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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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壹百三十八章 出師不利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31

  大明宮含元殿,殿外石階下,壹個素衣少婦與壹個只有三歲左右的男童跪在宮門前,清麗少婦臉上掛著兩行清淚,那頑童似乎根本不明白今天為什麽要到這兒來,臉上還掛著淚珠,已經好奇地東張西望了。
  高力士躡著腳尖兒從宮裏出來,見那少婦依舊流淚不止,哭得梨花帶雨,不禁搖了搖頭,左右幾個小黃門正左右為難,壹見他來,連忙圍上去,如見救星。
  高力士分開他們,輕輕走到少婦身邊,小聲勸慰道:“公主,皇後娘娘說了,駙馬事涉謀反,國法當前,雖然是至親也不能徇私,此事朝廷自有公斷,還請公主回府聽信兒吧。”
  望闕哭宮的小婦人是王同皎的妻子定安公主,聽說丈夫試圖刺殺皇後和梁王被抓進大牢,定安公主如同五雷轟頂。
  她不明白,她的丈夫貴為雲麾將軍、右千牛將軍、瑯邪郡公、駙馬都尉、銀青光祿大夫,光祿卿。這些官職帶來的俸祿且不提,丈夫還加食邑五百戶,她作為公主有壹千三百戶,兩夫妻榮華富貴壹生無憂,丈夫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為什麽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去造反。
  可她恨歸恨,那畢竟是自己的男人,是孩子親生的爹呀,盡管她不是韋後親生,平時壹向畏懼這位精明嚴厲的母親,還是硬著頭皮跑來哭宮了。
  定安公主擡起淚眼,央求道:“高公公,還請公公再為定安傳話,求父皇開恩,同皎壹時糊塗,父皇就是罷了他的官職,把他軟禁在府裏都行,千萬……千萬不要降下重罰呀。”說到這裏,淚水又是簌簌而下。
  高力士唉聲嘆氣地道:“公主,妳……妳可難為死奴婢了。聖人……聖人當時就在皇後娘娘身邊,娘娘說的話聖人也是聽著的。奴婢……奴婢為公主往宮裏傳話已經是犯了規矩,實在不敢再三冒犯……”
  定安公主壹聽就明白了,韋後當然不在乎王同皎的生死,恐怕連她這個女兒,韋後都無所謂的,本指望父親能夠開恩,可父親壹向懼內,如今他已經知道自己在宮外哭求還是硬起心腸不見,這可如何是好?
  高力士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現如今案子還未審結,究竟怎麽判還不得而知,想來……聖人念及骨肉親情,也不會對駙馬太過嚴苛,可公主要是壹直跪在這兒哭鬧不休,壹旦惹得聖人和娘娘厭棄,恐怕反而不好了。過猶不及啊,公主還是回去吧。”
  定安公主聽了這話,只好拉起兒子,三步壹回頭地哭泣著向宮外走去。高力士望著她母子倆的背影同情地嘆了口氣,悄然向左銀臺門的方向走去。
  宮裏面,李顯坐臥不安,他雖刻薄寡恩,但是對自己的骨肉還是有感情的,想到女兒帶著年僅三歲的小外孫叩門哭拜,心裏便有些不忍。他偷偷看了韋後壹眼,有些心虛地試探道:“娘子,妳打算……如何處置同皎啊?”
  韋後狠狠地瞪了他壹眼,道:“什麽同皎,那是朝廷的叛逆,是謀反篡位的叛賊。妳可不要心軟,要是沒有人告舉,妳運氣好的話也是個階下囚,運氣不好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那時誰來為妳心軟?”
  李顯本來就怕老婆,隨著韋氏娘家的力量崛起,同武家的聯系也主要通過韋氏進行,韋氏的話語權越來越重,他也越來越怕了,聽了韋後這句話,李顯再也沒有勇氣為王同皎求情。
  可是想想女兒青春少艾,孫子又那麽少,他知道娘子是鐵了心要殺王同皎的,忍不住囁嚅地道:“王同皎……固然死不足惜,可是定安還這麽年輕,為夫想起來,這心裏頭不好受啊……”
  韋後白了他壹眼,道:“看妳那沒出息的樣兒,皇帝的女兒還愁嫁嗎?這事兒妳就別操心了,我的堂弟韋濯去年不是剛剛死了妻子麽,他還沒續弦呢,我看就讓定安嫁給韋濯好了?還是親上加親呢。”
  李顯點點頭,嘆了口氣道:“唉!也只好如此了。嗯?妳說什麽?”
  李顯突然反應過來,驚訝地道:“妳的堂弟?定安可是妳我的女兒呀,妳……妳的堂弟,論輩分不就是她的堂舅嗎?”
