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且歌且行前路遠

　　緝毒總隊的行動，壹直都處於保密的階段，晉聚財的被捕更是被捂得密不透風，許多人知道晉聚財已經失蹤，坊間其人被殺的傳言已經是沸沸揚揚，這也正為總隊秘密抓捕和秘密審訊提供了有利的時機，關於他已死的傳聞不管是真是假，最起碼，幫著總隊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和幹擾……
　　晉聚財在押解回省隊的路上，關於此人的案情緊急會議就在省奇秘密召開了，這個人的突兀出現，對於省廳的高層而言，甚至比他永遠消失更容易處理此事，甚至於省廳在壹定程度上，更願意找到的是壹具屍體而不是壹個活人，因為後續的證據發現，這個人不但是毒品銷售的中間人，而且是多起腐敗案件的知情人，從提供的只言片語和大量的圖片證據中，這個人扮演著在官商之間拉皮條的角色，秘密武器無外乎就是鈔票、女人，而這東西晉聚財都不缺，這人更損的是，把自己拉皮條的事實細細描述儲存在電腦中，可能掌握的證據他都事無世細的留存了下來，包括性賄賂的證據、包括送錢送車送房的直接證據，都留了下來。
　　也許晉聚財本人在為自己精心做壹個護身符，但可惜的是卻成了他自己的奪命符。
　　從省緝毒總隊到雲城市公安局，當天就得到了來自省廳的封口令：不得外泄晉聚財已經被捕的消息。包括精神病醫院裏的事，甚至為了隱瞞，雲城公安局還故意說聲稱抓錯了人，為宋大虎同誌補交了兩千多塊的住院費，條件就是帶走所有的病歷資料而且院方為患者保密！
　　晉聚財這回，要真的消失了……在所有的事水落石出之前，怕是重見不了天日了。
　　……
　　北京，西直門大街。
　　驕陽似火的八月，天氣和人的熱情有得壹比，壹群小紅帽誌願者正在大街著排著捐款箱子，壹條“改善民生、消除貧困”大橫幅下，綠色的遮陽棚側擺在大街上，引得來來往往的行人多有側目，偶而也有人慷慨解囊，往捐款的箱子裏投下幾塊幾十塊的愛心……這是壹年壹度的募捐活動，誌願者都是應屆的大學生，雖然這樣的活動並募捐不到多少錢，但在主辦方博宥基金會看來，扶貧的意義在於讓更多的人了解貧困的現狀，讓更多的人參與到這個行動中來。貧困不是壹天形成，當然也不是壹天兩天能消除得了的，這需要壹代甚至幾代人。
　　不可否認，這個世界上，有輜銖必較的人、愛財如命的人，但也不缺乏熱心公益、慷慨捐贈的人。每年市民政部門和基金會都能接到大量誌願者的報名，這種純義務性質的活動能得到越來越多的人認可，當然也從壹個側面反映出，社會公德壹直就在我們的身邊……這個話，壹點都不酸，沒有經事的時候覺得人情冷淡，但壹到了那裏有災情那裏有困難，中華民族八方支援的美德就會顯現出來，成千上萬不知名獻愛心的人，總能感動人很長時間。
　　人性，因為現實的浮華同樣蒙上了壹層偽裝，當需要他的時候，人之初性本善還依然會散發出讓人側目的光輝，就像今天每壹位捐贈的人們，有些是很隨意的從口袋裏掏出錢塞在捐款箱裏，捐完了還感激似地看了小紅帽壹眼，仿佛應該感謝的是她們，是她們給了這個機會。而小紅帽也會在每壹位捐贈者的胸前別上壹枚博宥基金贈的胸章，真誠地道壹句謝謝，捐贈者會被壹種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或許這壹包煙錢、壹杯可樂的價錢，這樣花才會更有價值點……
　　壹個同樣身著誌願者服裝的高個女人，在遮陽棚下忙前忙後，壹會給誌願者派水、壹個幫忙發宣傳冊，偶而返回來的誌願，都能聽到她在真誠地道壹句“謝謝……辛苦了……”。被大家親切地稱為“林姐”的人，整齊而精神的解發頭、笑意盎然的臉，與身旁那些明顯還是學生的誌願不同，給人很恬靜，很淡泊的感覺……胸前的胸卡上，赫然寫著：博宥扶貧基會會：林涵靜。
