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西風緊

歷史軍事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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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黃歷

十國千嬌 by 西風緊

2025-3-10 20:58

  晚春的飛花在空中悠揚飄散,褐色的地面上斑斑點點。郭紹站在縣衙門口,看了壹眼旁邊的幾個婦人。京娘穿著皮甲配著劍,她後面站著壹個黑壯的婦人背著壹個大包袱。
  巫山白姥壹身布袍,頭發全白用布包著,也背著壹個包袱。郭紹把目光停留在陸嵐這個小娘,胸脯脹鼓鼓的,腰臀壹看就是年輕小娘;妹子的身段是非常不同的,壹眼就看得出來。
  “妳們不是要啟程,郭大帥盯著我看什麽?”陸嵐嘀咕道。
  郭紹便勸道:“行軍布陣,壹路上很艱辛,婦人也不方便。這樣,讓妳三姨跟我們去成都找人;我派人送妳去東京。這點事妳們還信不過我麽?”
  陸嵐小聲道:“我擔心三姨在路上沒個照料,三姨沒出過遠門……郭將軍,我就跟到夔州,瞧瞧三姨路上是否安生,然後就去東京如何?”
  郭紹壹尋思巫山縣到夔州也就壹百來裏路,沒幾天就可以送走她了,當下便道:“此言當真?君子壹言……”
  “駟馬難追!”陸嵐爽快地說道。
  郭紹點點頭,擡頭看天:“只願老天爺三四天別下雨。”
  ……
  兩天後,下雨了。
  夔州中軍行轅的大堂內,寧江節度使高彥儔站在大門口望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說道:“這雨下得好!”
  公座上正在拿著卷宗看的東路軍監軍王昭遠隨口問道:“好在哪裏?”
  “下著雨,周軍怎麽走山路到夔州來?”高彥儔道,“這季節,要是下個壹月半月的小雨,不用太大、就這麽陰雨蒙蒙,夔州就能多守好壹陣。”
  王昭遠道:“什麽山路?周軍難道要翻瞿塘峽的山過來?”
  高彥儔道:“從赤甲山(瞿門北山)北面過山,沿草堂河谷南下;然後渡瀼溪就兵臨夔州城下。周軍還走瞿門作甚?”
  本來還很淡然的王昭遠眼睛壹瞪,驚得站了起來:“妳怎麽不早說?!”
  “王監軍運籌帷幄、掌東路兵權,難道連夔州壹地周圍的地形和道路還沒搞清楚?”高彥儔也詫異道,“我以為妳早就壹清二楚,所以才沒多言。”
  王昭遠的幕僚幫腔道:“王副使才到夔州多久?既要部署防務、又要謀劃大略,哪能對什麽山路也摸得壹清二楚?高將軍既然早就在夔州做節度使,這等要緊的事竟然現在才說!”
  高彥儔皺眉無從辯解:“這……”
  “山路?”王昭遠只是震驚了壹小會兒,很快就淡定下來,“山路能走大軍?”
  高彥儔道:“只要鐵了心想去壹個地方,就壹定能走大軍。蜀道上懸崖峭壁也能修出路來,何況只是山路?咱們把瞿門的棧道燒了,周軍如果不想等著慢慢修繕棧道,就應該會另找路過來……不過王副使稍安,現在下著雨,山路上全是泥濘,還真沒法走大軍了。周軍壹時半會兒過不來。”
  “雨總會停!”王昭遠生氣道,“咱們擋不住周軍了,他們遲早要兵臨城下!”
  高彥儔也是迷惑了:“敢情王副使還曾認為周軍不會兵臨城下?”
  王昭遠道:“我把棧道燒了,我軍水師在上遊。周軍水陸無法前進,如何過來?誰知道還有壹條歪門邪道!”他伸出手指著高彥儔的鼻子直抖,“妳……高節帥!妳就算對王某有成見,也不能在軍務上知情不報,耽誤大事吶。妳是何居心?”
  高彥儔道:“我能有什麽居心,夔州守不住難道高某有好處?但咱們的人馬打不贏有什麽辦法,現在只有關閉城門死守城池,擋壹天算壹天,反正遲早周軍會來、遲早也會攻下夔州。除非這雨要是真下個壹月倆月的,周軍受不了退兵也說不定……”
  “哈哈……”王昭遠忽然仰頭大笑,“可笑!奇哉怪也!這天下還有妳這樣做武將的,還沒打就認定要敗,那咱們還打什麽?”
  “是呀,咱們還打什麽?”高彥儔怔道,“但妳我深受皇恩,也只能在此死戰盡職,雖敗也無愧於陛下、無愧於蜀中百姓。所以我才說,擋壹天算壹天,死守拖延時日是上策。”
  王昭遠氣急道:“妳等著看,看本官如何擊敗周軍。改日回朝,看我不參妳壹本!”
  ……
