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敗俱傷局

　　天空烏雲密布，間歇地電閃雷鳴，傾盆大雨下個不休不止，“窮鄉乞巷”裏的百姓平民，全都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而躲進室內不出，大街上壹片冷清，只有幾條孤冷的身影在街頭處任憑雨水沖打。
　　刷啦刷啦的雨聲中，又有人急步跑來，在滂沱大雨影響視線的情況底下，只能看見來人的身影，但從剛才太子說話中得知，來者必然是來索命的伍窮。
　　因為雨中人影握著長刀，壹把造型平凡，上半是刀鋒，下半是鐵棒的長刀，除此之外，這人在走動時，身體不斷把雨水蒸沸成壹縷壹縷的霞煙，可以猜知他內力極深厚。
　　假如不是有深厚的內力，就是他十分憤怒，怒火於其體內急劇燃燒，像壹頭能生出火焰的猛獸，向著獵物飛撲過去，張口怒噬。
　　現在的伍窮，已能給人壹…銳不可擋的猛獸感覺。
　　要制止猛獸撲噬吞毀生命，除了逃跑之外，就是在他發瘋之前將他制止過來。
　　伍窮快要接近巷中時，壹條人影自裏面撲飛而出，他同樣被大雨影響著視線，壹瞬間完全無法知悉撲出來的是誰人，只覺寒風襲面，對方的手中也握著壹柄刀，他二話不說便舉刀去斬。
　　“壹絕”直割過去，對著他胸膛處，簡單而直接，卻奏效，對方根本連他最簡單的壹刀都無法擋住，胸口處被刀鋒剖開，剎那間，內臟唏哩嘩啦地流滿壹地。
　　還會噗通噗通跳的心臟。黏著棚狀糞便的大腸、被剖開了幾十瓣的肺，還有已分不清是肝是胃的內臟散滿壹地，當然還有壹具死屍。
　　壹刀殺掉來者，伍窮面上卻並沒有興奮的表情，反而更憤怒，他俯身拾起還有微弱跳動的心臟，壹手將之抓碎，怒罵道：“連我壹刀也擋不住，這人絕不是太子！”
　　他也不去瞧那死屍壹眼，大腳踼開地上的內臟便繼續沖往“窮鄉乞巷”之內。
　　他要是肯去瞧死屍壹眼，也可知道壹直對太子忠心耿耿的古刀，到死仍然付出生命護主。
　　另壹條人影又擋在前頭，依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孔，舉刀揮靳，依然是六絕刀法的“壹絕”。
　　擋路的人赤手空拳，依然無懼迎向刀鋒，他足下如遊魚壹般靈活，目光準確，出手甚快，輕輕搭著伍窮提刀的手，挪移拉扯，借伍窮狂沖之勢，拳如壹條鞭索般向他迎面打去。
　　轟的壹聲，伍窮竟然應聲倒飛，向後倒跌開去，腦袋被剛才壹擊之下，也有點暈眩，料不到這著似不甚猛烈的壹拳，卻有這樣的殺傷力，他氣往下沈，停住急飛向後的身形，仍然要跌出數丈之外力能止住跌勢。
　　剛壹站定下來，那襲擊他的人又再撲飛上前，這次拳勢如浪，並不給機會伍窮舉刀反擊，伍窮也非膿包，蹬步向後，即拉遠兩人距離，同時抖動刀鋒，這壹著頓教對方收起拳浪，來搶攻之人也只是要逼退伍窮，便不再強行沖殺上前。
　　伍窮定過神來，暈眩稍歇，向前面望去，夢兒正握緊拳頭壹夫當關，說得很直接：“妳不能殺太子。”