　　這裏，就是林涵靜生活的圈子，她在幾所大學的學生裏很有名氣，每年基金會為貧困學子提供的資助都是經她手出去的，即使條件不夠申請貧困助學，林涵靜也是多方奔走，為壹些家境貧寒的大學生申請助學貸款，在幾屆大學生的眼裏和心裏，“林姐”是壹個很親切的名字，基金會現在的工作人員中，有很多就是受她感召而加入到公益行列的。
　　按理說，以林涵靜這樣的身份完全不用出現在這裏，直接做為組織者坐在辦公室裏即可，不過，每年的這個時候，林涵靜最願意和這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呆在壹起，作為壹名大姐和他們壹起談論理想、談論未來、談論人生，不管有點好高騖遠也好、有點不切實際也好，但年輕人的想法，總能讓作為聽眾的林涵靜感到很快樂、很滿足，就像看到了若幹年前自己的影子壹樣。……林涵靜的特殊經歷當然也為誌願者的津津樂道，很難想像，像林姐這麽壹位看似溫柔的女人，曾經在大西北服役，而且是壹名女軍官。而且是立過軍功的女軍官，這樣的簡歷，會讓十八九歲的少男少女很崇拜也很神往的。
　　壹隊小紅帽，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快到中午時分，紛繁的人群中走了壹個大個子，“啪……”地壹聲，壹疊厚厚的人民幣放在林涵靜眼前，足有幾千塊的樣子，林涵靜笑笑，說了句謝謝！林涵靜有點詫異，雖然幾十萬上百萬的捐贈也見過，但大街上見這麽個放錢倒也稀罕。
　　那人把捐款放到桌子上卻是站著不動，林涵靜奇怪地擡眼看看，卻壹時覺得很面熟，高個，差不多壹米九的傻大個，總是看著那裏眼熟……
　　“啊……妳是！”林涵靜壹驚，站起身來。
　　旁邊的誌願者奇怪地問，怎麽了林姐？來人是壹個足足壹米九的大個子，膀大腰圓，像廟裏的壹尊巨神，比街上偶而跑過洋鬼子壹點都不遜色，如果不是目光有點呆滯的話，這人的威猛和傳說中的張飛李逵有得壹比。
　　“噢，我壹個朋友……”林涵靜解釋了句。望著傻站著的人，嘴裏沒有好氣地說道：“電話裏我都說了，我不想再見妳們沁山來的人？妳們怎麽還糾纏不休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傻大個，送蔔棄來北京的傻大個，跟在楊偉背後，壹個胖壹個高，林涵靜記得很清楚，但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人姓甚名誰。
　　“我哥讓我來的！他讓我轉交妳壹樣東西……妳不見我，我只能壹直跟著妳了。辦不完事，我就不回去？”那人嗡嗡地說道，卻不是秦三河是誰，遇上這種直腸子的人，林涵靜還真沒辦法。
　　“什麽東西，就這錢嗎？……那好，我收下了，就替妳們給貧困地區做貢獻了。”林涵靜說著，把壹疊人民幣直接放到捐款箱裏，足足有幾千塊的樣子。也許在她看來，楊偉在以蔔棄的事為由來致謝來了。
　　幾個誌願者暗暗吃了壹驚。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來林姐出手確是不凡，別人送幾千直接扔進捐款箱裏了。
　　“我哥讓我買東西謝謝妳，我不知道買什麽，幹脆直接給妳錢，妳自己買……妳捐也是捐妳自己的錢，妳後悔吧！”秦三河倒也痛快直爽。
　　幾個詫異的誌願者小姑娘吃吃直笑。還有這樣送東西的。這人倒可愛。
　　“還有這個。”秦三河遞上了壹封信。
　　看看旁邊有人，林涵靜有點不好意思，接了信說了句：“好吧，我收下了，妳回去吧。”
　　“不行，我哥讓我看著妳，妳必須當面看完，否則的話就讓我復印壹千張貼到妳們單位。”秦三河傻楞楞地瞪著眼說道，楊偉找人辦事還真算找對了，這人壹根筋，不達目的是誓不罷休。
　　“妳！……”林涵靜氣得想要發作，卻見秦三河的眼神根本絲毫不動。
