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野馬

　　楊月娥生病了，說是她壹直都喜歡吃酸甜的東西，加上這陣子天熱，她就用冬天窖藏的冰、蜂蜜、醋做粥，貪嘴吃壞了肚子，現在壹直在房裏呆著不出來。
　　郭紹頓時想起陸小娘，這不是現成的郎中，於是找陸小娘進後園看病。陸小娘怎會住在府上，人們已經知道來龍去脈。
　　陸小娘跟著壹個黑壯婦人進門樓，她提著壹個箱子，忍不住又多看了壹眼這虹橋壹樣的門樓。及至進了後園，頓時便看見湖光水色，水榭亭臺、廊廡迂回，比涿州巫山縣的縣衙還氣派得多。
　　黑壯婦人把她帶到了湖邊的壹棟房子裏。陸小娘走進去，先忽視了郭紹，目光立刻被三個漂亮非常的女子吸引，她立刻楞在那裏……記得郭紹說過他的小妾怎麽挨餓，還自己做飯很好吃，陸小娘還以為他不過養了幾個普通的妻妾，哪料是這般光景。其中兩個長得差不多，另壹個身段修長眼睛彎彎的女子最是美艷，陸小娘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
　　那明眸如月亮般的美人兒微笑著說道：“這就是府上的貴客陸神醫吧，家裏有個妹妹生病了，想請陸神醫給瞧瞧。”
　　郭紹的聲音道：“陸娘子，她們是我的家眷，內人、李圓兒……她是玉蓮。”
　　陸嵐的目光特意從壹個打扮最素的女子身上掃過，當下有點拘謹，便壹聲不吭地微微見禮。那夫人卻是毫不為意，活潑地上前壹把拽住陸嵐的手，走到桌子跟前：“陸娘子挑壹件，當是請妳診病的酬謝。”
　　陸嵐看了壹眼，頓時對丟在旁邊的壹支玉石雕琢的短管很有興趣，便不客氣地拿了起來在手裏把玩。
　　夫人興致勃勃地問：“陸娘子知道是什麽東西？”
　　陸嵐搖搖頭：“不過我拿這個東西有用……挺溫潤光滑的。”
　　夫人大方地說道：“那便送妳了。”
　　陸嵐雖不客氣，但馬上就開始用心詢問病情前後的事。聽說只是飲食受涼壞了肚子，當下便道：“馬上就治好。”
　　郭紹在旁邊樂了：“神醫就是神醫，中藥不是見效很慢？”
　　陸嵐不以為意道：“醫病又不用拘泥於服用湯藥，法子是有點尷尬……不過她是郭將軍的妾，婦人倒沒甚關系。我會和她說明白的，吐瀉之癥會讓身子脫水，影響容貌，立刻治好少受罪。不過妳們要回避壹下了。”
　　夫人道：“玉蓮妳和月娥最好，去找個砂罐，帶陸娘子過去罷。”
　　陸嵐說道：“不用熬藥，燒壹盆溫水。”
　　玉蓮便帶著陸嵐離開了廳堂。郭紹在凳子上坐下來，好言問李圓兒：“圓兒在府上還住得習慣麽？”李圓兒輕聲說道：“夫人對人挺好，漸漸有點習慣了。”
　　符二妹聽罷笑道：“就這麽幾個人，天天都在壹起，我可沒欺負她們。”
　　郭紹點點頭，說道：“今天去上朝，太後說要賞壹匹好馬，讓明日壹早去皇城北苑。二妹等人成天都在這園子裏，我也沒帶妳們出去遊玩，有時候想想挺虧待，明天正好有機會，壹起去北苑騎馬。”
　　李圓兒不動聲色道：“清清白白的女子不都是成天在家裏，誰也不願意常常出去拋頭露面，阿郎不必那樣說。”
　　符二妹卻壹臉興致，眼睛裏全是笑意：“好久沒騎馬了，夫君不在我又不敢騎，明早妳帶我騎馬，我還要射箭，讓大姐看看我的能耐！”
　　郭紹抓住機會說道：“太後也沒妳厲害……對了，陸娘子的爹已經過世無依無靠，二妹妳看，她醫術了得；當然如果二妹不喜歡她，我趁早心裏有個數。”
　　符二妹笑嘻嘻地說道：“妳惦記讓人家做妾？看在妳帶我騎馬的份上，我同意了。”
　　……皇城北苑，宮城門外面壹大片草場，東北邊地勢起伏不平，綠色的緩坡遠處，城墻在晨曦之中露出連綿的黑影。清晨空氣濕潤，草葉子上還沾著露珠。
　　此時宮城外綠色的草地上，壹片黃色的傘蓋和淺紅的屏風已經擺放好，許多的宮女宦官正在那裏忙活。
　　宮門緩緩開啟，壹隊整齊的鐵甲騎兵列隊而出，後面又是許多宮人，壹輛寬大的馬車上四面敞著，上面有壹把圓傘。符金盞正端坐在圓傘之下，她出了宮城，便仰起頭，微笑著深吸了壹口清新的空氣，壹臉的愜意。
　　到了早已準備好的地方，符金盞在近侍的攙扶下，款款走下馬車，長裙都拖到了草地上。她走上壹面大屏風前的禦塌上，拂開寬袖，正身坐在上面。壹個年輕武將從馬上跳下來，單膝跪在前面：“臣內殿直都指揮使杜成貴叩見太後。”
