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總有比勝利更重要的東西（上）

　　吉爾尼斯王城，今天又是個糟糕的陰雨天。
　　傾盆暴雨從天空傾瀉而下，拍打在城市的地面，就好像是要把整個城市從頭到尾洗刷壹遍，那些水流順著排水溝流下，嘩啦嘩啦作響，和雨點打下的聲音形成了節奏明快的伴奏。
　　街道上少有行人。
　　沒人會選擇在這樣的暴雨天出門，這種天氣最適合待在家裏，陪陪家人，或者和家裏的黃臉婆重溫年輕時的浪漫。
　　也很適合老頭們坐在庇護邊，抱著日記回憶過去。
　　或者給壹臉不耐煩的孫輩們描述自己說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過去。
　　對於這個國家的人民而言，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裏糟糕的天氣。
　　而相比過去習慣陰雨天的理由，現在的吉爾尼斯人有了壹個更好的歡迎暴雨到來的理由：這麽糟糕的天氣裏，森林裏的狼人們也不會出來“遛彎”。
　　這意味著，城市中的人們今晚可以睡個好覺，而不必將上了膛的獵槍枕在枕頭之下。
　　不過聽說龍骨港和靠近海岸線的地方，最近又出現了新的麻煩，壹些如幽靈壹樣的邪惡之物正在海洋中滋生。
　　國王已經派了聖騎士過去，但聽說情況不容樂觀。
　　所以……
　　吉爾尼斯這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這個國家好像壹夜之間就陷入了糟糕的災難中，而且不管怎麽努力，都看不到災難結束的那壹天？
　　難道，這真的是神靈的懲罰嗎？
　　吉恩·格雷邁恩站在王宮的壹處窗戶邊，他看著窗外的豪雨，心中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但遺憾，這位有灰色眼睛和灰白色頭發的國王得不到答案。
　　情況真的是很糟啊。
　　吉恩揉著額頭。
　　他放任仁德會在自己的國家裏活躍著，那些德魯伊們也確實出了力，他們把狼人們趕回了黑暗森林，然而也就這樣了。
　　仁德會也找不到扼制狼人詛咒的辦法，只能看著森林中的狼人部落壹天天的壯大。
　　那些極端的動物保護者們已經開始放下自己古怪的尊嚴和堅持，向月光林地求援，要求他們的同胞們以最快的速度找回月神鐮刀。
　　否則吉爾尼斯的狼人之災便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迎來壹場可怕的大爆發。
　　德魯伊們不敢想象那些狼人壹旦全面沖出森林會引發什麽樣場面。
　　吉恩也不敢想象。
　　但他並沒有因此放棄解決這個問題。
　　吉恩並不是壹個常規意義上的好人或者好國王，他狡猾、奸詐、錙銖必較，偶爾還玩弄權術，在壹眾人類國王中並不討喜。
　　他也曾逃避過達拉然的戰爭，對於聯盟中安置獸人俘虜的各種花銷非常不滿，甚至壹度想要退出聯盟。
　　但狼人之災的爆發讓吉恩不得不再去認真考慮“國王職責”這個問題。
　　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甚至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聖光教會、仁德會、甚至是海潮賢者，只要有用的力量他都在拉攏，放任他們嘗試。
　　可惜收效甚微。
　　吉恩很疲憊，但他必須撐下去。
　　不只是為了自己的人民和自己的王座，還要為了他自己，作為壹個主動染上了狼人詛咒的國王，他每壹天都在和自己的獸性對抗。
　　他深知，只要自己認輸壹次，吉恩·格雷邁恩就會死去，主宰這具軀殼的將成為壹個野獸的幽靈。
　　他在為自己的國家祈禱，也在為自己祈禱。
　　“妳應該去休息。”
　　米婭王後擔憂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吉恩則頭也不回的說：
　　“妳應該離我遠點。”
　　這句回答稍顯冷酷，讓王後的關切再也無法說出。
　　屋子裏陷入了沈默，直到幾秒之後，王後帶著憤怒說：
　　“妳不能這麽壹直逃避我們，吉恩，妳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孩子們了！利亞姆問我他父親是不是不要他了。
　　妳讓我怎麽回答？”
　　“我是為了，保護妳們。”
　　在窗外陰沈的天光中，豪雨降下的嘈雜聲裏，吉恩擡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指，他說：
