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好事的結尾是壞事

　　燒女巫這件事，向來是德魯斯瓦人民的“心頭好”。
　　山民們平日裏沒什麽娛樂，在勞作之外能聚在壹起聊聊天就是很棒的享受了，但本地又不如伯拉勒斯那麽繁華，少有集市之類的娛樂。
　　人民的物質生活都無法保證，精神生活自然貧乏的很。
　　在這種情況下，壹旦有“燒女巫”的事傳來，十裏八鄉的鄉親們都會趕過來湊熱鬧，壹邊抨擊女巫們的邪惡，壹邊看她們在火焰中慘叫。
　　這個殘忍的習慣，倒是和伯拉勒斯那邊的市民們喜歡看海軍絞死海盜們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壹件事幹的久了，總會有些乏味，於是在不知道哪些“臥龍鳳雛”的“熱心建議”下，燒女巫的儀式也從單純的“燒”，演化出了很多“花樣”。
　　比如有人說女巫們有黑暗魔法護身，在血吸蟲或者蜜蜂蜇刺時不會疼，所以認定壹個女人是不是女巫，就要用這些惡毒的玩意去紮她。
　　如果她不會疼，那她肯定是女巫。
　　如果她疼……
　　那說不定是狡猾的女巫偽裝的，所以需要進行第二輪判斷。
　　傳說中女巫是不會流淚的，所以如果被折磨的時候她不哭，那麽她肯定是女巫。
　　如果她哭了……
　　狡猾的女巫總是很會演戲，所以還要第三輪審判。
　　眾所周知，女巫的力量並非來自食物，而是其受害者的靈魂，她們的身軀只是壹具空殼，所以不管她們吃什麽都不會嘔吐。
　　因而要給她們餵毒藥！
　　如果她們不吐，那麽她們肯定是女巫。
　　如果她吐了……
　　嗯，還是之前的原因，所以需要第四輪審判。
　　眾所周知，女巫們是已經死去的屍體和殘忍的靈魂混合的怪物，因此她們不會被淹死，所以需要把她們浸泡在水中。
　　如果她們沒有被淹死，那麽她們肯定是女巫。
　　如果她們被淹死了……
　　呃，大家會深切的為壹個無辜者默哀，並且為她巨型大型的殯葬，每人在她的墓碑前放上壹小束白花以表達自己的歉意和祝福。
　　總之，古典派的“火刑”，壹般都是用在最後。
　　在“女巫們”經受了被蜜蜂蟄、被拷打、被餵毒藥、被沈水之後都搞不定的情況下，就該讓火焰登場，凈化壹切了。
　　“這就是那個喜歡開茶話會的小女孩艾比的故事了。”
　　在克萊因城城市廣場的壹座能俯瞰下方的塔樓上，布萊克翹著腳坐在塔樓邊，欣賞著下方那21名女巫在火焰中哀嚎的場面。
　　他面無表情的對身旁不停祈禱的教宗說：
　　“我其實不在意小艾比是不是女巫，我只為她的遭遇感覺到心痛。
　　那五輪所謂的‘審判’放在任何壹個成年男人身上都不可能熬過去，但小艾比在火焰中消亡時，她依然在呼喚著她的父母和朋友。
　　她只是想和朋友們開壹場茶會話，所以才去偷拿了那些東西。
　　她甚至留下了紙條，說自己長大後壹定會努力賺錢，把它們還回去。
　　知道嗎？冕下。
　　我曾對德魯斯瓦充滿了厭惡，我憎恨這裏的領主無能，人民愚昧，我年輕時甚至有過壹些很瘋狂的想法。
　　但後來，我成長了。
　　我意識到了，這種問題並不只是誰單方面造成的。”
　　臭海盜搖了搖頭。
　　他肩膀上的魔法眼球旋轉著看向身旁的老教宗，他說：
　　“不要覺得我做什麽事都功利。
　　我承認我邀請您來庫爾提拉斯有自己的目的，但在德魯斯瓦的問題上，我真的只是希望您用雙眼看壹看這片大地，然後決定為它做些什麽。
　　風暴教會作為本土信仰，從未將目光放在德魯斯瓦山區，這很正常，因為它們本就誕生於邪惡的黑暗。
　　它們巴不得這片山區永遠愚昧下去。
