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緣分天註定

　　任威送來的消息壹喜壹憂。
　　那壹喜是衛遂忠終於動了心思。
　　楊帆授意他的人把王夫人自縊的真相傳播開來，並制造各種流言，對衛遂忠不斷施加心理壓力。再利用衛遂忠對蘇九娘的信任，通過為蘇九娘贖身、成全她和衛遂忠，並贈給他們壹筆足以安穩度過下半生的錢財為條件，讓蘇九娘說服衛遂忠，如今終見成效了。
　　外有更得皇帝寵信的張氏兄弟算計，內有知道他壹切腌臜事的衛遂忠反水，兩相壹湊，楊帆就不信扳不倒來俊臣。可那壹喜之下，還有壹憂，那壹憂就是……貌似李昭德又要倒黴了。
　　這條消息還不算太詳盡，是新任洛陽府錄事參軍事李鏡送來的。
　　李鏡通過河內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的三神棍事件，向來俊臣提供了大批托庇於三神棍羽翼之下，逃漏稅賦、公為私用的人員名單，不但藉著來俊臣之手，剪除了姜公子在洛陽的最後壹支力量，而且得到了來俊臣的信任。
　　正因如此，李鏡才提前獲悉了來俊臣目下的打算，只是詳細內容李鏡還沒有打聽到，畢竟這事來俊臣用不上他，不會對他交代太細，若是刻意打聽，會引起來俊臣疑心。從現在獲悉的情報看，只知道來俊臣要對付李昭德，而理由則是他保舉的契丹首領孫萬榮反了。
　　朝廷制度壹直就有連坐株連之制，雖說沒有秦國時候那麽嚴厲，但是壹個官員保舉推薦的官員犯罪，他是有連帶責任的。這也是五品以上官員都有舉薦權，但是官員們並不敢隨意舉薦的原因。
　　如今孫萬榮反了，就算來俊臣不去刻意找李昭德的麻煩，他也該承擔責任的。不過，他已經倒了大黴，大多數官員不會做那趕盡殺絕之事，那會影響自己在官場中的形象。而且，李昭德的保薦還有特殊原因——孫萬榮是番官。
　　契丹諸部落依附於朝廷，朝廷對他們施行的本就是羈縻之策，哪個部落實力強大，朝廷就給哪個部落的首領更高壹些的官職，從而籠絡他們不生是非，這是大唐建國以來壹直的國策。
　　李昭德是宰相，這種事當然要由他衡量之後向皇帝諫議。這本就是李昭德在宰相任上該做的事，只不過……他收了禮，這事就說不清了：妳之所以推薦孫萬榮，究竟是出於穩定邊疆的考慮，還是壹己私心？
　　李昭德收受的禮物，包括壹條海龍皮的裘袍，壹斛珍珠、壹匣人參，還有四匹寶馬，說起來以他宰相的身份，這份禮物也不算十分貴重。
　　李昭德在宰相任上時，已經成了匡復李唐的大障礙，如今只是壹個監察禦史，已經與人無害，楊帆難免生起些惻隱之心。
　　楊帆思量壹番，吩咐道：“想辦法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李昭德知道，讓他早作防備吧！衛遂忠那邊，還要加緊籠絡，防止他有所反復。等他心意確定，我們這邊就開始整個計劃，鏟除來俊臣！”
　　任威答應壹聲，快步走了出去。楊帆剛把那兩份密報銷毀，三姐兒便在書房外脆聲喚道：“阿郎，郭使君與夫人接阿奴姑娘來了！”
　　楊帆壹聽，連忙整理壹下袍帶，吩咐道：“速速打開中門，我要親往迎接！”
　　郭敬之要從渭州任上調到別處，特來回京述職，正趕上過節，就在京中多留了些時日。此時，郭敬之的老母已經去世，郭敬之不用再把妻子留在家鄉侍奉老母，所以全家都要跟他同去上任。夫人固然要隨行，因為他那兄弟天生有些憨氣，獨自留在老家掌不了門戶，也壹起帶了來，如今正好作為娘家人。
　　因為郭敬之把夫人也帶了來，楊帆忙使人把小蠻找來，夫婦二人聯袂相迎。中門大開，楊帆夫婦壹路前行，剛剛迎到門口，就聽壹聲大叫：“俺家表妹呢，咋還不來見我，我去找她！”
　　楊帆壹腳邁出門檻，恰見壹條威風凜凜的大漢迎面走來，後邊又有人喊：“二郎不可，給我站住！”
　　楊帆壹瞧這人，壯得如壹頭牯牛壹般，粗眉大眼，五官端正，倒端的是壹條大漢，只是憨態十足，少了份機靈沈穩，楊帆心中壹動，暗想：“莫非這就是阿奴說過的那位郭家二郎郭少凡？”
　　楊帆笑吟吟地拱手道：“可是郭家二郎當面？”
　　那大漢壹楞，上下看看他，納罕地撓著後腦勺道：“妳是誰，妳咋認識我呢？”
　　這時站在階下的郭敬之夫婦快步走了上來，郭敬之打個哈哈道：“想必這位就是二郎了？哈哈，有勞楊家娘子壹並出迎，慚愧慚愧。”
　　郭少凡繼續撓後腦勺，更加納罕：“大哥，妳咋還不認識我了呢，還想必啥呀，我就是二郎！”
　　郭夫人向若蘭啼笑皆非，狠狠地瞪了他壹眼，嬌斥道：“壹邊呆著去！”
　　郭少凡把嘴壹撅，小聲地道：“當著我大哥還這麽兇我，母老虎！”
