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精貴的馬桶

　　蜀國皇室已被遷往皇家別院，只剩下孟昶和花蕊夫、以及幾個親近的內侍，限期已到，他們終於離開皇城。
　　濕潤的氣候，哪怕是夏季的清晨也白霧蒙蒙。孟昶從禦輦下來，在皇城門口換乘馬車，昔日前呼後擁的儀仗已經不在，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數人。孟昶的膚色白凈，但臉色很不好，顏色是壹種酒色過度的蒼白，印堂還隱隱發黑。他臉上並不太胖，穿著寬松的袍子便不顯胖，但大夥兒都知道他有胖又虛，上馬車時竟然不能爬上去，幸好又內侍幫忙扶了他壹把。
　　他上車後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壹眼很有氣魄的宮城，嘆了壹口氣。
　　花蕊夫人順著他的目光也最後看了壹眼宮樓，在白霧朦朧之中，這富麗堂皇的宮室仿佛不過就是壹個夢。她沒有孟昶那麽心痛，畢竟這座皇城從來沒屬於過她，現在就當作是壹個驛站般的停留點而已，終究是要走的。
　　旁邊的小門內外有很多周軍將士和官吏，旁邊擺著壹張桌案。裏面不斷有箱子擡出來，先放在門口打開，壹些官吏在那裏翻騰，還有人在旁邊寫著字。這場面，難怪孟昶嘆氣，眼睜睜看著自家的東西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慢吞吞地運走，卻毫無辦法，能好受得了？
　　壹隊周軍騎兵帶著花蕊夫人等乘坐的兩駕馬車離開了這裏，可能永遠都不能回來了。不過這個她住了幾年的皇宮勢必會難以忘記。
　　他們被帶到了周軍的中軍行轅，外面的道路上十分擁擠，很遠的路口已經設了路障不準行人過去。馬車很艱難地才能擠過去。花蕊夫人挑開車簾看了壹眼，全是周軍將士，吵鬧壹片。
　　有個漢子正站在大門口大聲念東西：“虎賁軍第三軍第五指揮，銅錢六萬貫、絲綢壹千匹、布五千匹、白銀三百八十錠。軍功如下……”
　　壹群人在門外激動地大吵大鬧：“壹人多少？”“娘的，自己算……”“銅錢也有壹百多貫，誰帶麻袋了？”“賣麻袋，壹貫壹只，不講價！”“李三，妳親娘，搶錢嗎？”
　　孟昶也在聽，頓時罵道：“這算什麽？剛從朕的皇宮裏搶了東西，就地私分？”
　　花蕊夫人小聲道：“王上，以後不要自稱朕。”
　　孟昶氣呼呼地沒吭聲。
　　前面帶路的武將在門口說了幾句話，馬車便不起眼地趕進了院子裏。院子裏沒那麽吵鬧了，但人很多，盡是武夫。花蕊夫人拿了帷帽戴上，跟著從馬車裏走出來。
　　“郭大帥就在大堂裏，隨我來罷，侍從在外面等著。”帶路的武將說道。
　　大堂上幾十個武將分兩邊亂糟糟地站著，見孟昶等人過來紛紛側目。只見郭紹正坐在上面的位置上，拿著壹個橢圓的東西在看。
　　花蕊夫人從絲巾裏只看了壹眼，頓時覺得很尷尬。因為那是個馬桶！
　　周軍搶得很徹底，連馬桶都搶回來了……不過那確實不是壹般的馬桶，是“皇帝”使用的東西，通身黃金打造，上面鑲嵌了溫潤的良玉，下面有很多寶石裝飾。
　　“這玩意是拉屎撒脲的？”壹個黑壯的武將瞪著眼睛道。
　　郭紹把馬桶遞了過去，擡頭看著進來的孟昶和花蕊夫人。那黑壯武將十分惡心，竟然把臉湊過去吸著鼻子猛聞。
　　“孟某前來拜見周軍大帥。”孟昶執禮道，臉卻撇在壹邊。花蕊夫人看得出來他十分羞愧。
　　郭紹道：“蜀國主無須多禮，在中軍安頓下來，隨軍回東京拜見太後和皇上。”說完他又對走上前來的壹個文官說話：“不是有壹種專門夾金銀的鉗子，派人去找壹些來，讓各部將帥稱好重量。”
　　“喲謔！”壹個大漢盯著孟昶轉悠，“這就是大蜀皇帝呀？”
　　“哈哈哈……”壹眾人頓時哄堂大笑。
　　孟昶的臉已經紅了，埋著頭不敢吭聲。花蕊夫人站在旁邊也沒出聲，她無可奈何。
　　那個拿著馬桶的黑壯漢子嚷嚷道：“這玩意能裝那臟汙？不得了，把褲子脫了，叫咱們看看妳的有啥不同！”
　　“哈哈哈……”
　　另壹個武將道：“旁邊那娘們不錯，嘖嘖。”頓時有人喝道：“休得無禮，那是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晚上陪郭大帥睡的，妳就別動心思了。”
　　壹個馬臉兇狠的大漢哼哼道：“錢大夥兒也分了，大哥弄個有名氣點的娘們，妳們不服？誰他娘的敢動大哥的女人，老子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孟昶羞憤交加，指著那武將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武將雙手叉腰，笑道：“惱了？那咋地，惱壹個給老子瞧瞧，妳真還把自個當大蜀皇帝哩？”
