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祖孫

　　華平公主朦朧醒來，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暈倒的，第壹個眼就看到了龐靖，沒來由地怒氣沖天，“是妳！”
　　龐靖不認得眼前的老女人，聽聲音猜出是公主，嚇得連連後退，險些跌出房外，“妳……怎麽是妳？”
　　上官如此前怕被別人看出破綻，因此沒有點穴，這時顧不得了，上前壹步，正要出手，有人進來了。
　　姬扶危出門，發現駱家劍客沒有殺進庭院，而是在外圍虛張聲勢，覺得其中有詐，立刻返回房間，看到滿面怒容的婆子，不由得大喜，“太後果然還在這裏！”壹步躍起，揮掌拍去。
　　姬扶危很想立壹大功，但他非常謹慎，只想活捉太後，然後交由其他人動手，這畢竟是太後，親手殺死她的人，日後很可能會遭到報復。
　　有兩件事出乎他的意料。
　　第壹件，“太後”居然會武功，而且身手敏捷，完全不像是養尊處優的老婦人，不過招式明顯生疏，而且過於冒進，不值得認真對待。
　　第二件意外打得姬扶危措手不及，他與丫環試探過壹招，非常確認這是壹名武功普通的侍衛，因此對她沒有特別在意，可這壹指突如其來，他若是早有準備或許還能避開，這時卻來不及變招，只能運轉真氣，硬受壹招。
　　姬扶危悶哼壹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公主與龐靖都有點茫然，壹個驚訝地看著姬扶危，壹個扭頭向屋外望去。
　　上官如馬上明白過來，龐靖此前自願保護太後，因為那是他的姐姐，可他不願意保護自己的妻子，準備叫人來了。
　　上官如瞬間做出決定，從床上抓起太後的衣裳，裹在姬扶危身上，拎著他的腰帶向外跑去，在門口對龐靖說：“我把‘太後’帶走，要救就壹塊救。”
　　龐靖張著嘴，等上官如出門之後才醒悟過來，他看了壹眼易容之後的公主，又瞥了壹眼地上的太後，不得不做出決定，大聲叫道：“太後！太後跑啦！”
　　公主也反應過來，重新躺在地上，心中怦怦直跳，她已經聽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不知道上官如的誘敵之計能否生效。
　　上官如剛壹出屋就被發現了，但是只有幾個人上來攔截，等到龐靖叫出聲，壹多半人轉而向她追去。
　　這裏就是石堡，上官如對自己說，拎著姬扶危飛檐走壁，與攔截者間不容發地錯過，不停地改變方向，忽東忽西，希望能盡可能將江湖人引得更遠壹點。
　　可是追兵實在太多，上官如發現自己還是逐漸陷入重圍之中，留給她的騰挪余地已經不多。
　　“把人留下！”隨著壹聲斷喝，泰山派掌門苗三問攔住去路，其它方向已經被上百名各派弟子堵死，上官如無路可走了。
　　“妳要就給妳。”上官如將姬扶危整個扔過去。
　　苗三問很是意外，揮劍就要將飛來的人刺死，程屹在後面叫道：“手下留情，看清楚……”
　　這壹聲提醒保住了姬扶危的命，苗三問氣運丹田，單手接過飛來的目標，發現對方沒有使陰招，心中壹寬，隨後覺得不太對，作為太後，這個人的重量似乎有點高。
　　苗三問掀去目標身上蓋著的衣物，將其仰面扔在屋頂上，月光之下，哪來的太後，分明是嵩山派掌門姬扶危，正滿臉通紅地看著他。
　　“姬掌門，妳搞什麽花樣？太後呢？”苗三問聲音洪亮，周圍人都聽到了，姬扶危越發羞愧難當，本來運氣沖穴已有七八分效果，這時真氣滯澀，穴道又被封住了。
　　幾名嵩山派弟子馬上跑過來解圍，扶起掌門，由功力最高的人運氣助他解穴。
　　程屹趕過來，臉色鐵青，“那個丫環呢？”
　　“跳到地面去了，有人在追吧？”壹名門派弟子說。
　　程屹臉色更加難看，早知這樣，還不如只帶少數門派，人雖少，可是配合有序，現在幾十家門派聯手，看上去聲勢浩大，每個人都想著立功，連最簡單的漏洞都防不住。
　　快要子夜了，程屹心中越來越不安，管不了江湖規則，也顧不上各派的顏面了，直接向泰山、嵩山等五個門派下令，命各派分守不同方向，不得擅離職守。
　　姬扶危終於沖破穴道，推開本門弟子，恨恨地說：“那個丫環是名高手，武功路數像是西域人。”
　　“殺手余孽！”苗三問馬上得出結論，“早聽說西域有女殺手，原來這就是壹個。”
　　姬扶危生硬地點點頭，同樣是大門掌門，是此次行動的領袖之壹，他卻在苗三問手中受辱，差點死在對方手裏，心中十分不自在，“活捉女殺手，必然能問出太後的下落。”
