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六百七十壹章 我打人從不挑日子

　　“爸～”
　　“爸～”
　　“爸～”
　　周蓉直接鉆進棚子裏，壹臉悲戚，紅眼抹淚的。
　　她這壹喊，裏屋外屋坐的人都知道她回來了，李素華也在窗戶那邊叫“蓉兒”。
　　蔡曉光站在門口，看到林躍和周秉義後點頭致意，做大哥的說了壹句“回來了？”他回答從湖北坐飛機回來的，而林躍直接無視了他。
　　周蓉哭了壹陣，被吳倩拉起來，告訴她李素華要見她，這才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快步奔裏屋，看到炕頭坐著的親娘又忍不住傷心落淚。
　　“行了，別難受了，妳爸沒遭罪，挺好。”
　　“媽，妳怎麽能這麽說呢，爸要不是受了刺激，怎麽會突然發病，早知道他會生那麽大氣，我就不把事情告訴他了。”
　　母女二人的對話讓外屋坐陪的街坊們壹臉不解，搞不清楚周蓉到底說了什麽能把周誌剛氣死。
　　他們就是光字片的普通市民，跟周秉昆關系不密切，孫趕超等人還沒有把消息傳出去，自然不知道老周家的小兒子是大集團副總裁的事。
　　林躍沒有進屋，坐在堂屋隔間裏和聰聰說話，因為這孩子跟奶奶的關系可以，爺爺嘛，基本上沒處過，同樣的，東北白事的風俗也不了解，有必要跟他交代壹下，別做出讓人覺得離譜的行為，雖然他不在乎，但是李素華還要跟街坊們打交道的，萬壹聽到別人拿老頭子葬禮說事，心裏肯定會不舒服。
　　周蓉說的話他全聽到了，本來當著外人的面他不想發作的，老大昨晚也跟他講了，要他給個面子，有什麽事等送走老頭子以後再說，當時答應了，不過現在他反悔了，因為聽這便宜姐姐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把周誌剛過世的責任推給他？
　　他打開門走出去。
　　“周蓉，妳給我講清楚，妳說這話什麽意思？”
　　蔡曉光壹看他的情緒不對，準備上前拉開他：“秉昆，妳姐就是隨口……”
　　“沒妳的事兒。”
　　林躍把他推到壹邊。
　　蔡曉光很尷尬，很沒面子，心裏對周蓉也有幾分不爽，周秉昆啥性格她不知道啊？這話沒人的時候說說也就算了，當著他的面說，還能有好結果？
　　那個對自己百依百順的老公被討厭的弟弟搞得下不來臺，再想想周誌剛的死，周蓉怒上心頭，指著林躍說道：“妳問我這話什麽意思？妳自己清楚！就是妳把爸氣死的。”
　　啪～
　　耳光聲響徹庭院。
　　那些街坊全看傻了，沒錯，當著他們的面，身為弟弟的周秉昆給了周蓉壹巴掌，而且抽的那叫壹個狠，嘴角都流血了。
　　“秉昆！”
　　周秉義從院子裏進來，壹看裏屋景象，心裏咯噔壹下，直道怕什麽來什麽，他就分個神兒的空兒，周秉昆就跟周蓉杠上了，關鍵是當著那麽多街坊的面。
　　他身後還站著壹個人，是周蓉的女兒馮玥，不過對於媽媽挨打，女孩兒壹臉平靜，像是跟自己沒有丁點關系。
　　林躍鳥都不鳥便宜大哥，過去壹把揪住周蓉的頭發拉到李素華面前：“知道我為什麽不說南方的事嗎？我不說，老頭子憋著壹口氣要看我的笑話，他就會好吃好喝好睡，安生地活著。妳是怎麽做的？很憤怒是不？覺得自己被當成猴耍了，也要讓父母感同身受壹下，進而罵我打我惡心我，幫妳出壹口惡氣，結果呢？老頭子知道我在南邊混得不錯，心氣兒沒了，人也沒了，妳不說好好反省自己做的爛事，反而把過錯往我身上引，想當著所有人的面坐實我氣死老頭子的罪名，畢竟全光字片的人都知道他不待見我，老頭子被我氣死合情合理，然後？然後妳就可以心安理得了是吧，順便讓玥玥看看她舅舅是個什麽東西，像妳這種自私自利的賤貨，還有臉當老師？也只有蔡曉光那個傻13才會瞎了眼看上妳。”
　　周蓉捂著臉，目光怨毒的同時還有幾分慌張，她是真沒想到周秉昆看得這麽透徹，把她心裏那點小心思說了個七七八八。
　　現場壹片嘩然。
