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5章 演戲

　　大雪山軍資庫位於石國都城西南四十裏處，背靠逍遙海，建有壹座小型碼頭，兩邊各有壹條小河作為天然壕塹，只在東北角有壹處狹窄的出入口。
　　由此前行十余裏，就是所謂的野豬坡，地勢在這裏略有起伏，道路在坡下，坡上是壹片布滿亂石的荒野。
　　上官飛借口內急，跑到坡頂，壹邊放水，壹邊向遠處遙望，對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感到迷惑不解。
　　兩三裏以外像是沼澤地，寸草不生的沼澤地，分布著大大小的坑窪，裏面積滿了黑色的粘稠液體，像是生命將盡的老人壹樣，遲緩無力地吐著大泡泡。
　　大概有兩百多人，個個都用布蒙住鼻孔，正在壹桶壹桶地舀出黑色液體，由牛車向石國都城的方向運送。
　　空氣中隱隱飄浮著難聞的味道，對上官飛來說過於陌生，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就是這些？上官飛感到莫名其妙，可龍王說過，只要他將所見所聞告知上官鴻就可以，別的無需多問。
　　龍王的風格，永遠不會事先把計謀全盤托出，上官飛撇撇嘴，正要系褲帶，遠處的壹個場景吸引了他的註意。
　　某位像是監工的人，大概是要試試液體的功效，點燃火絨，扔進壹只桶內。
　　耀眼的火焰騰空而起，躥出足足有壹丈多高，將周圍的人都嚇了壹跳。
　　上官飛也嚇了壹跳，大概明白這些東西是幹嘛用的了，然後他生出懷疑，這麽好用的招數，幹嘛要通過上官鴻透露給敵方統帥？
　　龍王的計謀總是太復雜，早晚有壹次會算計過頭，上官飛暗暗對龍王做出判斷，跳下山坡，上馬追趕前面的隊伍，他可不願意獨自留在後面太久，龍王說的沒錯，金鵬殺手很可能正等著他落單呢。
　　軍資庫裏東西不少，兵甲器械應有盡有，看樣子足夠再裝備壹支數萬人的軍隊。
　　鐘衡的確在這方面費了不少心思。
　　上官家兄弟倆跟隨龍王是要接受他的保護，並非當參謀的，所以很識趣地壹聲不吱。
　　軍資庫的壹角，上百名工匠正揮汗如雨地趕工，造出的東西卻很簡陋：壹條條長六七尺的窄木塊，上面打出七八個孔眼，鉚入兩三尺長的木刺，很是尖銳，許多木匠手上都包著繃帶。
　　顧慎為同樣不解釋這些東西的用途，只是小聲問身邊的軍資庫管事，管事反應遲鈍壹點，大聲回道：“我們用活豬試過……”到這裏轉而壓低聲音，“好用，有些會壓斷，但總有幾根能穿透。”
　　這壹天，龍王的事務非常繁雜，去過軍資庫，又去查看奴隸士兵的訓練，中途召見了最少七個人，詢問備戰情況。
　　龍王尤其註意附近的地形地勢，每到壹處可能有利於作戰的地方，都要讓隨從記下來，甚至畫出大概。
　　上官家兄弟兩個由此產生強烈的印象，大雪山軍隊對即將開始的戰爭誌在必得。
　　直到二更以後，龍王才返回軍營，護衛隊伍分成三股，分別去往不同的方向，讓壹般人弄不清龍王的真正住處。
　　上官飛開始考慮如何將假情報巧妙地灌輸給上官鴻，不能直接說，那樣只會引起懷疑。
　　快要回到營地的時候，他想到壹個辦法，有意討好幾名相熟的劍客護衛，等到龍王解散隊伍，邀請他們去自己的帳篷裏喝酒。
　　如果願意的話，上官飛會是壹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年輕公子，從加入大雪山軍隊的第壹開始，他就非常註意培養與劍客們的關系，因此這個邀請得到熱情的回應。
　　大戰在即，龍王發布了許多禁令，唯獨忘記禁酒。
　　即使這樣，這七八人也壓低聲音，不想讓就住在不遠處的龍王聽到，但是喝到盡興之處，總會有壹兩聲喧鬧突然變得大聲。
　　上官鴻就住在隔壁，深受其苦，這種沒規律的噪音比持續不斷的吵鬧更令人心煩，他根本睡不著，聽力反而越發敏銳。
　　上官飛灌輸情報的方法雖然不露痕跡，但也有壹個缺點，不知道上官鴻聽到沒有，所以他留了壹手，只說自己看到的奇異景象，不提具體地點。
　　第二天壹大早，上官鴻破天荒地進入弟弟的帳篷，將他壹通埋怨，責備他擾了自己的清夢，“什麽黑油、大火的，沒喝幾杯就醉得胡說八道。”
　　上官飛宿醉未醒，腦子裏卻還記得自己的任務，“我可沒胡說八道，野豬坡……算了，跟妳說這個幹嘛？咦，妳來我這裏做什麽？出去。”
　　上官鴻哼了壹聲，轉身要走，上官飛又叫住他，“妳穿這身嶄新的衣裳是要幹嘛？”
　　“關妳什麽事？”上官鴻生硬地回道。
　　“妳要去偷會許煙微！”上官飛大叫道，生怕帳外的人聽不到，“妳不想活啦，這種時候還敢離開龍王身邊？”