　　伍窮問道：“原來是笑夢兒，老實說，我有點欣賞妳的作風，但我伍窮今日是殺定了太子，妳不能阻我。”
　　說罷伍窮已舉步向前，心內卻壹直在盤算，夢兒壹向視太子為他的死敵，第壹次在“窮鄉乞巷”處夢兒殺掉幾十個平民百姓，也都只是為擊殺太子，當時伍窮也在場，如今夢兒卻反過來要保護太子，著實奇怪，也只能猜想又是太子所設下的圈套，借刀殺人。
　　就算真相是如此，伍窮與夢兒亦只能被他所擺弄。
　　太子傷了十兩，其傷勢還未可知，無論是真的瞎了還是輕傷，伍窮不殺太子亦難以對自己交代。
　　夢兒視太子為自己必殺的其中壹人，全因為太子已被公認為新壹代江湖人物中最出色之壹人，他必須要在太子身處最巔峰之際親手將他打下才會感到痛快。
　　要是殺壹個垂頭喪氣、意誌崩潰的太子，夢兒就算勝了也不會興奮，也不能夠證明他更勝太子。
　　就算太子只是裝出壹副鬥敗公雞的模樣，引夢兒替他擋截伍窮，夢兒還是會被他所利用。想到此，夢兒更感憤怒。
　　最討厭的是，夢兒明知這是太子的陰謀，仍然無可抗拒地為他阻擋伍窮，否則太子要是有何不測，他所積累下來的怒火將無從發泄。
　　夢兒說道：“妳真幸運，能夠見識過太子四式刀招，而且全身還沒有壹點傷痕，想來連伍窮的刀法也大有進境，總算令夢兒瞧得上眼，看來今天雖殺不了太子，仍然有壹個伍窮可以給夢兒痛快壹下。”
　　聽罷夢兒所言，伍窮登時怔住，回想起剛才太子以四式刀招斬殺四“窮將”，似乎是在演示刀招給伍窮觀摩，現在刀招的每壹起手都在他的腦海之中磨滅不去，縱使他不懂得“盜聖”的“盜武”絕學，無法完全掌握刀招的神髓，但始終是個慣用刀的人，只要再花壹時三刻揣摩壹下，要學用他的刀招，應該也有幾成把捱。
　　說太子企圖以刀招跟他拼鬥，倒不如說太子在教伍窮刀招，助伍窮提升，假如真的如此，太子的深謀遠慮真的不是他能夠想像得來。
　　而除了這四式可怕的刀招之外，是否真的還有六招，這又是壹個謎。
　　因為自古刀抱著可人離開“律天殿”之後，伍窮與太子短兵相接，滿以為太子會有更強的刀招在後頭，豈料在伍窮狂攻猛打之下，太子壹直處在下風，任伍窮的“敗刀”將他割出三十幾道刀痕，然後把握壹個機會再逃離“律天殿”，跑到這裏來。
　　壹切都好像是被太子所擺布，明知是局了，但每個人還需要入局，這就是太子可怕之處。
　　他也懶得去跟夢兒解釋，反正夢兒今日已決定保住太子性命，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是殺完夢兒再殺太子。
　　夢兒要跟伍窮刀決，可是夢兒沒有刀。
　　地上有刀，古刀遺下來的刀。
　　雖然染滿了鮮血和內臟，可是既然只得這麽壹把刀可以選擇夢兒也只得俯身拾刀。
　　夢兒從來只用拳，後來也練腿，到小白提醒他想要敗天狗醜人，必須要找壹把稱心的刀時，他才開始留意刀，是以到現在為止並不懂如何用刀，也不知如何用得好。
　　就是如此，他已經滿懷信心以壹人壹刀阻擋伍窮殺太子。
　　伍窮躍彈上前，“敗刀”擊出，揮斬夢兒，夢兒也同時躍起，同壹方位，同壹起手，同壹角度，直刀迎擋“敗刀”。
