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就是說說話

　　魏王府熱熱鬧鬧，接待皇帝隨從的官員忙的不可開交，奴婢們更是腳不沾地。便是見不著皇帝，見著皇帝身邊的大臣也是好事。
　　可是在張氏的房裏，氣氛又是另壹番光景。壹個婦人正在張氏身邊竊竊私語：“有個姓盧的官兒被召見了，不知是何事。”
　　壹會兒又有人進來，在張氏耳邊小聲急道：“真是那閹人說的！”
　　張氏咬牙切齒地說道：“除了他還有誰？”
　　剛進來的婦人道：“奴婢在外面偷聽了壹會兒，皇帝身邊壹個姓王的宦官去看了曹泰。曹泰提起當年京城亂作壹團，什麽趙家興風作浪……曹泰提著腦袋出宮見今上，告知宮中兇險。今上贊他忠義兩全、肝膽照人……”
　　張氏的臉色更加難看：“那閹人既與官家的關系那般好，還跑符家來坑人麽！”
　　她皺眉苦思片刻，覺得這回的事兒反正是呂春才倒黴，自己唯壹失誤的是得罪了那宦官！萬壹宦官在皇帝跟前讒言，皇帝只需壹句話，後果就嚴重了……就像今日那句“胸有大誌”，呂家就得掉進十八層地獄！
　　“閹人實在令人痛恨！”張氏罵了壹句。
　　大婦人能屈能伸！她坐不住了，趕緊帶上財物，又叫人把那胖婦拽上，去找曹泰去了。
　　宦官曹泰很瘦，身材單薄，他本來趴在床上好好的，擡頭認出張氏了，立刻便“哎喲餵”地呻吟起來。
　　張氏壹進來便好言道：“讓曹公公受委屈了。”
　　曹泰叫呼了壹聲，道：“使不得，大夫人怎屈尊親自來了？雜家不過壹個沒有下面的閹人。”
　　頓時有個奴婢小聲道：“奴婢不是故意想罵曹公公……”
　　張氏道：“曹公公大人有大量，別與那奴婢壹般計較。”
　　曹泰嘆道：“閹人是什麽大人呀，雜家就壹小人。”
　　張氏的臉上閃過不悅，回頭怒道：“把那奴婢按在地上打，打到讓曹公公消氣為止！”
　　曹泰又呻吟了壹聲，道：“大夫人何苦演這壹出？您要罰自家的奴婢，何必做給人看？”
　　張氏頓時神情壹變，壹臉冷意，脫口道：“曹公公是得勢就不饒人，壹點余地都不留是麽？”
　　曹泰伸手按住胸口，瞪眼撒潑道：“哎喲喲，雜家好怕，大夫人這是在敲打雜家，指桑罵槐雜家狗仗人勢？大夫人乃堂堂魏王府的長媳，貴人吶！雜家而今又是在您府上，要是得罪了您，不得像螻蟻壹樣被碾死？”
　　少頃他又收住誇張的神態，正色道：“大夫人便是想和解，可您這也太沒耐心了，轉眼就翻臉，誰信妳吶？還有，雜家忍不住想提醒夫人，雜家要是這口子上有什麽三長兩短，您是脫不了幹系的，這在場的奴婢真能全然保密？”
　　張氏壹臉惱火。
　　曹泰道：“雜家就壹條斷子絕孫的賤命……現在就剩半條了。夫人享著榮華富貴，與雜家這等人魚死網破不上算哩。”
　　張氏轉頭指著那胖婦：“來人，把這不知好歹的奴婢往死裏打，打死！”
　　“大夫人饒命，大夫人，奴婢都是為了您……”胖婦大急，但嘴立刻被堵上了。
　　……天色漸漸黯淡，王府內的屋檐、廊蕪上都點亮了燈籠，燈火絢爛，亭臺樓閣在朦朧的繁華中，比白天似乎更美。
　　皇帝行宮所在的房子前面，壹眾宦官宮女簇擁著壹副黃傘帷幔的四擡大轎過來了。不壹會兒，宦官王忠先出來道：“皇後懿旨，要去內府看符大娘子。”
　　接著頭戴鳳冠、身穿寬大的黃色禮服的符二妹從門口走出來。壹眾宮婦宮女彎著腰站在轎前，符二妹被人扶著上了大轎。
　　壹眾人到了金盞的閨房外，符二妹從帷幔裏看見外面已有幾個人等著，她們微微屈膝作了萬福，壹起道：“恭迎皇後。”
　　符二妹從轎子裏走下來，看到大姐時微微吃了壹驚，因為金盞的打扮實在是太素了，壹身灰白的襦裙，頭發上紮著壹塊頭巾，連件首飾都沒有。想著她回來寡居，著實不便穿顏色鮮艷的衣服。不過有的女子真不靠衣衫，就算裹塊破布，依舊掩不住那美貌。那襦裙太樸素，更顯得那身段姿色太不相稱。
　　二妹快步走上前去，壹把扶起金盞，親熱地叫了壹聲：“大姐。”
　　倆人走到壹起，形象反差就太大了，好像壹個貴胄正見壹介庶民。二妹揮了壹下手，讓隨從止步，便親熱地攜金盞的手入內去了。
　　“真是委屈大姐了。”符二妹心疼地說道。