  此時的雨確實對周軍來說是個災難。近兩萬大軍陷在了草堂河的河谷裏。這是條小河,河谷並不深也不平坦,兩岸全是低矮但是崎嶇的山,道路也比較狹窄。兩萬人馬估摸著前後拉了十五裏遠,在半路動憚不得,已經停止行軍搭建帳篷紮營。
  郭紹杵著壹根木棍,在雨中跋涉嘗試了壹陣。他的衣服全濕,雨水從頭盔邊緣流到臉上,他伸手抹了壹把,心道:我自思沒有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這老天,早不下遲不下、偏偏現在下雨。
  “主公回去罷,兵馬、車輛在這種路上走不動。”隨行的部將勸道。
  郭紹擡頭眺望,河邊連綿不絕的帳篷,前不見首後不見尾,像壹條綿長的死蛇壹樣擺在路上。他壹步壹滑,拿木棍支撐才小心翼翼地艱難往回走。
  這裏的環境看起來山清水秀,實則並不是那麽安逸的地方。下雨壹出門簡直就是受罪,古代哪來的幹幹凈凈的水泥路,路上全是泥濘,走壹段路半截身子都是泥……泥水坑還好最多弄臟,關鍵是滑得稍微不慎就要摔跤;雨下得不大,下面是硬土、上面壹層稀泥,路還崎嶇不平。反正郭紹自己走得十分艱難,那些推著車輛和負重的士卒恐怕更苦。
  灰蒙蒙的天空,郭紹回到中軍帳篷裏已是心情低落。
  大夥兒都躲在帳篷裏烤火躲雨,裏面的地面也全是稀泥,人們砍了壹些樹枝墊在泥地上,割草再墊壹層,然後上面鋪桐油布、毯子被子,就是床。雨水還在床底下的樹枝之間流淌。
  火不敢燒得太旺,上面架口鍋當著火苗,不然得把帳篷燒起來。郭紹把濕衣服脫了下來、換了壹身臟兮兮的但幹燥的衣裳,盧成勇幫著拿樹枝掛在竈邊烤。
  帳篷裏的人見郭紹臉色不虞,都沒吭聲。郭紹猶自坐在火邊看天,心道:媽的,這雨淅淅瀝瀝、軟綿綿的就沒停的意思,不會下個十天半月吧?要是下得太久,隨軍帶的糧草就不夠了。下雨的山路,從巫山縣後方運糧便非常困難。
  郭紹坐到了壹張粗糙的案板前,從包裹裏翻出了壹張新制作的地圖,又拿出直尺估算大概路程。
  現在丟掉壹些輜重,堅持著慢慢走也能到夔州,關鍵是怕蜀軍死守城池壹時半會兒拿不下夔州,軍糧就不夠了:兩萬大軍光人吃壹天就要四到六萬斤糧,還有馬的食量更大……到達夔州離後方更遠,依靠草堂河谷這條補給線,在下雨天運糧要滿足大軍所需萬分困難。萬壹雨不停,周軍會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麻痹大意可能會承擔嚴重的後果。
  如果求穩,趁現在軍中糧食還有、路也只走了壹半,可以考慮沿原路返回,最多損失壹些輜重無功而返。可回去之後呢?還得走這條路進攻夔州……這麽瞎折騰很傷士氣,讓大夥兒冒雨在這種崎嶇的山路上連滾帶爬返回巫山縣?
  “找兩個送信的人來,給巫山縣的王溥送信!”郭紹道。
  他提起筆,措辭十分嚴重:就算組織民壯士卒從巫山縣排隊到草堂河,用人傳也要傳軍糧過來。
  就在這時,史彥超、楊彪等大將到了郭紹的帳中,壹時間帳篷裏鬧哄哄了,史彥超抱怨道:“這誰選的日子,也不找個半仙翻翻黃歷。”
  楊彪道:“大哥,現在怎辦?”
  郭紹冷冷道:“雨下多久,咱們就在這裏駐紮多久。我已決意,就算它下到明年,這次出來也壹定拿下夔州!”
  眾將壹聽,頓時停止了吵鬧,紛紛拜道:“謹遵主公將令。”
  “李大柱,妳的病好了麽?”郭紹這時忽然緩下口氣問道。
  剛剛才肅然的氣氛立刻就被他壹句話緩解,大夥兒又拿李大柱調笑起來,李大柱紅著臉,但又不敢不理會主將,只好道:“差不多……治好了。”
  郭紹又問:“妳前陣子和董遵誨去過瞿門,董遵誨回稟水陸都不能過,具體是什麽個狀況?”
  李大柱道:“俺就看到壹段激流,江寬只有幾十步,除非起很大的東風張帆吹過去,不然用槳和水車那點力,還不夠江水急沖……有經驗的纖夫能從江邊的石壁上拉船;可上遊靠著蜀軍水師,用弓弩就把纖夫射死了,蜀軍戰船上還有弩炮。”
  郭紹畫了兩條線,詳細問著蜀軍水師靠在哪裏,纖夫又從哪裏拉船。他和李大柱說完話,又提筆寫信問董遵誨,既然纖夫能走,能不能想到辦法走纖夫的路投送兵力,到達蜀軍水師的停靠點、並且要站住腳,讓蜀軍船只沒有固定的地方……按照郭紹的想法,江水那麽急,戰船光靠拋錨是定不住,只要蜀軍船只飄下來,就是被周軍戰船圍攻甕中捉鱉。
  但是具體情況還得董遵誨判斷,郭紹不在那裏,不能光憑幾句話描述和想象就下死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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