　　這時，楊帆正在打量郭敬之，只見這位刺史大人身高九尺，紫面長髯，方面大耳，盡顯富態。身材魁偉、體魄健壯，若是把那豹眼換了丹鳳眼，頭上再紮壹頂綠頭巾，手裏提壹口偃月刀，倒蠻像漢壽亭侯關羽的。
　　楊帆心道：“這就是郭刺史？不愧是大漢阿陵侯的後嗣，當真威風凜凜，好壹條大漢！”
　　郭敬之也在打量他，楊帆只著壹身常服，月白色繡竹紋的壹襲長袍，頭上用玉冠髻挽著如漆的頭發，齊眉勒壹條青玉色的抹額，身材頎長如玉樹臨風，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那雙眼睛清澈如水。
　　郭敬之見他如此人品，也是暗自折服，心道：“這就是顯宗新任宗主了，人品風度絲毫不遜於盧賓宓，比起盧賓宓那拒人千裏的冷傲，更加叫人喜歡親近些。”
　　二人各自想著，手下卻不怠慢，楊帆先施壹禮，含笑道：“使君、夫人，楊某與拙荊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在他們互相打量的時候，向若蘭也在壹旁瞧著，先看小蠻，瞧她容顏嬌媚、體態妖嬈，姿色不遜於義妹阿奴，不由暗暗點頭。
　　小蠻看她大袖襦衣，玉色羅裙，秀項頎長，五官精致，壹如那細頸瓶兒中的蘭花般迷人，舉手投足，端莊優雅，也不由得暗暗折服：“不愧是世家之女，豪門貴婦，這般氣質，當真不俗。”
　　向若蘭再瞧楊帆，看他人品相貌，心中歡喜：“難怪義妹對他癡心壹片，倒真是壹表人才。如今又是顯宗宗主，配得上我那義妹，兩家結了親，顯宗和隱宗的關系也不至於像以前壹般劍拔弩張！”
　　向若蘭越想越是歡喜，笑著說道：“妳我兩家，馬上就是實在親戚，何必如此客套。”
　　郭少凡這時才醒過味兒來，“啊！”的壹聲道：“妳是楊帆？妳就是我妹夫？哈哈，我也叫凡，妳也叫凡，咱們可真有緣分！”
　　向若蘭沒好氣地道：“胡說甚麽，楊家二郎比妳還要大些，要稱兄長！”
　　郭少凡興高采烈地道：“不是這麽算的，不是這麽算的，阿奴是我表妹，就算他現在八十歲了，也得叫我表兄，我比他大，哈哈哈……”
　　小蠻“撲哧”壹聲笑了出來，連忙讓開壹步，向裏讓客：“使君、夫人，郭家二郎，請廳中敘話，咱們就不要在這門口兒站著了。”
　　壹行人熱熱鬧鬧往裏邊走，郭少凡忠心耿耿地扮演著娘家哥哥的角色：“這位小娘子好生漂亮，妳就是楊二的夫人吧？我可跟妳說，阿奴是我妹子，嫁到妳家來，做了妳的妹子，妳可不能欺負她，妳欺負她我可不答應……”
　　這壹下，郭敬之的臉也黑了：“二郎，閉嘴！”
　　郭少凡梗著脖子跟他大哥叫板：“大哥，妳說的是楊二郎還是郭二郎？妳要說的是郭二郎，那我就閉嘴！妳要說的是楊二郎那我就不閉嘴！”
　　郭敬之以手撫額，頭痛不已。
　　小蠻眼珠壹轉，忍著笑道：“阿奴常常念叨妳們呢，尤其是郭家二郎，想念得緊。二郎可要去看看阿奴麽？”
　　這郭少凡要說他傻，卻也有些小心眼，壹聽小蠻這話，可不計較她說的是楊二郎還是郭二郎了，馬上滿口答應，小蠻便道：“管家，引二郎去見阿奴姑娘！”
　　郭少凡歡歡喜喜地跟著楊府管家去見他小表妹了，引開了這個渾人，賓主雙方這才入座，開始談起婚禮細節。
　　楊帆知道郭家是太原世家，且與隱宗關系緊密，郭敬之也知道他是顯宗宗主，說起來在即將形成的親戚關系之外，早就算是壹家人了。不過，這壹家人並不和諧，因為顯宗和隱宗曾經的明爭暗鬥，有些事現在就不好說。
　　壹個勢力集團的恩怨和勢力糾紛，不是這個勢力集團的領袖個人就可以決定和左右的，有些東西得等楊帆和沈沐見個面，雙方磋商解決後才能真的沒有後患。沈沐如今還在新羅沒有回來，作為隱宗的壹員，郭敬之不好與楊帆有太多接觸。
　　楊帆也清楚這壹點，所以只與郭敬之談及婚禮，不該觸及的話題兩個人都很默契地回避了。等他們這邊商量已畢，小蠻便陪著向若蘭去接阿奴，楊帆又親自把他們送回了住處。
　　說來也巧，郭敬之壹家人進京後，租住的是武三思家的壹幢空宅子，正是當年阿奴和楊帆為了計誘柳君璠，冒充敦煌豪門時租的那幢宅邸。
　　當時，阿奴只是為了向楊帆報恩，並未向他透露過自己的真正身份。而楊帆身負血海深仇，化身壹介坊丁四處尋找仇人，也無暇顧及成家立業。他們都不曾想到，緣由天定，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壹起。
　　當楊帆和阿奴下了車，看到那幢大宅時，下意識地便向對方看去。
　　四目相對，相視壹笑。
　　那壹笑，若冰雪融盡，朔風已停，春意徐來，花開正妍，心中存下的壹切坎坷與磨礪，盡數發酵，化作壹杯醇郁香濃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