　　街坊們都沒想到壹場葬禮會牽扯出老周家兒女的恩怨，而且這個周蓉……可是光字片的驕傲。
　　“我沒有。”
　　周蓉極力否認，她可不想背負氣死親爹的罵名。
　　“妳貶低馮化成，說他為了獲獎送禮是庸俗；妳貶低玥玥，說她被我和她舅媽嬌慣成壹個拜金女；還有蔡曉光，這麽多年以來，身為人婦的妳跟他劃清界限了嗎？沒有，從本質上講他就是妳的備胎；還有貴州大壩村的事，龔明慧現在還覺得她不當老師對不起妳……妳教她讀書認字就是讓她當老師的？呸，妳不過是想讓她幫妳實現自己高尚的理想，這樣妳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過妳想要的生活了，就像當初明明該妳留在家裏照顧媽，卻裝聾作啞逼大哥出頭壹樣，說別人庸俗，說別人自私，說別人壹身銅臭味，豈不知最骯臟下流還要裝出壹副道德模範嘴臉的妳才是壹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吳倩和於虹壹臉愕然，這等於當眾扒周蓉的皮啊。
　　其他人則面面相覷，周秉昆嘴裏的周蓉跟大家印象裏的周蓉完全是兩個人，不過……似乎親弟弟的描述更有說服力。
　　“周秉昆！妳氣死了爸，還要逼死我嗎？”周蓉披頭散發的樣子像個瘋子。
　　“我氣沒氣死老頭子暫且不提，妳要說喝個農藥跳個樓什麽的嘎嘣死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因為這樣就有充足的理由不跟老周家的親戚朋友來往了，這多符合妳跟老大對我的看法啊。”
　　周秉昆這個混不吝的勁兒……
　　有人想起了當初他打折二熊的腿的壹幕，沒想到壹晃十幾年，周家老三還是那個周家老三，壹點兒沒變。
　　這時蔡曉光抓住了周秉義的手腕，很明顯，他想讓老大出面化解危機。
　　周秉義不想嗎？
　　他想，他比誰都在乎自己的名聲，父親葬禮上老二和老三大打出手，這要傳出去，他丟不起那人，可是他又非常清楚，就周秉昆那副狗脾氣，惹急眼連他都打，真要被揍翻在地，那比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更沒面子。
　　“秉昆。”
　　後面傳來壹道女聲。
　　是鄭娟走進來。
　　周秉義臉上的緊張情緒有所緩和。
　　“咋了這是？不是說好有啥事兒等爸的葬禮完了再說嗎？”她出去買燒紙去了，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不過可以肯定的壹點是，從離開深圳那壹刻起他的丈夫就對周蓉很不爽。
　　這時李素華也說話了：“昆兒啊，當媽求妳，別為難妳姐了。”
　　“哼。”
　　林躍冷哼壹聲松開揪住周蓉頭發的手：“滾！”
　　周蓉看了壹眼馮玥，臉上更掛不住了，剛要反唇相譏，蔡曉光趕緊堵住她的嘴，非常蠻橫地把人拽到院裏。
　　街坊們很尷尬，因為親姐弟在父親葬禮上打起來……反正事情挺丟人的。
　　“我還得給老頭子做飯，先走壹步了。”
　　喬春燕兒的媽沈紅枝以前吃過林躍的苦頭，看到周蓉的遭遇生怕說錯話被搞，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這兒壹走，其他人也紛紛找借口走人，連孫趕超也看著林躍嘆了口氣，搖搖頭，帶著媳婦兒回家了。
　　這下子清凈了，只剩周秉義、林躍、鄭娟、聰聰、玥玥、李素華六個人。
　　“瞧瞧妳都幹了什麽，街坊們都給妳嚇走了。”
　　周秉義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有忍住，雖然周蓉做得確實不對，可是弟弟當著眾街坊的面扇她耳光更過分，白事跟紅事不壹樣，來的人越多，說明這家人緣越好，現在鬧了這麽壹出兒，別人當然不好意思繼續呆著，不僅如此，像沈紅枝那樣的人，還不知道回去後會怎麽跟人傳周家老二和周家老三的閑話呢。
