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猛將牽馬

　　面相兇狠的漢子雙手抓著那小娘瘦弱的身體，壹放手就可能讓小娘的腦袋落進鍋裏，若是被沸水壹燙，悲慘的場面不堪想象。
　　並且那廝似乎還有點頭腦，郭紹幾句話忽悠不了他，便道：“我有個提議，兩匹馬換小娘子的性命。咱們兄弟先帶著兩個妳們的人離開此地，留下戰馬兩匹；妳們放過那小娘子，然後騎馬走。如果咱們回來見到小娘子毫發無損，便放走妳們的人。何如？”
　　被刀架住的其中壹人忙道：“堂哥，妳可別丟下兄弟啊！”
　　“住嘴！”兇狠漢子立刻罵了壹句。
　　郭紹壹聽有人叫堂兄，心下便更加有數了，當下不等那廝回答，便招呼羅楊二人道：“咱們先走。”
　　說罷便押著兩個做賊人的流民往外走，並且牽走了壹匹膘肥的馬。
　　幾個人沿著屋後的路，走了壹陣，楊彪惱道：“還留著這倆累贅作甚，先砍了！”
　　二賊人面生懼意，郭紹阻止道：“謹防那廝耍詐，這倆人算壹張底牌，甭管有用沒有，留著必要的時機再出手。”
　　就在這時，後面響起了馬蹄聲。
　　郭紹當機立斷道：“三弟，看著這倆人最後走，亂動就殺！二弟，妳去屋裏看看情況，守住房門。”說罷翻身上馬，騎著馬提起弓箭就往回疾奔。
　　沖回那家茅屋跟前，只見壹騎正在路上慢跑；另壹騎卻在旁邊不遠的地方，壹個人仰躺在地上好像從馬上摔了個半死。前面那騎跑得很慢，因為下坡的路反而不好跑馬，壹不小心就會人仰馬翻。
　　那廝還未跑出百步，郭紹徑直從馬上跳將下來，拈弓搭箭，瞄準那廝的後背，“啪！”那人慘叫壹聲應聲落馬。
　　郭紹見壹擊而中，遂走到摔了半死的那漢子面前，提著他的胳膊就往回拖。
　　這時那老漢帶著小娘子已經到了院門口，小娘子跟在後面走路，看來沒什麽大礙，郭紹便松了壹口氣。不然這姑娘這麽小就被沸水煮，實在有點看不過去。
　　老漢拉著小娘跪在郭紹的面前：“草民和小女叩謝軍爺的大恩大德！”說罷按著小姑娘的後腦勺磕頭。
　　郭紹上去扶起他們。聽得老漢說“小女”，郭紹有些納悶……這姑娘看起來可能最多十二三歲，這老漢是她爹？細看這下，他發現老漢的年齡好像並不大，可能就四十左右，不過似乎是因為生活太苦，看起來很顯老。
　　這時“老漢”拿袖子專門擦了壹把旁邊小姑娘的臉，這個動作頓時吸引了郭紹的註意，因為他突然有種很怪異的感覺，老漢好像正在擦壹件物件似的。郭紹看了壹眼那小姑娘，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因為很瘦臉型成瓜子型，皮膚泛著菜色，嘴唇很幹起皮了，睫毛被眼淚打濕了還沒幹，眼圈也紅的，壹雙大眼睛顯得很無辜……主要是郭紹覺得這小姑娘很眼熟，立刻就想起了玉蓮，特別是眼睛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像。
　　這時羅猛子押著兩個垂著頭的賊人過來，楊彪壹見大怒，提起刀就大步走上去，楊彪的長相本來就兇神惡煞，壹發怒更加嚇人，倆人嚇得直抖：“不要……不要……”
　　郭紹忙上前壹步，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片刻後就響起兩聲慘叫，楊彪臉上濺上了血，更加可怕，回頭又盯了剩下那個賊人壹眼，那賊人頓時壹軟，雙膝跪倒在地。
　　小姑娘伸手去拉郭紹的大手，郭紹按住她的肩膀，說道：“妳太小，不適合看。”她聽罷抓著郭紹的手力氣減弱，但握著他的手沒動。
　　“啊！”又是壹聲慘叫，楊彪壹刀就砍了。
　　旁邊的老漢也是嚇得臉色發白。
　　這時郭紹才放開手，轉身去牽馬，被騎走的那匹馬也自個回來了。羅猛子道：“嘿，妳們家有水麽，給俺們把水袋灌滿便走。”
　　老漢忙雞啄米地點頭，趕緊雙手接了水袋往屋裏跑。
　　三人等待的光景，郭紹又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姑娘兩眼，小姑娘也擡頭看他，二人壹高壹矮默默對視了壹眼。郭紹開口問道：“妳家姓什麽？”
　　“姓董。”小姑娘小聲答了壹句。
　　郭紹“哦”了壹聲，從馬背上取下幹糧袋向她丟了過去。小娘沒接住，從地上撿了起來，打開壹看是烙餅，立刻就拿了壹個出來，背過身去，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壹只兔子吃東西壹樣的聲響。