　　“我不想傷害妳們，我怕我會……在每壹個噩夢裏，那個名叫‘吉恩’的怪物都會在妳們的屍體中狂笑……
　　它在挑釁，而我必須應戰！”
　　“妳只是在逃避！以國家之名逃避妳對我們的責任。”
　　米婭王後本就不是那種嬌弱的貴族大小姐，這作風彪悍的王後大步走過來，壹把扣住吉恩的手，想要把他拉過來，但被吉恩壹把甩開。
　　國王就像是觸碰到炭火壹樣縮回了手。
　　這個動作讓王後楞了壹下。
　　隨後，她仰起頭，看著自己的丈夫，她說：
　　“妳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獨自承受這份壓力，吉恩，妳試圖做個好國王，我能理解，但這不是妳放棄家庭就能解決的問題。
　　妳畏懼妳傷害我們，但我不怕。
　　我相信我的丈夫永遠會保護我們，在心裏那個咆哮的野獸的挑戰中，妳需要支柱來給妳力量……”
　　王後揮了揮手，宮殿裏的仆從們快步離開此處，還關了上門。
　　米婭將外套摘下，丟在地上，解開自己衣服的紐扣，從背後抱住了吉恩，她在身體顫抖的丈夫耳邊說：
　　“我已經三個月沒有感受過妳了，吉恩。”
　　“不……”
　　吉恩顫抖著想要推開面色緋紅的妻子，他說：
　　“我會控制不住它，會撕碎妳……”
　　“妳會嗎？”
　　米婭王後伸出舌頭，在吉恩的耳垂上輕輕壹點，她說：
　　“如果妳殺了我，那也是我的選擇。妳到底是吉爾尼斯人的國王，還是個膽小鬼？妳到底是個戰士，還是個懦夫？
　　如果妳今天不給我點能讓我滿意的東西，今晚我就去酒吧裏喝個爛醉，把我交給我遇到的第壹個男人……
　　吉恩，我不是在和妳開玩笑！
　　妳知道我做得出來。”
　　“妳在玩火！”
　　國王轉過身，用壹種兇狠的目光盯著自己的妻子，後者已經解開了胸衣，她看著雙眼噴火的吉恩，勾動手指說：
　　“對呀，我是個玩火的女人，妳要怎麽懲罰我呢？”
　　“嗷！”
　　低沈的咆哮在宮殿裏響起，隨後就是壹陣衣裳破碎的聲音。
　　事實證明，吉恩小看了自己的意誌，事實也證明，偶爾的放松有助於緩解可怕的壓力。
　　米婭王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把丈夫急需的東西給了他。
　　吉恩並沒有在放縱中變身狼人。
　　盡管整個過程裏那個混蛋壹直在誘惑他撕碎眼前這個敢挑釁他的女人的脖子，但吉恩最終用另壹種方式戰勝了它。
　　在曖昧的余韻中，國王和王後在壹片狼藉的宮殿裏擁抱著小聲說話，但敲門聲很快響起，國王最忠誠的侍衛在門外說：
　　“陛下，克羅雷領主回來了。”
　　“嗯？”
　　吉恩瞬間瞪圓了眼睛，而他身旁的米婭王後推了他壹下，語氣疲憊又慵懶的說：
　　“去吧，達利烏斯肯定帶回了好消息，讓我休息壹下吧，妳這頭該死的野獸。”
　　“嗯。”
　　國王在這個肯定會迷住他壹輩子的女人白皙的額頭上吻了吻，起身穿好了衣服，推門而出，片刻之後，他見到了穿著精靈兜帽將身體遮掩的嚴嚴實實的達利烏斯·克羅雷。
　　後者在兜帽之下有壹雙幽綠色的眼睛。
　　在看到吉恩時，領主的長鼻子動了動，露出了壹副震驚的表情。
　　“吉恩，妳……”
　　“我只是想讓人民們不再畏懼它們，我嘗試著戰勝它，德魯伊們在幫助我，就如他們幫助妳。”
　　國王苦笑了壹聲，在自己最親密的兄弟面前，他不再偽裝，說：
　　“我真是低估了這詛咒的力量，如果不是我的米婭，我恐怕……還好，我堅持住了，但它的獸性與日俱增。
　　我必須得在它失控之前找到辦法。”
　　“這就是我回來要告訴妳的事，吉恩，我找到辦法了。”
　　達利烏斯領主顯然已經恢復了神智，他朝著吉恩伸出自己灰白色的爪子，在那爪子背後，有符文的光在閃耀。
　　他對疑惑的吉恩說：
　　“在月光林地的那段時間，我向我能想到的所有神靈祈禱，只有壹位回應了我。
　　戰爭之王奧丁……
　　他向我許諾，只要吉爾尼斯最勇猛的戰士們能在力量的試煉中證明自己，他就能給予我們化解詛咒的力量。
　　他言之鑿鑿，我已經懇請加入了那試煉。
　　它就要開始了。
　　吉恩，我本想尋找國內強大的戰士與我隨行，但既然妳也擁有了詛咒的力量，那麽我要妳和我壹起去。
　　妳必須和我壹起去。”
　　“奧丁？”
　　吉恩瞇起了眼睛，他想起了燃燒平原和達拉然戰爭中的英靈們，那種神聖又磅礴的力量讓他燃起了希望。
　　“好！”
　　國王沒有猶豫太久，他看向身後從天而降的豪雨，他說：
　　“我已經尋找了那麽多人，我已經懇求了那麽多力量，再多壹個也無所謂。戰士們的試煉嗎？我從前不算壹個好戰士……
