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八章 胸懷大誌
十國千嬌 by 西風緊
2025-3-10 21:00
這等場合,務求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皇帝的言行影響太大。
郭紹感受到的是尊崇、榮光,但老是這樣的處境,也會覺得不輕松……畢竟言行不能有錯,都得合禮,勢必會長期處於精神繃緊狀態。
皇帝如同是神,但卻依舊是人。人又豈能真真“天人合壹”,處處都和神壹樣光正?
郭紹知道壹到魏王府,身邊就會有大群的人圍著,每壹句話都不能亂說,壹時便沒有機會理會私事了。他尋思片刻,微微側目看了壹眼坐在旁邊的符二妹,便挑開車駕的簾子。
外面步行的宦官王忠立刻湊上前來。
郭紹道:“曹泰那奴婢執意離宮,妳們也是老友了,朕準妳去看望他。”
王忠聽罷忙躬身道:“奴婢謝陛下恩準。”
郭紹立刻放下了簾子。
王忠和曹泰很熟,但說是好友根本算不上……王忠壹開始是前朝皇帝柴榮的親信宦官,和曹泰本來就不對付,相互防著的。後來王忠又投靠了郭紹,寵信依舊,但與曹泰畢竟有舊隙,不是那麽合得來。只不過郭紹登基後與金盞沒有什麽矛盾,底下的宦官表面上不敢生事的,這點事郭紹還鎮得住。
現在郭紹叫他去看望“好友”:符金盞的近侍。王忠應該會明白什麽意思的。
郭紹當然不會隨便去見金盞,他覺得甚至應該刻意回避……雖然有些東西要做非常容易,但做得稍微難看就會反而讓金盞陷入尷尬處境。
正如這光輝的場面,皇室實在太引人註目,太需要正大光明的合禮道義!若是金盞將來名不正言不順,當眾說句話都底氣不足。
魏王府的大門口簡直是人山人海,比過年過節、辦紅白之事還要擁擠,不過道路卻被禁軍清理出來了。郭紹在前呼後擁中走下馬車時,周圍呼啦跪伏壹片,當此時的場面,就算是神仙現身凡間的虔誠也不過如此了。
王忠離開人群,在府中問壹個叫曹泰的宦官,說是他在宮中的好友,想去拜訪。
幾經周折,王忠終於在壹間屋子裏見到了曹泰。只見曹泰趴在床上,王忠壹看立刻就明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壹張圓圓的白臉上,嘴笑得合不攏。
曹泰沒好氣地看著王忠:“妳小子是來看雜家笑話的?”
“不敢不敢。”王忠憋得壹臉通紅,什麽事都不能阻止他趁幾句口舌之快,“曹公公在宮裏都是打別人的,誰敢動您吶?現在可好,咋成這樣了?”
曹泰神情復雜,並未回敬,沈默了片刻道:“這點事算個屁!”
王忠故作壹臉佩服地豎起大拇指。
曹泰不動聲色道:“想當年京城亂作壹團,趙家讒言,圖謀不軌,多大的風浪。雜家提著腦袋出宮見今上,告知宮中兇險。今上還贊雜家忠義兩全、肝膽照人,雖是宦官,卻比須眉更似大丈夫!對了,王公公那會兒在何處?”
王忠頓時有些尷尬,他最大的軟處,就是出身容易招人詬病。
王忠自討沒趣,當下便故作正經起來:“曹公公,雜家不過問妳怎麽變成這幅樣子了……這麽慘?”
曹泰看了壹眼窗外。
王忠也是很看眼色的人,若不會察言觀色也沒法在皇帝身邊呆,當下便上前悄悄問:“墻壁透風?”
曹泰道:“妳能不問別人,自己找進來?”
王忠聽罷皺眉道:“看來曹公公在這裏,似乎不簡單哩。”
曹泰招了招手,王忠忙附耳過去。倆人竊竊私語了壹番。
王忠聽罷瞪了壹會兒眼睛,楞了半晌,看向曹泰的屁股:“沒傷著曹公公的筋骨罷?來,雜家瞧瞧傷。”
曹泰罵道:“別假惺惺的貓哭耗子……死不了,也殘不了。”
“操!”王忠道,“好心沒好報。”
……魏王府正殿上,人滿為患。符彥卿被人擡出來,吃力地要從椅子上爬起來:“老臣……老臣沒有出迎官家,實在失禮。”
郭紹急忙上去,親自扶住符彥卿:“魏王有恙,不必拘禮,且安心坐著。朕與皇後這次來河北,正是憂心魏王身體。”
符二妹也柔聲道:“父親定要將息。陛下專程帶了十幾個禦醫,連帶名醫、當朝樞密使的義女也來了,定能治好父親,您放心罷。”
這時符彥卿渾濁的眼睛裏竟落下淚來,“天子如此隆恩,老臣恨天不假年,真想能重新上馬,為陛下鞍前馬後效死沙場。”
符彥卿,當朝最後的漢人異姓王,而且竟得皇帝如此禮遇寵信;而且看不出聖寵有任何衰減的可能,皇帝對皇後(符彥卿的女兒)呵護寵愛有加,夫婦關系非常好。
大殿上的當地文武,河北各地的名士,看在眼裏,無不感覺符家的家勢紅到了極點,無不羨慕。
符彥卿道:“官家、皇後,快請上坐。”
郭紹不忘回頭關切地看皇後壹眼,二人向上位走去。
就在這時,宦官王忠從北面的側門進來了。郭紹微微駐足,王忠見狀忙彎著腰走過來,在郭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郭紹的臉色頓時壹變,只不過背著大殿上的人群,眾人看不到。
他的臉上變紅,符二妹也忍不住詫異地看著他。
怒氣漸漸消退,代之又是蕭瑟的殺氣,壹瞬間,他的神情變化了幾次,最後歸於平靜。
郭紹轉過身從容問道:“大名府有個叫呂春才的武將?”
壹個漢子立刻手忙腳亂地站了出來,眾人紛紛看向他。漢子徑直伏倒在地:“微臣在!”
郭紹繼續向上方的座位上走,轉頭打量了壹眼,淡淡地隨意說道:“呂將軍胸懷大誌,誌向不在小吶。”
只壹句話,本來還很熱鬧的大殿上馬上消停了,很快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悄悄地打量著那漢子,那漢子茫然地跪在那裏,接受著無數目光的洗禮。
郭紹揮了壹下手,王忠立刻說道:“妳還紮眼地跪在當中作甚?官家讓妳平身了。”
呂春才渾身發抖,顫聲道:“微、微臣謝陛下恩!”
郭紹臉上露出了溫和的微笑,轉頭與符二妹小聲交談兩句,又與符彥卿談笑風生,噓寒問暖。剛才發生的短短的壹件小事,他只說了壹句話,似乎立刻就拋諸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