　　當的壹聲清脆巨響，夢兒第壹刀輕易將“敗刀”擋截，可是伍窮變招在後，五指旋卷，舞掄刀棍，夢兒變招未及，被“敗刀”割出壹道日子，立即飄身開去。
　　伍窮見狀說道：“原來夢兒對用刀壹竅不通，竟還用刀阻我伍窮，勇氣實在可嘉，我愈來愈欣賞妳了。”
　　談笑之間，伍窮又揮“敗刀”割斬，刀風霍霍，刀勁激射連雨水也帶動起來，如箭矢射向夢兒。
　　夢兒雙眉緊蹙，暴喝壹聲，只臂握刀直斬，雨水被他這樣揮刀割斬，化成壹道水刀飛割向伍窮。
　　水刀來勢洶洶，伍窮收招側身閃開，水刀在他面門掠過，去勢不休，直至其身後壹棵大樹，喀喇壹聲，大樹幹被夢兒的水刀由中間割開兩半，目睹夢兒第壹次用刀便有如此威力，伍窮亦感咋舌。
　　伍窮贊賞說道：“夢兒第壹次用刀便有這種威力，教我這個前輩不得不打醒萬二分精神應付。好！”
　　口中雖在贊賞，手中敗刀卻舞得更急更勁，刮起的刀風把夢兒濕透的頭發吹得獵獵飛舞，夢兒挺舉直刀，狂掃過去，也不理是否完整的刀招，伍窮見刀光掠閃，雖不成刀招，但刀在夢兒手中揮來，也帶幾分勁度。
　　伍窮壹邊贊賞，壹邊加快刀招，愈是變幻莫測，夢兒愈是難閃難擋，幾招無法將伍窮攻下，夢兒既急且躁，刀招破綻愈露，嚓的壹聲，“敗刀”劃過夢兒胸口。
　　壹刀傷了夢兒，伍窮即罷手停下說道：“夠了，我真的頗欣賞妳，妳用刀未純，但潛質不錯，今日要是留得壹命，他日必可再在刀招上突破，我不想殺妳，別再擋我殺太子。”
　　說罷，伍窮又再邁步向前，可是夢兒橫刀擋住，說道：“妳傷了我壹刀，最少要給我傷兩刀才可罷手，還有，我早對妳說過太子要由我來殺，妳別浪費時間。”
　　夢兒的頑固惹得伍窮也大為光火，決意今日要好好將他挫敗，反手斬刀，當的壹響又再展開刀決。
　　如此刀來刀往，叮叮當當的嘈吵聲把躲在屋內不出的百姓平民都吸引出來察看，他們壹見太子在雨中負傷倒地，都大為吃驚，再向前望，見伍窮與夢兒正持刀激戰，更感詫異。
　　“綺泥坊”李老板與“百花香”風掌櫃連忙逐家逐戶拍門，吵醒“窮鄉乞巷”裏所有居民出來湊熱鬧，關心太子傷勢的人自家中取出金創藥為太子療傷。
　　李老板見伍窮與夢兒刀招倏來忽往，瞬息之間每人各進退數次，雖然不懂武功，也能瞧得出夢兒被逼得緊些，拍起掌來高呼叫道：“好啊！斬死他就對了！這人時常來搗亂，幾次傷害太子，殺了他便天下太平！”
　　百姓不知就裏，見太子受傷便把壹切算到夢兒頭上去，令到夢兒頓成眾矢之的，隨著李老板壹呼百應，齊叫伍窮將夢兒斬死，混戰中的夢兒聽見叫喊聲，又驚又怒。
　　他原是要在這裏親手將太子殺掉，以在平民百姓中挽回面子，如今好像反被太子利用，雖然心中明白，但要夢兒罷手又沈不住氣，要繼續跟伍窮作刀決，勝算又似不高，正是騎虎難下。
　　伍窮也瞧得出用刀非夢兒專長，愈鬥下去愈感不支，本著欣賞夢兒的心態苦勸道：“妳我都被太子利用，不如就這樣罷手吧！”
　　豈料夢兒答道：“就是因為知道被利用，我才不得不殺了妳來泄憤！”
　　伍窮怒道：“冥頑不靈！”
　　勸誡不果，伍窮立定心意，要令夢兒無法招架，甚至乎在必要時將其重創，心念既定，刀招更形飄忽難測，大雨之中不斷有血花灑落，夢兒被割出十多道口子。
