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殺個痛快

　　李煜在四平八穩地坐在高高的皇位上，弄得郭紹站在臺階下只能仰視才能看到他。
　　如果李煜還是壹個有實權的皇帝，那郭紹作為武將是不能這麽仰頭直視他的，可惜他已丟光了壹切。郭紹看著李煜手裏抓著的宮燈，只要往旁邊的柴薪上壹扔，那麽多燒柴還有石油，整個大殿都能被燒起來。
　　“南唐國主意欲何為？”郭紹主動開口問道。
　　他確實對李煜現在的做法有點不解：如果決意要殉國，那等什麽，現在周軍都打進皇宮來了，等著被抓住不是還要受羞辱麽？如果不想死，他應該趕緊奉上玉璽；畢竟是壹國之君，可以不用求饒，但稍微表示壹下恭順，存活機會不是就更大麽？
　　但是李煜什麽都沒有做，他仍舊坐在高高的皇位上，不知道要幹什麽。郭紹感覺到了他強烈的不甘和不服，更別提有心歸順了。他也沒回答郭紹的話，坐在那裏壹聲不吭。
　　不過郭紹並不計較這個，無論李煜心裏服不服，他沒有了任何實力，就不再有任何威脅；現在的李煜，實力還不如郭紹身邊的董二。其實沒有什麽服不服的，這世道就是這個規矩，想當初郭紹在東京兵變如果失敗，也是這個下場，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妻子符二妹、甚至符金盞都會受辱……可能下場比周憲和周嘉敏悲慘多了。
　　李煜終於開口道：“我愧對祖宗，丟掉了李家的基業，失去了壹切……”
　　郭紹脫口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世道就是這樣的。妳看，我對妳還沒那麽野蠻。”
　　他把目光從皇位收了回來，畢竟仰著頭看人不是那麽舒服。李煜還在感嘆悲傷，但是郭紹不想陪他浪費光陰了。郭紹在臺階下面走來走去，思索了壹遍。
　　他終於說道：“南唐國主還是自焚罷。我也覺得妳應該那麽做，反而是最好的選擇。國家破亡，自盡殉國，最後給自己掙了點臉面和氣節，將來在青史上名聲好聽得多。”
　　李煜沒吭聲。
　　郭紹稍等了片刻，又想起另壹件事，周憲說無顏面對李煜……死了就不用面對了。
　　他遂不再猶豫，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吩咐身邊剩下的侍衛：“幫他放了火出來。”說罷疾步向殿門口走去。
　　卻不料這時李煜忽然站了起來，壹聲不吭疾步跟著向門口出來，郭紹站定腳步，回頭楞了楞。侍衛立刻拽住李煜，二話不說拔出腰刀就在李煜的兩條大腿上各捅了壹刀，“啊！”李煜痛叫了壹聲，撲倒在地上。
　　侍衛便走上去撿起宮燈，正欲放火。
　　郭紹立刻又返身回來，從劍鞘裏拔出劍來，說道：“活活燒死確實殘忍了點……妳雖然派人先刺殺我，不過我也不太仇恨妳。好歹南唐國主將來可能會是歷史名人，我好心送妳壹程罷！”
　　李煜瞪圓了雙瞳，忙道：“郭將軍別殺我！”
　　郭紹搖搖頭：“妳放心，我不會縱兵殺妳的嬪妃和家眷，更不會淩虐南唐國百姓。這塊土地，很快就會歸復九州壹統。安心上路罷……”
　　郭紹壹面說，壹面抓起李煜的袍服按在劍身上，然後對準左胸把劍緩緩插了進去。鮮血沒有飛濺，只是很快浸濕了擋在劍身上的壹團布料，李煜的目光也很快渙散。
　　“放火！”郭紹把劍往地上壹扔，手在屍體的衣服上擦了壹把，轉身就走。
　　他走出宮殿，裏面很快就燃起了火光。觀察四周，這座大殿周圍沒有建築相連，旁邊還有壹些大水缸，火勢應該難以蔓延。
　　殿外的眾將士看著裏面的火，又紛紛望著郭紹。郭紹大聲道：“南唐國主是自裁死的！”
　　他說罷便走，只覺得手上的血跡黏糊糊的，見不遠處有壹條小溪，便走過去洗手。就在這時，只見王樸和史彥超等人走過來了，紛紛觀望那座大殿。
　　郭紹轉頭看時，只見火勢已經沖上屋頂，整個宏偉的宮殿已漸漸被火焰和濃煙吞噬。史彥超道：“嘿！郭大帥，咱們好不容易滅了國，叫兄弟們在這裏殺個痛快怎麽樣？”
　　王樸頓時和郭紹面面相覷。郭紹咳了壹聲，說道：“史彥超聽命。”
　　史彥超神色壹凝，忙抱拳執軍禮。
　　郭紹道：“著令史彥超，立刻率本部兵馬出城，於江畔駐紮，聽候調令。”
　　史彥超的臉頓時壹黑，壹臉不悅道：“娘的，每次打前鋒沖前面不是我？打完就想把我調走，老子幹嘛拼殺的！”
　　郭紹道：“這裏手無寸鐵的人和咱們又沒仇，殺他們作甚？天下人就是被咱們這種武夫弄怕了，再不節制，以後飯碗都得丟，妳以為手裏光有刀槍就能很厲害？”
　　王樸聽罷贊道：“郭大帥真英雄也。”
　　史彥超悶悶不樂。郭紹問道：“妳到底遵不遵軍令？”
　　史彥超抱拳道：“得令。”
　　郭紹離開此地，登上皇城城樓觀望這座皇宮的景色。他再度想起了李煜，覺得唯壹此人死掉唯壹損失的就是那幾首亡國後的好詞。當下也沒多想，叫人準備紙墨，將熟知的壹首寫了下來，準備讓李煜在九泉之下冠名。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
　　郭紹寫完，讀了壹遍，總覺得這詞哪裏不對。亡國的哀怨之詩……郭紹現在怎麽也覺得不喜歡，反正是個人的喜好對這種格調不滿。同樣是亡國的人，屈原的《國殤》“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那種戰死玉碎的悲壯氣概，更讓郭紹贊賞。
　　他拿起這首詞，在女墻內踱來踱去，終於將其撕成了碎紙，然後往城下壹拋。頓時紙片如同喪事上的紙錢壹樣在空中飛舞。
　　去罷！雖然是千古絕唱，但郭紹私自的願望，希望在這個世界、這塊土地上不再有這樣的悲情。與子同仇般的氣概，越來越被丟掉了，還不如撿回那些東西。郭紹昂起頭，仿佛在空中聽到了遠古先祖開疆辟土的粗獷雄壯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