　　就因為這壹點，我寧願把整個庫爾提拉斯都獻給聖光，最少聖光的信徒們再喪心病狂，也不會允許所謂的‘五輪審判’發生在年輕姑娘和小女孩身上。
　　我是個怕麻煩的懶鬼，所以我把我的國家托付給妳，冕下。
　　我以未來庫爾提拉斯國王的身份，我請求妳……不，我要求妳，妳們必須將光明帶入這裏，照入每壹個喜歡看燒女巫的人的心中。
　　如果妳們做不到，那我就自己來。”
　　“我向妳保證，布萊克。”
　　老教宗沈聲說：
　　“這是以聖光為名的保證，我和整個教會都會竭盡全力的照顧妳人民的靈魂……但，妳的父親或許不會願意看到聖光在這片大地上綻放。
　　他要考慮的事情很多，他……”
　　“他算老幾？”
　　布萊克喝了口酒，語氣輕蔑的說：
　　“我可是索拉丁大帝親自制定的庫爾提拉斯之王，他有什麽意見，完全可以去英靈殿找索拉丁大帝申訴啊。
　　只要他敢去。
　　只要他不怕被大帝打死。
　　放心大膽的做吧，冕下，出了什麽事我頂著！就從德魯斯瓦開始吧，驅散掉這裏的黑暗，驅散掉人民心中的黑暗。
　　這本就是妳們這些自稱要拯救靈魂的善人們應該做的。”
　　說完，布萊克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向塔樓之下走去。
　　在他走下樓梯時，教宗突然問道：
　　“布萊克，妳說，妳父親知道這裏發生的壹切嗎？”
　　“他知道，他那些三流密探們會把庫爾提拉斯發生的壹切都告訴他。他或許會痛心，但他最終還是會登上他的船，揚帆起航，征服大海。
　　他永遠是個水手，他永遠會選擇大海。
　　他不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壞人。
　　正如您所說，他需要考慮的問題很多。”
　　布萊克頭也不回的說：
　　“我沒有資格在這件事上呵斥他，因為我也壹樣……離我們這樣的人遠壹點，冕下。我們不是什麽好人。”
　　教宗沒有再詢問。
　　他站在塔樓之上，看著下方維克雷斯老伯爵在火刑柱燃燒的火光中，向他的人民們宣布從此廢除禁絕女巫審判的場面。
　　老教宗在胸前劃著符號，低聲誦念神聖的經文。
　　這裏的事情真的很糟很糟。
　　但好消息是，改變已經開始了。
　　……
　　四天之後，在壹次性燒死了21名女巫的故事還被本地民眾當做茶余飯後的話題時，在克萊因城外西北角的山崖上，維克雷斯家族盛大的婚禮儀式開啟了。
　　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紛紛盛裝出席。
　　戴琳也在清晨時分帶著自己的家人們和貴客趕了過來，四大家族的家主都到齊了，小領主們更不必說。
　　而直到這時，布萊克才知道戴琳的貴客到底是誰。
　　“吉恩在這火燒眉毛的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跑來參加別國貴族的婚禮？”
　　在這座非常古老的雪林教堂之外的人群中，把自己偽裝成壹名商人的布萊克壹邊端著酒杯，壹邊對身後跟隨的，非常受他信任的紅傑克說：
　　“他真的是不打算管國內的狼人詛咒了，對吧？”
　　“呃，這個不是的，大師。”
　　傑克非常嫻熟的把自己偽裝成壹名別國小貴族，這會風度翩翩的對旁邊的庫爾提拉斯貴女們拋著媚眼。
　　他壹邊借喝酒掩飾自己的動作，壹邊對布萊克小聲匯報說：
　　“根據我們在伯拉勒斯港的‘眼睛’的匯報，吉恩陛下前來庫爾提拉斯除了參加維克雷斯家族的婚禮之外，好像還是前來求助的。