　　“好吧……我看妳能出什麽麽蛾子……”林涵靜壹拆開信，卻是薄薄的兩張信紙……第壹句話就把她吸引住了……
　　……
　　林姐：打電話妳壹聽是我就扣電話，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說，我知道我要失去壹位朋友了……我也知道妳為糊裏糊塗認識了這麽壹位朋友而感到可恥，請耐著性子看完這封信，否則妳失去的不光是朋友……坦率地說，我和妳沒什麽關系，和妳的身份更沒有什麽關系，我根本沒有期望從妳或者妳的基金會裏得到些什麽。原本我們就形同陌路，本不必要做這個解釋，但我不知道為什麽，在面對妳的時候，老覺得我有壹種愧疚的感覺，也許潛意識裏我把妳等同於我的戰友了，不過，我很迷茫，實在找不出什麽我什麽地方讓妳蒙羞了！？
　　我當過黑保安，這不假，生活所迫的時候，小偷小摸敲詐勒索這些事我沒少幹，但我自認為沒有達到黑社會的水平，傷天害理的事，我沒幹過；我和我的兄弟們就是壹群混混而已，我被部隊、被社會所不容，只有他們不嫌棄我，那麽，我也沒有理由嫌棄他們，即使我們有什麽過火地方，曾經都是為了贏得在那所城市裏的生存權力而做的事，我們做過的，我們敢擔當……至於逼良為娼、放高利貸、設賭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那是誣蔑，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當娼還用逼嗎？……誣蔑的人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這個更不必要再解釋了……
　　我知道妳自視很高，我們在送棄兒的時候，咱們有過壹番談話，我聽得出妳的心理境界很高，不是我能比得上的……但我覺得，這壹次妳們兄妹倆個，辦得事實在讓我有點寒心，我以誠待妳，何故妳們倆都厚此薄彼，難道僅僅因為我是壹個無名小卒，我的尊嚴就可以隨意踐踏……那個誣蔑我的人和妳們是什麽關系我尚且不清楚，可我找到了壹些證據，我也明白了，為什麽妳和妳哥，願意賠著錢這麽著急地要和我撇清關系，要抽出資金，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覺得欠妳們兄妹倆老大個人情。現在，可能妳會覺得與我們這樣的人為伍是壹種恥辱，對嗎？這個我不介意，因為現在，我和妳的感覺，是壹樣的。
　　我這個人說實話，不怎麽樣，派出所、看守所、勞改所都進過，不過我不覺得我有什麽丟臉的，我已經沒有任何身份了，不需要在乎這身外的虛名……我記得我們曾經談起過雪原上長眠的戰友，我曾經也像他們壹樣，我的名字就叫“為國”，我為我的理想流過血負過傷，我不後悔；但我更喜歡現在的名字，楊偉，偉大之偉，為自己而偉，而且我覺得，即使僅僅是為自己，也沒有什麽可恥的！在人性上，我們也是平等的，沒有什麽高貴和卑微。
　　東西，在三河手裏，他會交給妳的，我不知道妳是壹個高尚的人會大義滅親，還是壹個像我壹樣齷齪的人大義保親，不管妳想怎麽做，時間都還來得及……
　　……
　　短短的信看得林涵靜疑竇叢生，滿是譏諷的語氣，匆匆看完，林涵靜瞪著秦三河：“東西呢？”
　　“信還給我！我哥說妳看完必須還給我。”秦三河伸著手。
　　“這不是給我的信嗎？”林涵靜好氣地說了句。
　　“是啊，但我哥說，自己的後背只能交給朋友，妳不算。”秦三河說道。這親筆寫的東西，楊偉交待秦三河務必要把原件拿回來。
　　林涵靜被刺激得不輕，賭氣似地把信紙扔給秦三河。秦三河卻不惱不急。把信撕成了壹塊壹塊的小碎片直到無法再撕，慢騰騰地把紙屑裝起來。又從懷裏摸索出了壹個封閉得很好的小盒子遞給林涵靜，然後是揚長而去……