　　林躍壹聽這話笑了。
　　他這壹笑，那邊周秉義頭皮發麻，因為參照以往經歷，弟弟接下來準沒好話。
　　“街坊們走了就走了，妳見過哪裏的街坊壹直陪同守靈，倒是我的好大哥妳，這個時間點居然讓老婆去醫院上班，她可是周家的大兒媳，婚喪嫁娶這樣的事情都能缺席，憑什麽街坊不來妳就要說三道四，指指點點？妳還說什麽明天出殯不讓郝冬梅的媽來了，呵，當年郝冬梅的爸沒了，老頭子在重慶回不來，媽才醒來沒多久，還有點糊塗，鄭娟說去吊唁壹下，妳嫌丟人沒讓她去，現在輪到老周家了，妳不讓金月姬來，合著這門親戚不存在是吧，既然不存在，那我問妳，妳是要做老周家的大兒子，還是要做郝家的上門女婿？就算是上門女婿，也沒妳這樣的吧？”
　　周秉義給這話弄得臉色鐵青，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躍繼續說道：“下次斥責我的時候，先審視壹下自己這個大哥有沒有做到表率。”
　　周蓉壹回到家就推卸責任；周秉義把自己橫在郝家和周家中間，兒子的義務沒盡多少，女婿倒是做得可圈可點。
　　“周蓉怪我沒教育好孩子，起碼老頭子沒了，聰聰和玥玥放下學業都趕回來，想著見他最後壹面，這葬禮上買線香買紙扯孝，都是鄭娟在張羅，妳呢？妳又幹了些啥？”
　　如果有不知道老周家情況的人在這裏，壹定會認為他才是大哥，周秉義就是個妻管嚴窩囊廢。
　　“秉昆，別說了，爸沒了誰心裏也不好受，妳就別把氣往大哥身上撒了。”鄭娟壹看老大下不來臺，趕緊上前勸架，還朝李素華努努嘴，意思是看在媽的面子上別計較這麽多了。
　　林躍當然不是因為周誌剛的死情緒化，他就是覺得周秉義這個兒子白給，養老送終養老送終，先不說在養老這件事上做的夠不夠，到了送終時刻大兒媳還去上班，醫院就那麽沒人性，連個喪假都不批嗎？
　　這時老太太開口了：“昆兒啊，我餓了，妳去給媽做碗面條吧，都好久沒吃妳做的飯了。”
　　李素華從昨天到現在就沒怎麽吃東西，現在讓他去做飯，甭管是為了支走他緩和兩兄弟的矛盾，還是真的餓了，總之老太太張嘴了，他沒有道理不去做。
　　“還是炸醬面？”
　　“炸醬面好吃。”
　　得到這樣的答復，林躍去外面起火，鄭娟趕緊去打下手。
　　周秉義看看李素華，很是尷尬。
　　壹場葬禮鬧成這樣，看上去導火索是周秉昆，但是吵了壹架後反倒成他和周蓉的不是了。
　　“大舅，妳喝水不？”
　　馮玥在鄭娟的眼神示意下進屋搭話，也算是給周秉義壹個臺階下。
　　“哦，好。”
　　周秉義端起外甥女遞來的杯子喝了壹口水，臉色有所好轉。
　　林躍用家裏的東西做了幾碗炸醬面，老太太還真是餓了，吃了整整壹大碗，按照她的意思想再來半碗，鄭娟怕她撐著沒給盛，玥玥也吃了不少，還說北京城的六必居做得炸醬都沒他做的好吃，聰聰說她是好幾年沒吃的緣故。
　　周秉義沒動筷，因為氣都給他氣飽了，壹連喝了兩杯茶水去隔壁老劉家商量明天出殯的事了。
　　周蓉走後壹直沒回，傍晚時分喬春燕來了，巴拉巴拉說了壹堆，中心意思就是曹德寶腦出血還沒好利索，醫生囑咐要避免情緒激動，還要做壹些康復訓練，所以她沒有時間過來幫忙張羅，希望幹娘和幹哥哥不要怪她。
　　林躍從孫小寧那兒聽說了曹德寶的事，尋思這貨也算是遭了報應，心胸狹窄愛嫉妒別人，自然容易被急火所傷。
　　至於喬春燕是真心實意過來解釋，還是說對他這個深成集團副總裁有什麽想法，不想給他留下壞印象，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傍晚時分蔡曉光壹個人來到光字片，跟周秉義談了談，又陪李素華說了幾句話，完事就走了。
　　按照他的意思是不讓周蓉過來了，等明天出殯的時候露個面，省得再跟老三發生沖突，搞得全家人下不來臺，李素華和周秉義自然不會有異議，林躍那邊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也懶得跟她壹般見識。