　　或許，我可以從現在開始改變。
　　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
　　托爾巴拉德島，刃拳競技場之外的壹處林中小屋。
　　這裏是整座喧囂的海盜島上最安靜的地方，它在偏僻的林中，壹處無人打擾的小院，就好像是壹個被遺忘的地方。
　　這裏住著壹名沈默寡言的獸人，他不是海盜，也不參加島上的任何活動，甚至不怎麽會願意出門。
　　這座他自己蓋起來的院子就像是自己修建的囚籠，把自己困在這裏。
　　很少有人知道這裏住著的獸人叫什麽名字，但那些知道他身份的海盜，總是用壹種敬畏的語氣討論他。
　　他們給了他壹個綽號，叫“屠戮者”。
　　據說是因為他曾和惡魔作戰，並且如砍瓜切菜壹樣砍死了那些可怕的惡魔，還有人傳言，這個古怪的獸人是托爾巴拉德島上的最強者之壹。
　　但外界的傳言並沒有影響到此地獸人的生活。
　　他就像是冬眠了壹樣，滿足的生活在自己的小院裏。
　　直到今天。
　　正在劈柴的獸人精赤著上身，露出身上那些可怕的傷痕。
　　如果說傷疤是男人的勛章，那麽這個獸人的勛章之多，足以讓小星星見之傷心，某勛宗聞之落淚。
　　但那代表著過去，現在的他就像是個普普通通的獸人豬倌。
　　他甚至真的在後院養著幾頭豬。
　　這些獸人們養豬真是壹把好手。
　　曾經的伊崔格是這樣，現在這個獸人也是這樣。唔，說起伊崔格，也不知道那位老獸人在雷德麾下幹的怎麽樣？
　　聽說他已經被雷德授予督軍的稱號了呢。
　　“啪”
　　粗壯的樹根在這獸人手裏並不太鋒利的砍柴刀下壹分為四，他又重新拿起另壹塊木柴，正要劈下去，卻突然看向身後。
　　在小院門口，另壹個獸人從隱匿中現身。
　　他也精赤著身上，穿著火刃氏族的戰裙，有破舊的戰旗和壹把重刃刀背在身後，腰間還差這兩把單手刀。
　　他脖子上懸掛著紅色的元素念珠，把白色的頭發綁成馬尾在腦後。
　　這樣的打扮，壹看就是壹位火刃劍聖。
　　那個已經消失的氏族裏，最後壹位真正被授予劍聖之名，但卻選擇了自我放逐的家夥。
　　“我要去參加壹場戰士的試煉。”
　　前來拜訪的獸人劍聖薩穆羅沒有浪費時間，直截了當的說：
　　“我受到了邀請，如果在那場整個世界最偉大的壹群戰士的試煉中能大放異彩，那麽火刃氏族被羞辱的聲望就能得到洗刷，我們的恥辱也能成為榮耀。
　　作為最後的兩位火刃劍聖，我要妳和我壹起去，蘭特瑞索！”
　　“不去！滾。”
　　特蘭瑞索·火刃給出了直截了當的回答。
　　他說：
　　“烈焰之刃就插在豬圈裏，妳自己去拿吧，少來煩我。”
　　“這不是妳想不想的問題。”
　　薩穆羅搖了搖頭，他說：
　　“我不是為桑克蘇來的，我是為妳來的，蘭特瑞索。
　　妳可以憎恨火刃氏族，但妳也是我們的壹員，妳可以選擇不去關註和它相關的所有事情，但妳騙不過自己。
　　這場試煉只是個開始，惡魔已經在德拉諾登陸，聖地哈瓦洛需要戰士前去守護。
　　我已經在那裏召集了壹批年輕人，但這還不夠。
　　他們需要首領去指揮他們，而妳是我知道的最有資格成為統帥的戰術大師，我只是個浪子，我習慣了獨自作戰。
　　我無法帶領他們。
　　妳可以放棄火刃之名，但妳最少應該回應故鄉的召喚。
　　如果我們這些德拉諾的孩子們，都不再為它而戰……”
　　“砰”
　　砍柴刀完美的分開了手邊的木柴，蘭特瑞索·火刃活動了壹下肩膀，他說：
　　“我已經是個海盜了。”
　　“所以呢？”
　　薩穆羅問了句。
　　“妳請我辦事，報酬呢？”
　　蘭特瑞索咧嘴壹笑，反問到：
　　“妳總不能讓我白幹吧？”
　　“妳要什麽？”
　　薩穆羅的語氣不太友善了，而蘭特瑞索扔掉了手裏的砍柴刀，他回頭看著氏族中的天才，他咧嘴說：
　　“我要妳那把刀！”
　　“妳這是在挑釁我，妳知道隨身武器對於壹名劍聖的意義，妳知道……”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妳的刀。”
　　蘭特瑞索攤開雙手，說：
　　“烈焰之刃桑克蘇歸妳了，我用不到它了，就如我用不到‘火刃’這個姓氏。如果說我從布萊克·肖那裏學到了什麽，那就是我應該和他壹樣告別過去。
　　我不必再取悅那些蠢貨來滿足自己，我不會再用妳們的愚蠢來懲罰自己，更不會像妳壹樣懦弱的自我流放。
　　從今往後，我叫蘭特瑞索·哈弗歐根！
　　讓妳的火刃見鬼去吧。
　　我要妳的刀！
　　把它給我。
　　這是給壹名雇傭軍最好的報酬。
　　然後，讓我們去奧丁的試煉裏大殺四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