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敵騎至！

　　天愛奴很餓，碗裏的粥很香，可她忽然沒有胃口吃下去了。她放下碗，盯著楊帆的側臉，緊張地問道：“二郎，妳……”
　　“啊！對了，妳還沒告訴我，妳出現在漠北，是奉了姜公子所命麽？”
　　好像楊帆早就在等著她說話，天愛奴剛壹開口，楊帆的問題便脫口而出，說得又快又流利。
　　天愛奴凝視著他，凝視了許久，直到楊帆心虛地移開目光。
　　天愛奴在心底裏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從來不是壹個咄咄逼人的女孩子，她知道楊帆是有意岔開話題，不過她已不想追問了，也不敢追問了。
　　不問清楚，她心裏就可以存有壹絲幻想，她擔心問了，會讓這幻想破滅。這個女孩，從來也不像她的外表表現的那麽堅強。實際上，從她敲開那層既在傷害著她，也在保護她不受新的傷害的硬殼之後，她就變得比以前更加敏感和脆弱了。
　　沈默了很久時間之後，天愛奴輕輕說話了：“我對妳說過，公子和沈沐屬於壹個很大很大的家族，實際上，它是由幾個很大很大的家族聯合起來建立的，目的是希望這個遊離於他們家族之外的勢力，從外面、從暗中保護整個家族的安全。
　　就像有太陽就有月亮，有白天就有黑夜，這個勢力也分為明、暗兩支，其實這明的壹支，相對於那些大家族本身來說，它也是隱在暗中的，只是沒有它暗的壹面更加神秘、更加叫人不可捉摸。”
　　楊帆靜靜地聽著，心中微微生起壹絲愧意，他當然知道天愛奴已經看破了他的心意，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天愛奴。
　　接受她的愛麽，那婉兒怎麽辦？
　　楊帆知道天愛奴是個可愛的女孩，甚至在他沒有愛上婉兒之意，曾不止壹次想入非非，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女人，可是如今叫他接受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排這兩個女人，所以他只能逃避。
　　天愛奴仍在解說：“這支勢力，明的壹支稱為顯宗，宗主就是姜公子。姜公子當然只是壹個化名，沈沐同樣只是壹個化名。這支勢力暗的壹支叫隱宗，隱宗的宗主就是沈沐，按照規矩，隱宗是服從、輔佐顯宗的，只有壹些顯宗不方便出面的事，才叫他們去做。可是……”
　　天愛奴輕輕吸了口氣，道：“要做事，就要有錢、有權、有人，如果有些事連顯宗也不方便去做或者無法去做，它的難度就可想而知，而隱宗要去做這些事，就必須給他們很多錢、很大的權力和很多的人手。
　　隱宗要保持它的隱秘，才會擁有那些世家和顯宗所不具備的優勢，因此即便是在顯宗和那些世家裏面，知道它的存在的人也是極少數，這樣壹來，隱宗想幹些什麽，如果他們自己不說，別人就很難知道。
　　隱宗擁有大量的金錢、大把的人手和權力之後，又擁有其他任何勢力都比不上的隱秘優勢，讓人無法摸清它的深淺，也不知道它在幹些什麽，那麽這隱宗的宗主還會甘心做顯宗宗主壹個唯命是從的手下麽？”
　　楊帆聽著，忍不住插嘴道：“姜公子認為沈沐背著他在做壹些未經他許可就在做的事，或者……在發展他自己的勢力？”
　　天愛奴瞟了他壹眼，低低地道：“公子本來只是懷疑的，所以叫我來看，現在……我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
　　“此話怎講？”
　　“公子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在朝在野，都有許多大臣名士、豪門世家為他所用，可妳叫公子倉促之間抽調壹支可以縱橫隴右的武裝，叫他壹句話便從壹個突厥部落抽調數千兵馬，叫他安排數千人隨意出入吐蕃、河西和突厥，他也根本辦不到。可是沈沐做到了，他壹定正在隴右發展他自己的勢力，經營他的人脈，打造他的地盤……”
　　楊帆的眉微微地蹙了起來，天愛奴看著他道：“所以，我當初不太贊成妳跟沈沐走在壹起。沒錯，沈沐能給妳很多東西，可他現在雖然悄悄發展了許多自己的勢力，但他還沒有力量同公子抗衡。畢竟，公子的權力是家族給的，而沈沐現在還離不開家族，否則他就沒有足夠的財力、物力來支撐他鋪開的這些攤子。”
　　天愛奴遲疑了壹下，又道：“其實公子也很欣賞妳的，如果我跟他說說，沈沐能給妳的，他壹樣可以給妳，甚至……更多！”
　　說到這裏，天愛奴眸中忽然閃過壹抹極隱晦的羞澀，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如果公子願意重用楊帆，那麽只要他開口，公子就會把自己送給他吧？畢竟，她只是壹個小丫環，而豪門中贈送美婢俏伎於友人和重要下屬乃是尋常之事。
　　“阿奴，妳不能說……”
　　楊帆搖了搖頭，天愛奴眉梢輕輕壹揚，等著他的解釋。
　　楊帆沈默了片刻，道：“其實，沈沐的所作所為，也不是對他所代表的家族的侵害。他的力量越大，對家族就可以進行更好的保護。”