　　蔡曉光前腳走人，後腳聰聰就跟玥玥打起來了，因為這小子問了姐姐壹句話，當老師的臉都薄，如果她媽給他爸壹番羞辱回去上吊了，她會不會去守靈哭媽。
　　周秉義覺得這小子的嘴跟他爹壹樣毒。
　　當夜。
　　鄭娟和玥玥在堂屋隔間睡著了，周秉義也支撐不住，靠著墻瞇了過去，還壹下壹下打起呼嚕。
　　聰聰蓋了壹條毯子在身上，也已經去會周公。
　　李素華掀開被子下來，看看大兒子，又看看小孫子，徑直來到外面。
　　臨近十月，東北的天氣轉涼，她看了壹眼周誌剛的相片，邁步往前。
　　“媽，這麽晚了妳起來幹什麽？”聲音從後面傳來。
　　李素華扭頭看去，只見小兒子正蹲在柵欄外面抽煙。
　　“妳怎麽還不睡？”
　　“我不困。”
　　“妳昨晚就沒睡，怎麽會不困？”
　　“如果我說不睡覺的原因是為了看住妳，妳信嗎？”
　　“……”
　　李素華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躍說道：“是不是又聽到老頭子叫妳了？”
　　“……”
　　“甭搭理他，他活著的時候我不怕他，死了更能鎮住他。”
　　“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他是妳爸。”
　　“他要敢帶妳走，那我就把他棺材板兒掀了。”
　　李素華打了他壹巴掌：“別對妳哥和妳姐太苛刻了。”
　　林躍看著她半真半假地道：“那妳可得多活幾年，妳活著，這個家就不會散，妳如果也跟老頭子壹樣沒了，那我可是會犯渾的。”
　　李素華又打了他壹巴掌，不過應該是聽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媽就是覺得屋裏太悶，出來看看，妳說也怪啊，妳爸他跟妳壹見面就掐，這守夜的事，還就妳做得實在。”
　　林躍心說我這是守他嗎，我這是守妳。
　　“等事情完了，妳就跟我去深圳吧。”
　　“去深圳幹什麽，媽壹輩子都在東北，南方住不慣。”
　　“那妳讓誰照顧妳？大哥嗎？郝冬梅她媽年紀也大了，他工作又忙，哪有時間照顧妳。周蓉嗎？在她那兒住十天半月可以，時間久了她只會把妳當成壹個累贅。”
　　“媽哪兒也不去，就在光字片。”
　　“也行，那我讓鄭娟回來照顧妳，正好聰聰也讀高中了，東北考大學容易。”
　　“那妳不讓他出國了？”
　　“放心吧，以妳兒子現在的能力，他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想上哪個名校都沒問題。”
　　“看把妳能的。”
　　老太太笑得很開心：“哎呀，妳說這老頭子，要是不跟妳擰著多好，兒孫自有兒孫福，咋就那麽看不開呢。”
　　林躍瞄了周誌剛的相片壹眼，心想他要不跟我擰著，早給周蓉氣死了。
　　“回屋吧，外面冷。”
　　李素華沒有說什麽，跟著他走回屋裏，繼續上炕睡覺，周秉義給林躍的腳步聲驚醒，猛然睜眼，叫了壹聲“媽”。
　　“妳睡妳的，媽就是出去透透氣，有秉昆陪著呢。”
　　周秉義點點頭，往後靠了靠繼續睡覺，怎麽說也是奔五的人了，總是喝酒應酬又傷身，這夜……已經熬不住了。
　　第三天，出殯日。
　　昨天周家老三對老二周蓉大打出手的事在光字片傳得很快，除了孫趕超、肖國慶、吳倩、於虹、孫小寧這些和周家關系不錯的人過來捧人場外，很多給昨日壹幕弄得不自在的人幹脆就不來了，所以顯得有些冷清。
　　郝冬梅是去醫院簽了個到又過來的，看到眼前壹幕滿心不解，拉著丈夫的手問：“這是怎麽回事？周蓉呢？她不是昨天就回來了嗎？”
　　周誌剛沒的那天她聽到周秉義和附近的老人商量葬禮各項流程來著，知道今天該是街坊四鄰捧人場來吊唁的日子，但是現在……就以前走得近的大貓小貓兩三只。
　　周秉義說道：“怎麽回事？妳問秉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