　　苗三問沒註意到嵩山派掌門的怒意，立刻招呼本派弟子與其他追隨者，在蕭王府裏追查女殺手蹤跡。
　　姬扶危沖程屹使眼色，兩人帶著少數弟子，返回小跨院。
　　“那兩個老婦人就是太後與公主。”姬扶危在路上小聲說，他不想讓更多人染指這份功勞。
　　程屹大驚，心事與姬扶危壹樣，加快腳步，壹行十四五人，很快重返舊地。
　　跨院周圍仍有不少各派弟子，正到處尋找駱家劍客，看樣子沒有意外發生，程屹松了口氣，當先沖進房間。
　　蕭王的細夫人已經醒轉，坐在墻角，還是站不起來，正好與程屹四目相對。
　　細裊這壹晚上驚嚇過度，心裏反而麻木了，面無表情，對闖入者視而不見。
　　程屹先在心裏贊了壹聲蕭王有眼光有艷福，然後猛然壹驚：地上的兩名老婦人不見了，龐靖也失去了蹤影，細夫人和兩名丫環的神情分明暗示——
　　姬扶危落後兩步，反應卻比程屹更快，後躍壹步，壓住其他弟子，低喝道：“有埋伏。”
　　程屹來不及退出了，他的地位都是用交情打造的，在武功上早已生疏，連金環大砍刀都由莊客攜帶，不在自己手裏。
　　那壹劍刺穿了脖頸，程屹沒感到疼痛，只覺得壹口氣吸不進來，心裏憋得緊，雙手捂住脖子，阻止鮮血與空氣不停湧出，轉身看著刺客。
　　駱少雄臉上青筋畢露，眼睛紅通通的，像是喝多酒又被小事惹怒的醉鬼。
　　自己的外孫極少喝酒，更不會喝醉，程屹腦子裏的第壹個念頭是想問問出什麽事了，為什麽外孫會這個樣子，可那口氣還是沒辦法進入胸膛，他伸出左手，希望外孫能幫助自己，鮮血噴湧而出。
　　程屹倒下的時候，細裊和兩名丫環也倒下了，再麻木的心也承受不住眼前的場景。
　　駱少雄壹點也不後悔，他是駱家劍客，從出生那壹刻起就已註定，程屹背叛駱家，就再也不是他的外公。
　　他轉出房門，冷冷地看著外面的人，“誰敢擋駱家的劍？”
　　姬扶危等人不約而同後退壹步，讓他們感到驚詫的不是駱少雄本人，而是那殺死程屹的壹劍。
　　姬扶危當然不會被壹名青年劍客嚇住，他在權衡利弊，他更喜歡躲在程屹背後與駱家為敵，從現在開始卻要獨擋壹面了，這是機會，風險也不小。
　　嵩山派掌門猶豫不決，從他身後走出壹個人來。
　　姬三公子姬扶搖參加了行動，與各派弟子壹塊在京城裏奔波，整天下來也沒有達成目標，他厭倦了，自從多年前退出掌門之爭，他就將思前想後的習慣也壹塊斷絕了，既然有掌門，聽從命令就好了，何必想那麽多？
　　可姬扶危想得太多了，連嵩山派普通弟子都開始無所適從。
　　姬扶搖仍然不肯思考，他走出來，將姬扶危當成弟弟而不是掌門，“早就想領教駱家的劍法，今天終於有機會了。”
　　姬扶搖當年曾經因為替駱家辯護而惹下壹場禍事，如今他的武功早已遠遠超過爭論者高勁，卻對駱家不感興趣了。
　　在那場爭端當中，最初的當事人不受重視，駱少雄認得姬扶搖，並不知道他與自家的恩怨，嘴角微揚，冷笑壹聲，準備出劍。
　　姬扶危很敏感，察覺到三哥對自己的不敬，但在混亂的局勢裏，他寧願暫時隱忍，於是示意弟子們散開，提防還有隱藏的駱家劍客，程屹的親信莊客已經亂了陣腳，也跟著嵩山派壹塊行動。
　　駱少雄邁出壹步，他不僅要打敗姬扶搖，還要將所有人都震住，這是他的江湖之路，他要用劍而不是交情獲取名聲。
　　兩名劍客面面相對，慢慢地連呼吸都壹致起來，劍勢像洪水壹樣在壩後迅速積蓄，馬上就要傾泄而出。
　　所有人都跟著擔心吊膽，誰也沒想到會有意外發生，在中原，當兩名成名人物堂堂正正比武的時候，是不可能有人打擾的。
　　除非這個人根本不了解中原江湖的規則。
　　壹道人影從天而降，正落在駱少雄身後，駱少雄大驚，回劍便刺，可他的全部意誌都集中在姬扶搖身上，變招非常勉強。
　　人影隨手壹推，就像是不耐煩的公差推開不知情的路人，駱少雄竟然沒躲開。
　　霍允走進房間，馬上又走了出來，“誰見到上官如了？”
　　庭院裏的人目瞪口呆，誰也沒在意她的問話，全都看著姬扶搖。
　　姬扶搖仍然握著長劍，劍身刺過駱少雄，他睜大眼睛，無法相信自己就要死去的事實。
　　霍允毫不在意，躍上房頂，覺得上官如就在附近。
　　她看到外面的街巷裏多了壹連串的火把，接著是密集的箭雨撲天蓋地而來。
　　羽林軍到了，他們得到命令，將王府裏的賊兵全都消滅，即使誤殺蕭王家人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