  韋後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他們之間又沒有什麽血緣關系,輩分有什麽大不了的?成了,這事妳不要管,回頭我讓楊再思去給他們撮合壹下。”
  高力士來到禦膳房,找到壹個負責采買的小太監。采買是宮裏的肥缺,這個小內侍就是高力士安排進來的,因此對高力士言聽計從,是高力士的心腹。
  高力士到了小內侍那裏,只待了壹炷香的工夫,便拎著壹包肉脯悠閑地離開了,瞧他那樣子像是嘴饞了到這裏弄些好吃的。可他離開沒有多久,那小內侍也離開了禦膳房,悄然離開了宮城。
  小內侍到東市上逛了壹圈兒,隨便采買了些東西就回了宮,整件事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自從楊帆對高力士產生了懷疑,就已告訴婉兒,婉兒便安排了人盯著高力士的壹舉壹動。
  宮裏面有大大小小的網,皇帝的、皇後的、女官的、太監的,還有宮外權臣的,這所有的網中沒有哪壹張能及得上婉兒的關系網、耳目網之龐大,所以高力士在宮中的壹舉壹動,都在婉兒的監視之中。
  那負責采買的小內侍出宮後,離開了婉兒的監控網,卻又落入了顯宗的監視,最後反饋到楊帆那裏的消息就只有壹句話:那個小內侍常去采買的壹座肉菜鋪子,是臨淄王府指定采購有鋪子。
  事情至此,楊帆終於明白,在宮裏有得力眼線的其實並不止有他壹人。
  婉兒不能容忍對楊帆的背叛,她氣憤地道:“郎君對高力士有救命之恩,沒想到他反為李三郎所用,壹切對郎君不利的因素,都應扼殺於萌芽之中。郎君,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楊帆瞟了她壹眼,笑道:“妳打算怎麽辦呢?”
  婉兒道:“宮裏要意外死個人,並不是壹件很困難的事。”
  楊帆搖了搖頭,道:“不,高力士身世可憐,所以我雖幫了他,卻沒想過要利用他。他接受李隆基的招攬,也不算是對我的背叛。何況,我們既然知道李隆基有這個眼線,說不定會有大用。”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此人,有大用!”
  ……
  為了從王同皎幾人口中挖出有用的供詞,禦史大夫李承嘉、監察禦史姚紹之絞盡了腦汁。他們是武三思的人,而負責監審的三位宰相中,楊再思是典型的墻頭草,韋巨源則是京兆韋氏子弟,韋後現在已經和京兆韋氏認了親,算是皇後的同宗兄弟了,自然屬於韋後壹派,而李嶠則是當年東宮舊臣,純粹的帝黨。
  這麽壹群人把持著公堂,審訊的公正性可想而知,不過王同皎等人都是血性漢子,雖經嚴刑毆打,面對誘供卻始終壹言不發。
  武三思的本意是想藉著這個機會把相王和太平扳倒,但是王同皎他們不但沒有供出對相王和太平任何不利的消息,就連他們所知道的桓彥範也在密謀對付韋後和梁王的消息都沒有透露半分。
  李承嘉無奈,只好炮制了壹份似是而非的供詞給武三思交差,面對這麽壹份漏洞百出的供詞,李顯居然信了,馬上召見禦史中丞蕭至忠,命他接手此案,因為案件至此已經不是壹個禦史能夠審理的了。
  但高力士已經悄悄送出了消息,相王和太平公主已經提前做好了應變措施,禦史中丞蕭至忠就是太平公主的門下,聽到皇帝的這個命令,蕭至忠潸然淚下,馬上泣告於禦前道:“陛下您富有四海,怎麽就容不下壹個弟弟和壹個妹妹呢!
  陛下覺得他們像是謀反的人嗎?神龍政變時若是沒有他們,陛下您能穩坐皇位?當年您剛剛從房陵回到洛陽,那時相王還是皇嗣,是他主動辭讓了太子之位。他那時都不想和您爭皇位,現在會參與叛亂?臣若奉詔,就是置陛下於不義,臣萬死不從!”
  李顯被蕭至忠這番質問說得面紅耳赤,壹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蕭至忠流著淚離開了。他壹出宮城,就把這件事傳揚開來,這壹下李顯可捅了馬蜂窩,右補闕吳兢第壹個風風火火地沖到了宮裏。
  拾遺、補缺,顧名思義,擔任這個職務的官員就是負責監督天子言行,對天子做錯的、遺漏的事情進行批評指摘的,既然是他們分內之事,對皇帝哪裏還會客氣。
  吳補闕對李顯慷慨陳詞,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李顯的臉上:“陛下,您糊塗啊!宗室可是陛下您最大的依靠。現在陛下骨肉雕零,能夠扶助您的只有壹個相王、壹個太平了,陛下還要把他們除掉,要做壹個孤家寡人嗎?”
  吳補闕言猶未了,曹拾遺怒瞪雙目闖了進來,壹聽吳補闕所言,馬上又接了壹句:“陛下,自古信任外姓、疏遠骨肉的人,可都沒有什麽好下場!臣萬萬不能坐視陛下重蹈古帝王之覆轍!”
  緊接著,當面哭諫的、上書痛責的,百官群情激昂,朝野議論紛紛,到處都傳說皇帝忘恩負義,要對他的親兄弟和親妹妹下毒手了。李顯面對如此情形,不禁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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