　　“住口。”忽然郭紹開口道，“蜀國主夫婦怎麽處置，應由太後做主，諸位不得驚擾。”
　　大夥兒頓時停止了對孟昶的羞辱。花蕊夫人擡頭看時，只見眾將紛紛轉身面向郭紹，無不規矩了。她明明聽得剛才郭紹就說了壹句話，聲音也不大。
　　眾人都等著他發話，不料郭紹轉頭道：“王相公，妳和向拱、曹彬等人駐守此地，殿前司諸軍克日啟程返京。蜀國各地稅收、律令暫且照舊，蜀軍降兵等待侍衛司派人整編。”
　　漸漸地壹群人又各自說起話來，但沒有人再羞辱孟昶，只視若無睹。
　　郭紹道：“盧成勇，妳找個安穩的地方把蜀國主等人暫且安頓。”
　　孟昶夫婦這才得以離開這地方。孟昶拂袖轉身，花蕊夫人只好替他向郭紹屈膝作了個萬福。
　　名叫盧成勇的年輕武將帶著花蕊夫人等壹行人離開了嘈雜的前院，孟昶壹路上壹言不發。終於找了間房屋安頓下來，那武將在門口說道：“吃飯的時候，妳們派人去廚房取。需要啥，讓外面的侍衛告訴我，我叫盧成勇，郭大帥身邊的親兵副指揮。”
　　“勞煩盧將軍。”花蕊夫人客氣地說道。
　　周軍武將剛走，孟昶便勃然大怒，說道：“這些無恥的武夫！完全沒有禮義廉恥，竟然當眾拿貴妃羞辱……”他氣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宦官急忙拂著他的背勸道：“主人息怒。”
　　孟昶扶著墻壁，趕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從懷裏掏出了壹個盒子，手都在抖。宦官忙接過盒子，從裏面拿出壹枚黑乎乎棗大的丸子，回頭喊道：“水！水！”
　　花蕊夫人忙親自上前幫忙，等孟昶服用了藥丸，他才漸漸安生下來。
　　“王上，以後不要吃這種藥丸了，那些方士害得妳還不夠苦麽？”花蕊夫人幽幽勸道。
　　孟昶吃了藥丸之後，臉色漸漸變得紅潤，氣色也好了。他看著花蕊夫人，便伸手拉她：“咱們到床上去。”
　　“妳……”花蕊夫人皺眉。好在旁邊的幾個宦官宮女似乎習以為常，壹個個面不改色，全當沒聽到壹樣。孟昶拉著花蕊夫人的袖子，臉頰殷紅的顏色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十分怪異。
　　他站了起來，花蕊夫人忽然甩開袖子，說道：“白日晴天的，外面那麽多人。”
　　孟昶道：“以前我要臨幸誰，誰不是高興萬分，還管白天黑夜？”
　　花蕊夫人忽然有種很抵觸的感覺，壹點心情都沒有，當下便對旁邊經常服侍孟昶的侍女輕輕說道：“妳扶主人去裏面的臥房。”
　　“喏。”侍女順從地走了上來。
　　孟昶不高興道：“給我滾！我要芙蓉。”
　　花蕊夫人轉身就走：“太荒唐了！”孟昶大怒道：“反了！反了……”
　　她走出門口，朝陽的光輝照射在身上，長長地呼吸了壹口，這才舒服了壹點，只覺得那屋子裏悶得慌。
　　花蕊夫人在走廊上壹言不發地慢慢踱步。就在這時，便見壹個高高個子的女子走了過來。她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喜悅的表情，喚道：“京娘。”
　　京娘壹開始的神情冷冰冰的，但壹看到花蕊夫人就露出了壹絲暖意。花蕊夫人瞧在眼裏，迎了上去見禮。京娘忙扶住：“夫人這樣，反倒見外，挺不自在的。”
　　花蕊夫人道：“京娘真不見外？我也不想和妳見外的，每次見到妳，就像見到家裏人壹樣很親切。”
　　京娘沒接她的話，沈默了片刻才道：“蜀國主的處境我管不了，但夫人我能管；就算不幸發生了什麽，妳跟我在壹塊兒就行。”
　　倆人壹邊走壹邊說話，原來京娘在住在這內院裏面，花蕊夫人徑直跟著她走進了住處。只見京娘從腰間解下劍來，霸氣地“啪”地壹聲放在桌子上，提起茶壺倒了壹盞冷茶，左手扶著髖部，右手握起茶杯壹飲而盡。
　　她喝完才道：“只有涼的，我給妳燒開水。”
　　“不用，我不渴。”花蕊夫人打量著京娘，輕輕說道，“郭大帥府上不止京娘壹個女子罷？聽說他娶的是太後的妹妹……妳這樣不好抓住他哩。”
　　“我怎樣？”京娘皺眉道。
　　花蕊夫人拉著京娘的手，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壹句話。京娘聽罷若有所思，坐在凳子上悶悶不樂。
　　花蕊夫人嫣然壹笑，又好言道：“不過沒關系，姐姐的底子好。”說罷目光從她高高的胸脯和腰臀之間掃過。說著說著，便稱呼姐姐了，京娘也沒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