　　金盞讓她在壹張案旁坐下，從容地笑道：“有什麽好委屈的？”
　　二妹想了想，眼睛裏也露出了輕松的笑容：“那倒是，誰想欺負大姐，好像真不容易哩。”
　　金盞壹臉笑容看著二妹，“嗯”了壹聲。
　　等房裏只剩她們倆，二妹便放開了，興致勃勃地問：“那邊的桃花林，大姐有去轉轉麽，前陣子正該開花的時候。”
　　“去了，我和六妹經常在那邊玩。”金盞笑道，壹邊拿起桌案上正在縫制的衣服在燈下趕工，壹邊和二妹說話。
　　符二妹見狀似乎有點不高興：“好不容易見到大姐，大姐怎麽還惦記這玩意？”
　　金盞淺笑道：“說得好像分開了很久似的？上月在東京還在壹塊兒哩。”
　　符二妹壹本正經地點點頭：“我覺得好像分開了很久似的，原來才沒多少日子。”
　　她回顧周圍，又看大姐，有種物是人非之感。才沒多久，而今她看起來就仿佛壹個俏美的小媳婦壹樣，在燈下做著針線活，眼睛裏帶著羞澀的笑意。
　　而且，這房間光線有點暗，二妹回頭發現只有壹盞燈。便隨口道：“怎麽不多點幾盞燈？”
　　金盞看了她壹眼，“點那麽多作甚？壹盞看得見就行了。”
　　二妹道：“莫不是家裏克扣大姐的用度？”
　　金盞笑道：“怎會？幾盞燈才幾個花銷，不過這幾天我身邊那奴婢活動不便，沒去買，我也不想問府裏要，小事罷了。”
　　二妹聽罷復又露出笑容。她靠直覺的，雖然大姐身邊的壹些小節看起來有點奇怪，但大姐的樣子看起來倒讓人放心……二妹也會做針線活，壹針壹線地縫制，很費時間也很要點閑心。大姐要是心裏有事，哪能有這般閑心？
　　……金盞壹邊忙活，壹邊和二妹說了好壹陣話。
　　本來就剩壹點沒做好，終於縫完了。金盞微微松了壹口氣，眼睛彎彎的露出滿意的笑容。她有點疲憊，也懶得起身去尋剪刀，徑直把線頭湊到嘴邊，用潔白的貝齒咬斷線頭。
　　二妹看著她的樣子，楞了楞：“少見大姐這幅樣子哩。”
　　金盞笑而不語。
　　“時間差不多了。”這時二妹看了壹眼窗外，便起身俯首在金盞耳邊，看著她烏黑發際與潔白肌膚交錯的秀麗地方，小聲耳語起來。
　　金盞聽罷用復雜的眼神看著二妹：“在符家這樣好麽？”
　　二妹低聲道：“放心罷，又不是第壹回。”
　　金盞道：“每壹回都冒險的，只要有人留心看，還是容易發現。”
　　二妹輕聲道：“大姐便答應罷。官家壹下午都心神不寧的……今夜大姐替我好好服侍他。”
　　金盞臉上發燙，道：“我就是與他說說話。”
　　她壹時間覺得似乎是自己在搶二妹的男人，但轉念壹想，究竟是誰的呢？當年若不是以為自己和郭紹不可能有那壹層關系，也不會促成二妹的聯姻……都是自己作的孽。
　　二妹道：“大姐答應了？”
　　金盞踱了幾步道，“要稍稍準備壹番……今夜二妹在我房裏歇息，明日壹早，我借口過來攜妳壹起去給父親和姨娘問好。妳在這裏等我，我們換回衣衫身份，再去父親那裏；不然家裏人壹眼就識破我們了。”
　　二妹聽罷低聲道：“大姐想得周全。”
　　二人遂壹起進了暖閣，二妹手忙腳亂地脫衣服，金盞卻是沈得住氣，明亮的目光壹直在觀察她身上細微之處。
　　她們忙活了壹陣，換了衣服裝飾，連頭發也相互幫忙重新梳理了壹遍。金盞不忘拿起壹張紅綢塞進懷裏，又將剛剛縫制好的紫色衣服折疊好放進壹個包裹。
　　二妹看著她拿的東西，壹言不發。
　　金盞回頭看了她壹眼，也沒說什麽。從小到大，金盞是比較大方的，也很寵妹妹，但凡二妹要的，她都會讓。但這壹回她實在不願意放棄，僅此壹回！二妹，對不起。
　　金盞準備好東西，又拿了壹件鬥篷披在身上，立領把脖子和半張臉都遮掩住了。
　　她們倆壹起走出臥房，然後走到大門口。
　　這時壹個穿袍服的女子道：“河北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皇後這麽晚還來看望大娘子，定要將息鳳體，不要受涼了。”
　　穿著皇後禮服的金盞轉過身，握著二妹的手小聲說了幾句話。
　　金盞款款走向停靠在門口的大轎，周圍的侍從無不躬身彎腰執禮，誰還敢擡頭盯著瞧皇後？夜色的燈火蒙蒙，她也壹句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