　　天愛奴道：“這，就不是我們可以考慮的事了。就像突厥，大葉護默啜也罷、骨咄祿的那些親生兒子也罷，他們都希望突厥更好更強大，可是他們之間會因此放棄爭權奪利麽？”
　　楊帆有些焦躁起來：“姜公子所思所慮，都只是為他們自己的家族在打算。”
　　天愛奴好笑地望著他道：“難道沈沐是為國為民？”
　　楊帆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比姜公子要長遠，不管他的本意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族，但是他的做法，是對他自己、對他背後的家族、對國家、對黎民百姓都有益無害的。
　　阿奴，妳壹路西來也看到了，西域比起中原本來就困苦許多，這裏的百姓生活得很艱辛，沈沐的所作所為如果成功，這兒就能穩定下來。千秋萬代的事我不敢想，也沒那個能耐，可是哪怕只讓這兒穩定百余年，那麽咱們就能讓兩代、三代的人好好地生活在這兒，免於戰亂之苦！”
　　天愛奴凝視著他，壹言不發。
　　楊帆看了她的表情，更加焦急起來：“不錯，沈沐能給我的，姜公子也能，可我要拿，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天愛奴幽幽地道：“妳不想讓我對公子說麽？”
　　楊帆急切地點頭道：“是啊，不能說！如果姜公子知道了，他與沈沐之間必有壹番明爭暗鬥，進而影響隴右……”
　　天愛奴懶得聽他後面再說什麽，她只是壹個小女子已，心眼兒小得很，哪裏裝得下整個天下，哪裏裝得下萬千黎民？那小小的壹顆心，只能裝得下壹個男人而已，她的男人叫她不要說，那她不說也就是了。
　　天愛奴低聲道：“妳不讓我說，那我……就不說好了！”
　　“……進而影響隴右的局勢，到時候刀兵四起……呃？妳說什麽？”
　　楊帆欣喜地道：“真的？”
　　天愛奴輕輕垂下眼簾，幽幽地道：“我答應了妳，就壹定會做到！”
　　楊帆聽得心中壹陣慚愧，貌似在沙漠裏的時候，他也曾經答應過人家什麽來著。
　　楊帆迅速驅散心頭的愧意，說道：“阿奴，隴右數十萬軍民若得平安，都是妳的功德！”
　　天愛奴不說話，只把壹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瞟著楊帆。
　　楊帆抵受不住了，輕輕地道：“我……也謝謝妳！”
　　天愛奴的唇角輕輕地向上勾了壹勾。
　　當年，她被親生父親推進井底，又扔下許多瓦礫磚頭試圖把她活埋的時候，她還是個七歲的女娃兒，她頭上流著血，臉上流著淚，雙手十指都磨出了血，還是從井底爬了出來。
　　逃難路上，多少人撲倒在路邊再也沒有爬起，她還是咬著牙，啃著樹皮、吞著觀音土，壹步步地挪出了重災區。
　　她可不是壹個容易放棄的女孩。
　　就是要他欠著情，情欠多了就是債，而債是要還的。
　　這時帳簾兒壹掀，幾個穿皮袍、戴皮袍的漢子夾著壹片風雪走了進來。
　　“妳是唐人的斥候？妳說突厥人要由此進攻白亭？”
　　眾人中間，壹個眉梢頂雪、赤紅臉龐的中年壯漢把壹雙凜厲的大眼看定了楊帆，用很標準的漢話沈聲問道。
　　……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連續陰了多日的天空晴朗了。
　　白雪皚皚，遠方雪原上，忽然影影綽綽出現壹群黑點。
　　黑點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原來是壹隊披掛整齊的大唐邊軍將士，壹式的輕便牛皮鎧甲，外罩紅色半臂戰袍，鮮明的頭盔上是鮮明的火紅盔纓，在白雪覆蓋的雪原上，就像壹團烈火般醒目。
　　飛狐口守將徐義生帶了壹群親兵出來行圍打獵了。連著好幾天的壞天氣，時而刮風，時而下雪，時而狂風夾著暴雪，徐郎將在營寨裏悶了多日連房間都不大出，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壹個大晴天，他趁機帶了壹群親兵出來行圍散心。
　　策馬雪原，說不出的暢快，徐郎將的心情也為之大好：“哈哈，壹連好幾天的風雪，真是把人憋壞了，這樣策馬馳騁，當真快意無比！”
　　壹個親兵笑道：“連著好幾天的風雪，咱人受不了，那些野獸更受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放晴了，正是那些野獸出來覓食的時候，以郎將的神箭，咱們今天壹定能滿載而歸。”
　　徐郎將放聲大笑，用長弓指著那親兵道：“就妳小子會說話，哈哈！今兒咱們獵幾頭鹿回去，給兄弟們打打牙祭。”
　　他剛到這兒，壹名四下瞭望的士兵突然叫了壹聲：“郎將，那邊有動靜！”
　　徐郎將還以為那士兵發現了什麽野獸，反手便從箭壺中抽出壹支羽箭扣在弦上，循聲望去，口中說道：“看到了什麽東西？”
　　那士兵雙手壹按馬鞍，竟然縱上了馬背，手搭涼篷，瞇著眼睛往遠處望了望，大聲叫起來：“有人！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