　　林涵靜有點疑惑地看著秦三河的動作，機械地接過了盒子，上面有快遞標簽，包裝得很嚴實，林涵靜狐疑地拆開膠條，匆匆掃了壹眼，嚇得心跳驟然加速，差點把東西掉了地上，細細壹辨認，這才急了，壹急之下快步向前追著追上了秦三河，焦急地問道：“那個什麽，妳妳……妳……楊偉呢，他人呢？”
　　秦三河搖搖頭，腳步不停地，嘴裏說道：“不知道！”
　　“給他打電話，我要和他通話。”林涵靜焦急地道。
　　“聯系不上。”秦三河冷冷地說。
　　“他給這東西，沒說什麽嗎？”林涵靜焦急地問，剛剛壹眼看過的東西，實在過於雷人。
　　“他說：天下人，什麽高尚不高尚，都壹個屌樣。”秦三河猛地爆了句粗口，轉述楊偉的粗口。
　　林涵靜有點氣結，臉有點發青，追問著：“那，妳們有什麽條件？”
　　“沒條件！”
　　“妳們到底想幹什麽？”
　　“什麽也不幹。”
　　“……好好，我跟妳回沁山，我要見他。”林涵靜碰到這個渾人，無計可施了。
　　“他不在沁山，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就知道也不會告訴妳。”秦三河說道，也許是了解了事情原委，對林涵靜並沒有什麽好氣。
　　“咂……妳稍等倆天怎麽樣？我給妳安排住處。”林涵靜退而求其次了。
　　“不行。因為妳我已經耽擱了好幾天了，我要回去餵狗。”秦三河不容分說。
　　秦三河說的是實話，心裏牽掛的東西只有兩樣，壹樣是大哥，壹樣是狼狗，如果不是楊偉半路聯系又安排了這事，現在早回沁山。實話是實話，不過在林涵靜的耳朵裏就像罵人了。
　　林涵靜傻楞地當地，秦三河走了幾步，又回頭了，林涵靜馬上迎了上來，還以為對方回心轉意了，卻不料這人嗡嗡地說道：“以後不要去看蔔棄了，我們自己想辦法……我哥說，妳幫過蔔棄，但這事他替妳包著，妳領不領情，這人情都已經還妳了……而且，他讓我轉告妳，如妳所願，以後誰也不認識誰。照片上的人，爛事不止這麽壹點，讓他悠著點，別出了事再哭就晚了……”。
　　秦三河說完，大搖大擺地走了，留下林涵靜兀自發怔……
　　……
　　西北，某鎮。
　　八月的天氣裏幹燥異常，經常是風卷黃沙土往人身上吹，晝夜溫差之大讓壹般的北方人都有點受不了，白天單衣有點熱、晚上裹著棉衣卻還有點冷，孤零零的壹個小鎮子看得像黃土砌成的壹樣，周邊是壹望無際的草原，植被已經破壞了不少，處處都露著黃土黃沙地……草場上，孤零零地走來了兩匹馬兩個人……
　　楊偉，是楊偉，沒錯，就是楊偉……
　　不過，壹點都沒傻笑，這地兒的風沙大，張嘴笑就是壹嘴沙。後面跟著人穿著蒙古袍子的小子，不是伍利民是誰，倆人從摩托車換了汽車、從汽車換了拖拉機、又從拖拉機換成了馬匹，十天壹路狂奔了幾千裏，只在村裏借宿而從不住店，壹路走得無驚無險……
　　楊偉胡茬已經壹臉了，風吹的頭發亂糟糟的，剛剛這信號實在不好，打電話查了幾天發出的EMS，今天才到省城，查到已經妥投，這才給精神病專科醫院打電話，那倆活寶居然還在！編了套瞎話，讓醫院給那個毒品舉報電話打電話要住院費……有快遞有電話，警察再笨也應該能想到晉聚財在精神病院了。這個大的人物失蹤十幾天，車如果已經被查到的話，怕是早立案了，現在這醫生沒醫德的太多，拖久了楊偉還真怕這倆貨在精神病醫院裏出其他的事。
　　打了電話，照樣是手機卡壹拆壹扔，狠狠地跺了兩腳。旁邊的伍利民牽著兩匹馬，笑著說道：“哥，妳這太浪費了啊，輕易不打電話，壹打就扔壹張卡。”
　　“傻小子，這東西可不能留，警察的腦袋不靈光，追信號可是壹絕，我前些年在部隊，那時候的信號追蹤就能追到模擬信號了，現在還沒準發達到什麽程度了……妳壹消失，我再消失上兩三個月，這事天王老子也說不清了……”楊偉道。整整衣服，不過不用整也是這個小鎮上穿著最好的。兩人都穿剛剛買的蒙古袍子。怎麽看怎麽別扭。
　　“妳說這警察也真是的，這都十幾天了吧，居然沒發現老晉在精神病醫院……哈……這倆貨我估計醫生把他們整得不輕……”伍利民看樣精神恢復了些，也奇怪了啊，越到要命的時候，這人的潛力越來越大，這小子撐到這裏，連楊偉也覺得不簡單。