　　符金盞微微側目，旁邊侍立的杜妃便上前了幾步，符金盞輕聲道：“妳們姐弟很久沒見了，妳去和杜將軍說說話罷。”
　　不多時，又有壹個武將前來稟報：“郭都點檢往北宮而來，求見太後。”
　　“帶他過來。”符金盞的眼睛更明亮了，“那匹馬，也牽過來。”
　　“喏。”武將應道。
　　符金盞看著東邊太陽升起前橙黃的流光，矯健的戰馬在草場上奔騰，如月的眼睛裏露出笑容：“真是個叫人高興的早晨。”
　　宦官楊士良立刻躬身道：“天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太後與民同樂。”
　　不多時，只見壹輛馬車從草場上行駛過來，停下來後，便見壹身武服戴束冠的郭紹從馬車上下來，他轉過身伸出手，便有壹只玉白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裏，符二妹接著就出來了。
　　符金盞見狀眉頭很細微地微微壹皺，卻不是不想看到妹妹，是沒料到符二妹今天會來。
　　只見符二妹穿著翻領袍服，下穿褲子皮靴，頭上還戴著襆頭。看她這身打扮，像是要來騎馬的壹般。接著又有三個穿著顏色不同襦裙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那郭紹，把妻妾全帶來了。
　　幾個人朝這邊很明顯的傘蓋下走來，郭紹率先單膝跪地，幾個女子也跪伏在地行禮，“拜見太後。”
　　“郭將軍不必多禮，妳們平身罷。”符金盞從容舒緩地吐出壹句話，然後笑吟吟地親切招呼道，“二妹，到我身邊來。”
　　“大姐。”符二妹壹身利索連壹件首飾都沒有，輕快地走了上來。符金盞當眾在符二妹耳邊悄悄說道：“我看妳精神挺好，昨晚夫君被搶去了罷。”
　　旁人不知她們說什麽，只見符二妹臉色壹紅，嬌嗔道：“大姐真是管得寬！”
　　符金盞壹面和二妹親熱地說話，壹面用目光從另外三個女子身上掃過。其中壹個玉蓮，她認識，幾年前就做過自己的侍女，世事真是奇妙，現在居然是妹夫的小妾；另外兩個符金盞第壹次見……但她很快就猜出誰是楊氏了，便是在揚州被先帝賞給郭紹的美女。
　　三個女子走到了邊上侍立，符金盞看著李圓兒道：“李圓兒過來，擡頭讓哀家看看。”
　　李圓兒忙恭順地走了過來，符金盞稱贊道：“弱骨豐肌、五官端莊，真是委屈妳了。”
　　“都是妾身自己願意的，談不上委屈。”李圓兒在這種場合卻不怯場，口齒清楚地說道。
　　符金盞微微點頭，伸手到坦領禮服的頸窩，解下來壹條很寬的金項鏈，上面五光十色各種珍珠寶石繁復地鑲嵌其上，價值難以估算。符金盞道：“早就聽李將軍（李處耘）說起過他的女兒賢淑知禮，我第壹次見妳，沒有什麽見面禮，拿著罷不要推辭。”
　　李圓兒忙跪謝道：“臣妾謝太後恩賜。”
　　符金盞又轉頭對二妹說道：“二妹瞧瞧，圓兒可不比妳差，妳可別仗勢欺負人家；雖然名分有別，妳也得把圓兒當作姐妹壹樣對待。”
　　符二妹道：“我誰也沒欺負，也沒人欺負我。”
　　就在這時，便見壹個武將牽著壹匹通身烏黑的高頭大馬過來。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那武將長得不算矮，馬頭竟然和他差不多壹般高。無論是北方遼國、還是中原，很少見這麽大的馬，光是氣勢就不得了。
　　……郭紹也壹下子被這匹馬吸引了，比起之前董遵誨送的昂貴寶馬更高壯，而且毛色油光水滑，連壹絲雜毛都沒有，非常漂亮。那馬肩上的肌肉線條，充滿了力量和優美。
　　他壹看到這匹馬，腦海中就浮現出在蜀國遂州馳馬時的速度，風馳電掣壹般的咆哮。就算郭紹對馬研究不多，也看得出來，這匹馬可遇不可求，非常罕見。
　　果然符金盞的聲音道：“先帝想馴服它，還被摔著了，大臣遷怒欲殺之，先帝也舍不得傷它。所有人都說它是良馬，可就是又野又烈。”
　　宦官彎腰道：“稟太後，它本身就是匹被抓獲的野馬，不是飼養的。”
　　郭紹走上去，那馬瞪圓了眼睛瞧著自己，卻顯得十分安靜，壹時間看不出來很野。他伸手去摸馬的臉，那馬頓時噴出壹口氣來，揚起蹄子要踢他。
　　旁邊的武將忙道：“郭將軍小心。”
　　符金盞道：“哀家要把此馬賞賜給郭將軍，誰能替郭將軍馴服它，賞錢五百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