠有點擔心地說了句。看著楊偉壹臉得意之色，鄉下的事周毓惠知道點，牧場的民兵，壹多半姓楊，好多還是楊偉的本家，在農村這種大姓大戶，壹打架壹械鬥就是壹村人上，現在壹拉到鳳城，不用說也知道要發生什麽事，何況又是楊偉訓練出來的民兵。
　　“不會，這次不是攻，是守……如果勢力相當，別人也許敢挑恤，勢力懸殊的時候，反而更安全。先把這兒做成壹個大本營，大家綁在壹起才會有安全感……明兒壹早跟我去接人，我任命妳當指導員啊！”楊偉說著，說了句笑話。
　　“切……我才不稀罕……”周毓惠看著楊偉，雖然知道這是笑話，可還是莫名地感覺著有壹絲溫暖襲來……
　　好像天大的難事在楊偉的嘴裏都不算難，有說有笑地說了兩三個小時，楊偉才起身告辭，周毓惠送到門口，楊偉回頭還憐惜地摸著那只受傷地手，安慰了幾句。
　　送走了楊偉，周毓惠有點莫名地高興，剛關上門景瑞霞看樣已經等不及了，在臥室門口站著，有點不以為然地說道：“惠姐，說了半天說什麽呢？這都三個小時了，我還以為妳留他在這兒住呢。”
　　“切，誰像妳，思想不健康。”周毓惠白了景瑞霞壹眼，進了自己的房間。
　　“惠姐，看妳胸有成行了啊！別光見了男人走不動路了，那事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有他在，還用我操心嗎？”
　　“得，又被灌迷魂湯了！”
　　“哼……我願意！”
　　“嗨，別忙乎了，我鋪好床了啊！”
　　“妳自己睡吧，我壹個人睡。”周毓惠很奇怪地，心情頗好，直接把景瑞霞關在門外了。
　　“哼，見色忘友！……”景瑞霞壹下受了冷落般地哼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