　　老漢提著水袋走了出來，瞪大眼看了小娘壹眼，竟然不顧在人前使勁咽了壹口唾沫。
　　郭紹見狀又把另壹匹馬上的糧食袋送給老頭，裏面有些大米，用布袋裝著。
　　羅猛子道：“大哥，俺們這便可以走了！”
　　董老漢忽然說道：“軍爺，您要是看著俺們家三妹好，要不買去罷！”
　　郭紹壹摸身上：“我們兄弟都沒帶錢。”
　　董老漢轉頭看著膘肥體壯的戰馬：“用馬換也行！”
　　郭紹道：“這是軍馬，妳不怕馬被收走，還被官府栽贓個盜竊軍馬的罪名？”
　　“這……”
　　郭紹沈吟片刻：“妳們家還有別的人口麽？妳們這地方如此貧瘠，兵荒馬亂饑荒不斷，遲早得餓死。要不妳們父女都跟我走，以後妳替我餵馬，我保妳們天天吃飽飯，而且有白面吃。”
　　董老漢頓時動心：“天天吃白面？軍爺說話算數？”
　　郭紹想到自己壹回京，最低最低也會升個指揮使，手下至少五百口軍漢，還養不起兩個人？他笑了笑：“妳覺得我讓妳們吃不起白面？”
　　董老漢尋思了半天，咬牙道：“成！俺這壹戶就剩兩口人了，山那邊還有兩個兄弟，不過分家了的……軍爺等等啊，俺先去和兄弟家言語壹聲……這幾具屍首，能不能煩勞軍爺帶走，送到官府去？”
　　郭紹道：“那妳趕緊去。”說罷又回頭道：“三弟，進屋找找?頭鏟子什麽的，咱們往後山挖個坑，幫他們埋了。”
　　小娘還站在那裏吃，董老漢拉了她壹把，帶著壹塊兒走了。人還沒走遠，楊彪就當著人說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廝看著可憐，狡猾得很，怕大哥只帶小娘走了。”
　　郭紹不語。楊彪又哼了壹聲道：“咱們要是那種人，直接搶了就走，能把咱們怎地？小人就是小人！”
　　羅猛子嘿嘿笑道：“大哥莫不是想討那小娘做媳婦？”
　　楊彪唾了壹口罵道：“呆貨！大哥回去起碼升個指揮使，不說門當戶對，如果要挑個百姓家的小娘子，東京那些娘們不得眼巴巴願意讓大哥挑揀？幹嘛挑這山裏的丫頭！妳不瞧瞧，瘦成什麽樣了，又小，壹把骨頭裹張皮，有意思嗎？”
　　三人壹面罵壹面閑扯，趁著壹塊兒進去找工具的當口，郭紹意外有興趣地觀察了壹番房屋。草頂土墻，修得很毛糙，采光出奇得差，裏面有兩間屋連壹扇窗戶都沒有。更叫人驚訝的是，有壹堵墻居然是竹篾糊上泥巴做的。
　　三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把死人擡到後山，便開始挖坑，弄了壹身的汗。他們就是想討口水喝，結果弄出這麽多事來，不過沒人抱怨。老漢回來了，還帶著幾個同樣襤褸的村民，也幫著挖坑，忙活半天才埋好。
　　這世道兵荒馬亂的，死幾個流民賊人，似乎也沒人太在意。
　　那老漢說要收拾收拾東西，楊彪頓時大怒：“磨嘰啥，老子壹把火給妳燒了！”嚇得那老漢渾身都是壹顫，楊彪這廝的樣子真是鬼都害怕的主！
　　郭紹面帶笑意，說道：“留給後山的兄弟罷。”
　　壹行五人，遂在幾個村民的目送下離開了山村，破成那樣，老漢還壹連回頭看了好幾眼。郭紹也不避諱，徑直握住小娘的細腰，把她給抱到馬背上，她趕緊抱住了馬脖子，讓那戰馬很不爽地從鼻子裏“噗”地噴壹聲，甩了甩馬頭。郭紹柔聲道：“別怕，放松壹點，我拉著韁繩呢。”
　　楊彪好奇地瞧了郭紹壹眼，羅猛子笑道：“讓我朝禁軍指揮使牽馬，得皇帝才敢吧？”
　　郭紹笑道：“上峰大將也敢，可我去給上峰牽馬的話，將士們不得說我是馬屁精？”
　　“哈哈……”
　　小娘子低著頭，偶爾郭紹轉頭時，會發現她在悄悄看自己。郭紹怕嚇著她，便盡量隨和地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三妹。”
　　郭紹又問：“上面還有姐姐和兄長？他們人呢？”
　　董老漢搶著答道：“她大姐……嫁了，嫁遠方去了。她二哥前年跟人壹塊出去逃荒，至今沒回來，不知道死活。”
　　郭紹回頭問道：“真是嫁了？不是被妳賣了？”
　　董老漢瞪眼道：“說哪裏的話，要不是饑荒壹顆糧都沒了，俺也不會賣兒賣女哩！起先三妹的事……俺覺著軍爺人好，以為跟著軍爺還能吃口飽飯，總比留著餓死強！”
　　郭紹便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又說道：“以後妳可以稱呼我主公，妳有名字的吧？”
　　“主……公，俺叫董瓦匠。”
　　郭紹隨口道：“瓦匠的頭頂無片瓦，卻是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