　　上官鴻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幼稚的問題，可是又忍不住炫耀壹下，“笨蛋，我當然不會去冒險，嘿嘿，不是我去見她，是她過來見我，這身衣裳，是我昨天晚上穿的，妳以為就妳這裏有客人嗎？”
　　“這個臭婊子。”上官飛忍不住罵了壹句，他不羨慕上官鴻有女人陪伴，而是嫉妒許煙微的地位，明明是璧玉城裏無數妓女中的壹位，怎麽就能取得龍王的信任，進出自由呢？他見過許煙微在龍王面前恃寵耍無賴的場景，因此相信她什麽事都敢做。
　　“嘴裏放幹凈些，她現在可是公主的貼身侍女。”
　　“公主。”上官飛不屑地吐出兩個字，心中酸意越來越濃，他對女人不感興趣，可還是很難接受自己要娶的人被龍王搶去。
　　“妳敢說公主壞話，她可是未來的大雪山王後。”
　　“去去去，我要睡覺。”
　　能小小地折磨壹下驕橫的弟弟，上官鴻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僅沒有離開，反而走近幾步，“唉，我就算了，從前在石堡裏跟奴才也差不多，九少主可就不壹樣了，差點娶到公主成為石國國王，能跟龍王平起平坐，現在呢，想跟公主的侍女說話，都不夠資格。”
　　上官飛呼地坐起來，咬著牙說：“別得意，以後……哼，不說以後，龍王才不會娶公主，他喜歡我妹妹，把整個香積之國都給了她，妳和那個婊子永遠別想借著公主的光討好龍王。”
　　上官鴻要給予弟弟致命壹擊了，“真是可笑，而且自做多情，龍王那麽喜歡妳妹妹，怎麽會把大祭司留的書籍都交給公主，讓她幫忙破譯……”
　　上官鴻及時收住嘴巴，上官飛迷惑地問：“破譯什麽？難道還能比香積之國更有價值？”
　　“不告訴妳，總之龍王對公主壹百個信任，就算以後龍王同時娶幾個妻子，也是公主當王後，妳妹妹，當個侍妾吧，哈哈。”
　　“她也是妳妹妹，妳也姓上官。”上官飛氣憤地大叫。
　　上官鴻對自己的姓氏不覺得驕傲，心滿意足地離去。
　　就這樣，兩個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上官鴻沒有任何疑心，只是編造完故事之後，倒讓他有點懷念許煙微了，“那個婊子，可比香積之國的野女人強多了。”在他心裏，也跟普通的嫖客壹樣，瞧不起到手的女人。
　　上官飛想得卻多壹些，他當然知道大祭司留下的書籍裏藏著什麽，可這麽重要的秘密怎麽會交給公主？很快他就明白過來，公主不會武功，手裏也沒有無道神功前幾章，交給她破譯最安全不過。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這條消息為什麽會輾轉傳到自己耳朵裏？龍王可不會允許如此明顯的漏洞存在，上官飛戒心陡增。
　　同壹時刻，只睡了兩個多時辰的顧慎為已經起床，正與鐘衡商議軍情。
　　除了龍王本人，鐘衡是陰謀的唯壹知情者，雖然覺得它很巧妙，可是破綻也不少，尋思了很長時間，還是忍不住再次提起此事，“龍王，請允許我多嘴說壹句。”
　　顧慎為點點頭，荷女不在，他正好需要壹位旁觀者幫他梳理整個計劃。
　　“您有沒有想過，他們兩個其實是在演戲，相互間根本沒有那麽仇恨，只是迷惑外人，才做出這種姿態？”
　　“有可能。”顧慎為對那兩人的仇恨根源知道得壹清二楚，可還是存著幾分懷疑，“這不重要。”他補充道。
　　“他們只要稍微壹溝通，就知道龍王兩邊下註，給的都是假消息。”
　　“不都是假消息。”顧慎為做出糾正，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才是好計謀，“不管咱們怎麽設計，上官建翼都會產生懷疑，等他求證的時候，我會讓他親眼看到真實的內容，由不得他不相信。”
　　鐘衡只能選擇相信龍王，但他還有壹個問題：“龍王怎麽知道逃跑的壹定是上官鴻，而不是上官飛，或者兩人壹塊逃跑？”
　　“上官飛會留下來，因為他的野心更大，在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之前，他不會走，還要盡可能取得我對他的信任。”
　　龍王的回答沒有讓鐘衡完全信服，不過他是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該閉嘴，有些事情龍王瞞著他，他絕不會追根問底。
　　顧慎為的計劃慢慢進行著，可是這天夜裏，第壹個傳來的消息就與他想象得不太壹樣，上官鴻的確試圖逃跑，但是在半路上卻遭到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