　　就我們所知，他在到達伯拉勒斯的第壹天，就前去拜訪了海潮賢者的神廟，並且在那裏和海賢們密談了好久。
　　焦頭爛額的國王陛下已經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他甚至開始請求海賢們的幫助。”
　　“那他還真是心大。”
　　布萊克嗤笑壹聲，說；
　　“吉恩陛下這是嫌自己國內還不夠熱鬧，在引進了極端動保之後，還要再引進壹批艾澤拉斯最厲害的邪教徒前去自己的國家裏‘熱鬧熱鬧’。
　　攤上這麽壹位國王，吉爾尼斯人還真是夠慘的。”
　　“這不怪他，大師。”
　　紅傑克就事論事的說：
　　“就我們在庫爾提拉斯潛伏的這段時間收集的信息來看，風暴教會真的再正常不過了，雖然有點盲目發展，成員孤僻的毛病，但它們在本地人心中的口碑真的很好。
　　若不是您帶來了黑暗的消息，我也不會將他們視作威脅。
　　只能說，他們真的很善於偽裝。”
　　“噓，別說話，海賢們來了。”
　　布萊克打了個手勢，讓紅傑克閉嘴，他整了整衣服，滿臉笑容的走上前去，佯做壹個狂熱的信徒，想要和正走入教堂的五名高階海賢談話。
　　又理所當然的被海賢們的衛士擋在身前，那五名高階海賢看都沒看布萊克壹眼，倒不是說他們傲慢，而是如布萊克壹樣的狂熱信徒太多了。
　　這簡直就和粉絲見面會壹樣。
　　“記住為首的那個家夥。”
　　布萊克退入人群，喝了口酒，對紅傑克說：
　　“壹會我要親手掐死他。”
　　“？”
　　紅傑克眨了眨眼睛，說：
　　“大師，您是和他有舊怨嗎？”
　　“我們可是無冕者，我們從不為私人恩怨揮舞利刃。”
　　布萊克笑了笑，將手裏的酒杯裏的液體壹飲而盡，他將酒杯遞給傑克，說：
　　“我只是覺得，親手掐死壹個高階海賢，以此作為開戰的訊號會很有儀式感。妳覺得呢？好了，繼續在這裏享受宴會吧。
　　我先去布置了。
　　壹切都安排好了。
　　我知道，妳們雖然服從我，但妳們心裏對於這壹戰的必要性也有懷疑，放心吧，既然是我定下的無冕者信條，我便不會親手摧毀它。
　　妳們會看到的。
　　這將和達拉然的故事壹樣，是為了某種高於現實的信念而進行的戰爭，我們將履行自己成為無冕者時的誓言。
　　我們將在無知者的哭泣中引導命運。
　　我們將在英雄們的註視下改變世界。
　　它會感謝我們。
　　所有人都該感謝我們，盡管我們並不需要。”
　　說完，布萊克伸手解開了衣領處的紐扣，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搭在臂彎處，又回頭看了壹眼正在和貴族們相談甚歡的戴琳。
　　他搖了搖頭，混在人流中離開了教堂。
　　他並非不願意親眼看到曾經的好朋友走入婚姻的殿堂並為他祝福。
　　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布萊克離開之後十分鐘，由教宗親自主持的婚禮正式開始，壹身庫爾提拉斯軍官戎裝的亞瑟·維克雷斯，和身穿奢華的由蘇拉瑪的魔法裁縫親自縫制的白色精靈婚紗的梅瑞迪斯小姐在聖光的祝福下完成儀式。
　　最讓人感覺到誇張，以及讓所有人驚呼的是，亞瑟和梅瑞迪斯是分辨乘騎著大角鹿和星輝母鹿兩頭自然半神踏入教堂。
　　這壹幕已經足夠讓這場婚禮成為整個庫爾提拉斯的傳世經典故事。
　　在被教宗洗禮，正式皈依聖光信仰後，這對夫婦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將家族秘傳的《銀灰聖典》呈送給老教宗。
　　作為維克雷斯家族為聖光的事業做出的奉獻。