　　“這就是逆向思維的好處了……”楊偉笑著說道：“他們壹定以為，咱們抓了人，把他綁了、關著、敲詐勒索或者幹脆殺人了，可我偏偏不這麽幹，我毫發無傷地把他們送醫院，就將來真犯事了，誰也不能拿著怎麽著？哈……我告訴妳小伍，這知識的力量是無窮的，虧得這兩年好好學習了，牧場裏我可學了不少東西。我現在發現，我為人處事都比原來高了壹個層次。”
　　楊偉吹牛逼沒譜的表情逗得小伍直笑。不過伍利民心下還真是佩服得不行。現在逃到了這兒，壹路無驚無險，還給伍元通過壹次電話，最後壹次，確認已經被通緝，這才曉得大哥的先見之明，萬幸不已。
　　不過高興也霎那的功夫，擡頭看看壹望無垠的草地，小伍犯愁了，訕訕問了句：“哥，再往北走，越來越荒涼，可沒人煙了啊！”
　　“哈……不但沒有人煙，而且沒有電、沒有手機信號、沒有城市也沒有美女，只有放牧的牛羊和覷視牛羊的狼群，偶而見個娘們，腰腿比我還粗，打架壹個頂仨……怎麽樣？害怕不害怕？”楊偉笑道，倒真像壹位大哥哥在送兄弟了。
　　“怕什麽？不怕……這地方空氣多好，埋在這裏總比死在監獄裏要痛快！”伍利民笑著說道，跟著楊偉沒幾天功夫，沾染上了幾分豪氣，從家財萬貫到壹無所有，光著屁股逃得壹條命出來，仿佛人這精神頭也見長了。人到這個時候，也許能做的只有壹件事：認命了。
　　“好，有骨氣，妳就當自己已經死過壹次了，妳幹得這些事，也確實該死……人把自己置於死地的時候，才有機會後生，就妳現在的身體，進了監獄我想也活不過幾天，到這野蠻地方呆著吧，死了也能落個清靜，要沒死，活出來就是個爺們了，等妳活出個人樣來，我來接妳……媽的，穿上蒙古袍子，妳小子也像成吉思汗的私生子了……哈……上馬……”楊偉喊著，小伍壹跨跟著上了馬。
　　兩匹馬並排著，楊偉朝著伍利民騎著的大馬狠狠地壹鞭子，那馬吃痛“唏律律……”壹吼，嚇得小伍著點跌下馬來，緊緊地攬著馬脖子就聽楊偉喊道：“……腿夾緊，就像夾個了娘們……腰像弓，眼向前看，拉緊韁繩……好……嗚……駕……別害怕，心裏害怕時候，就扯開嗓了喊……天蒼黃……喊……”
　　楊偉壹揮馬鞭，兩匹馬放開四蹄狂奔……
　　蒼穹之下、草場、荒原、馬在狂奔、人在狂喊，讓人頓生豪氣，蒼茫的草場上，響起來了嘶吼壹般的喊歌聲……那首歌，饒是伍利民在娛樂行業混了幾年都聞所未聞……
　　天蒼黃、地蒼黃、十八離家好兒郎
　　山高高、水長長、當兵十年人如槍
　　霧茫茫、雨茫茫、轉戰千裏斬豺狼
　　日長長、月長長、舊傷未愈負新傷
　　憐我輩、犧惶惶、馬革裹屍葬他鄉
　　不跪天、不跪地、我代兄弟跪爹娘
　　……
　　伍利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咆吼也似地唱歌，但的的確確是唱歌，很肅穆很熱血的歌，就像要赴死壹般的戰歌。就像壹幫殺紅了眼的人咆吼著向前，而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唱歌的人，殺氣騰騰，歌聲，從鏗鏘到了悲傷、像草原上的長風怒嘯、像荒原上的狼群嘶吼、天地間的悲嗆壹時間盡在耳邊回蕩……
　　以前是無家可歸、現在是有家難回，小伍聽著，莫名地感到心裏壹陣淒涼，眼前頓時回憶起了若幹年前楊偉流落在鳳城街頭，病倒在公園的長椅上打冷戰，自已沒有家的大炮把楊偉背到了虎子家，他和賊六、和王大炮壹起去看他的時候，病怏怏的楊偉感激地接過壹袋子吃的，眼淚悚悚而流，壹袋子油攤餅換了個比親哥還親的大哥，換來了壹世富貴後又變得壹無所有，可大哥依舊是大哥，最終留在自己身邊帶著自己壹路逃亡的還是那個大哥，可大哥心中的悲傷，自己卻從來未曾知曉……
　　歌聲、馬蹄聲漸遠……兩匹馬，兩個人，消失在草原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