　　可人見伍窮刀招猛惡，把夢兒逼得左閃右避，既急且惶，在太子跟前團團轉圈，身後又有人大聲叫伍窮殺掉夢兒，她聽見大聲喝罵：“夢兒不是壞人，妳們才是壞人，夢兒死了的話，我殺了妳們！”
　　也不知可人這句說話從哪兒學來，居民見她猝然發惡，兇起來的樣子十分認真，壹時間也噤若寒蟬，卻在這時身後傳來砰的壹聲巨響，可人回頭望去，驚慌大叫夢兒壹時失神，被伍窮壹刀劈中胸膛，“敗刀”將他震飛倒地，胸口處多了壹道長逾壹尺的刀痕，卻未剖開胸膛，可見伍窮已經留力，不想傷害夢兒。
　　眼見夢兒受傷，可人慌張得手忙腳亂，伍窮已跨過夢兒向太子這邊跑來，見他壹臉殺氣騰騰，可人挺起胸膛擋在太子前面說道：“妳走啊！妳滾啊！妳這個大壞蛋！”
　　伍窮全不理會她的糾纏，沈著臉壹手將她拉扯開去，舉刀便向倒地昏迷的太子劈斬，忽地橫裏竄出壹條人影擋住伍窮，此人正是李老板，他見伍窮欲殺太子，竟也凜然無懼地挺身而出。
　　李老板說道：“我們還以為妳是為太子出頭，沒料到原來是妳想殺太子，我真是老眼昏花看錯妳了！”
　　伍窮極不耐煩，又想故伎重施將李老板推開，但在李老板之後又多了個風掌櫃，壹個壹個村民瞬間排成壹堵人墻擋截伍窮，令他頓時壹呆，李老板被他拉開後又踏步而回，喝道：
　　“呵呵，這回可好了，還以為伍窮知道太子比自己更勝任，懂得急流勇退，令我還對妳存有七分尊敬，原來這是個陰謀，事情壹定是這樣，妳利用太子將‘天法國’壹切搞好後，等待適當時機暗中將太子殺掉，妳便可以重掌‘天法國’，可惜陰溝裏翻船，太子幸運地逃出妳的魔掌，現在都被我們發現了。”
　　李老板憑壹點蛛絲馬跡便組織起他所認為的事實，指罵伍窮，其他村民也都信以為真，對伍窮頓時改觀，雖然他曾是“天法國”皇帝，又曾對“天法國”有所建樹，但人心已歸向太子，這壹個誤會已足令百姓對伍窮的尊敬蕩然無存。
　　只聽他們紛紛喊叫道：“如果要殺太子的話，也壹並殺了我們好了，否則我們壹定將妳的惡行公諸於世！”
　　百人齊聲高呼，全為保護太子性命的情景，跟當日“長街”上刀鋒冷追殺伍窮與十兩的情景如出壹轍，伍窮回想起來，只感震驚。
　　現在的伍窮，就是當日的刀鋒冷，可人就像十兩，誰是以往的伍窮？是太子？
　　還是夢兒？
　　如果這是太子在壹瞬間所布下的局，引伍窮和夢兒兩敗俱傷的話，太子的智謀當真敢稱天下無雙。
　　在這樣的情況底下，伍窮應該選擇殺還是不殺？
　　假如執意要殺太子，只會引起這班居民對自己極度不滿，就算他能重新掌控“天法國”，也肯定民心不會歸順，要是造反起來，引起的軒然大波絕不是單憑武力可以收拾，更何況現在還有“天皇帝國”在虎視眈眈，等候時機將“天法國”也壹舉吞並。
　　假如不殺太子，伍窮這口氣如何忍下？他又如何可以重掌“天法國”跟小白比個高下？
　　就在伍窮進退維艱之際，壹個人說話了。
　　壹個人會說話並不是太特別，只是這個人壹直慣了聽到太子的命令後才懂得說些甚麽，他叫百搭。
　　他說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