　　這本傳奇的聖典在二千多年後重新出現，本就是個傳奇，引得賓客們陣陣驚呼，甚至讓戴琳都心中激動。
　　他也是從小聽著灰燼騎士們的勇武故事長大的。
　　戴琳也從未想過，自己有壹天能真正看到傳說中的驅魔騎士們真正回到庫爾提拉斯的軍事體系裏。
　　而在老伯爵和亞瑟親口宣布將重建灰燼騎士團的時候，整個教堂中的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那是傳說中跟隨著阿羅姆·維克雷斯上校南征北戰的傳奇騎士團，同樣已經消亡在歷史中長達兩千多年。
　　今日這事，註定要被史官們載入史冊。
　　激動的戴琳當場宣布，海軍部將提供壹些必要的物資和金錢支援。
　　他只求灰燼騎士團的重建越快越好。
　　戴琳真的是期待看到自己的艦隊中多出壹批能使用驅魔力量的高階騎士作為陸戰隊。
　　南海上的局勢已經有些不妙了，他預感到了風暴將至，正要提升庫爾提拉斯艦隊的實力以應對可能出現的挑戰。
　　國王的慷慨解囊，也讓貴族們看到了沈寂多年的維克雷斯家族的崛起就在眼前。
　　不過，儀式裏有壹些人不是那麽高興。
　　海賢們的臉色就很難看。
　　傳說中的灰燼騎士團並不以力量著稱，但這些驅魔騎士們對於黑暗力量的偵查和殺傷卻堪比高階聖騎士壹樣難纏。
　　壹旦灰燼騎士們大規模的在庫爾提拉斯出現，風暴教會的壹些黑暗秘密怕就要保守不住了，更別提這兩頭半神在今日的短暫登場。
　　這或許是壹個讓人不安的信號？
　　它們並不畏懼灰燼騎士和半神的挑戰。
　　但它們不願意在現在這個使命尚未完成的時刻就暴露……
　　“阿德裏安娜修女，還有達雷爾修士，派克修士在教堂之外的海島上召喚妳們，我的導師說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找諸位商量。”
　　就在海賢們悶悶不樂，低聲商議著應對方案的時候，壹位穿著低階海賢學徒長袍的年輕人急匆匆的走入教堂，在高階海賢們耳邊說了句。
　　“嗯？妳是……納特·帕格，對吧？那個來自南海鎮的陸地人。”
　　五名海賢為首的海賢修女回頭看著跑來報信的納特，她說：
　　“妳是派克新收的弟子，他壹直稱贊妳的天賦。不過既然妳的導師已經來了，為什麽不來教堂，還要去海島和我們密談？”
　　納特猶豫了壹下，指了指教堂中心的教宗和大騎士們。
　　幾名心裏有鬼的高階海賢立刻明白過來。
　　他們點了點頭，找了個理由先行告退，又在納特的帶領下順著雪林教堂下方的山路，壹路下到海灣，那裏有艘小舢板。
　　幾名海賢坐上去，也不用船槳，只是誦念幾句，就有水流湧動推著船朝近海的小島前去。
　　他們對於納特帶來的消息毫無懷疑。
　　大概是出於對同伴的信任，當然也有今日所見之事帶來的壓力，那種煩躁的思索。
　　但在他們登上島嶼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卻不是他們的兄弟派克修士，而是壹個背對著他們，正在往頭上戴上海盜艦長帽的年輕海盜。
　　“妳們好啊，偉大的海賢們。”
　　布萊克將煙鬥取下，吐了口煙圈，又將老加尼剛送來的兩套源質袖劍戴在手腕上。
　　他擡起左手，在周圍湧動的怪異迷霧中，隨著壹聲機簧輕響，銀灰色的劍刃從手掌之下彈出，閃耀著森森寒光。
　　年輕的海盜回過頭，張開雙臂，對身後幾名已經做出了戰鬥反應的高階海賢們笑著說：
　　“我為妳們帶來了壹個問題，壹場戰鬥和壹份審判。”
　　“妳們想先要哪壹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