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0章 凝血

　　大廳重新歸於黑暗，這回沒有重現混亂，每個人都站在原地不動，靜默無聲，好像只要壹開口就會遭到襲擊。
　　噗，又有人點燃火把，而且大膽地走向大廳中央。
　　韓芬繞著野馬轉了壹圈，大聲說：“他死啦！”
　　掉在地上的火把被壹支支揀起來點燃，光明再現，驚惶的人群慢慢聚攏過來，在十步之外圍成數層圈子，壹起查看決鬥結果。
　　野馬右足在前左足在後，手中長劍直指前方，頭顱微揚，那雙分得很開的眼睛跟平時壹樣空洞，唯有臉色紅通通的，更顯威嚴。
　　但他的確死了，雖然沒人看見傷口和鮮血，但是也沒人能感受到那股強大的殺氣。
　　人群的目光漸漸由野馬身上轉向龍王與荷女。
　　龍王已經拿回五峰刀，胸前又多了壹處傷口，血跡清晰，當野馬刺中這壹劍的時候，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顧慎為說：“禦眾師殺死了野馬。”
　　荷女拎著長劍，目光掃過，沒有半點受傷之後的柔弱。
　　人群呼啦全跪下，不管是曉月堂弟子還是得意樓弟子，無不匍匐在地，他們敬畏並服從強者，禦眾師剛剛證明了自己是最強者。
　　木老頭壹下子鶴立雞群，滿意地點點頭，“上官飛這個臭小子跑得真夠快，龍王，我可是壹直留在妳身後的。”
　　上官飛與天山宗護衛壹早就站在通道出口，自然能夠搶得生路，木老頭身處最裏面，想跑也跑不掉。
　　“收拾屍體。”荷女下令，弟子們擡著屍體按序退出，地宮裏還有更多屍體等著收拾，夠他們忙活壹陣的，另有十余名地位比較高的弟子留下。
　　韓芬圍著野馬又繞了兩圈，困惑地問：“禦眾師怎麽把他殺死的，我找不到傷口啊？”
　　荷女再度露出疲態，輕聲說：“讓龍王告訴妳吧。”說罷走向大廳裏唯壹的椅子，韓芬急忙上前攙扶，扭頭說：“龍王等會再說。”
　　木老頭走上前，在野馬腿上輕輕壹點，屍體應聲而倒，木老頭突然從懷裏摸出匕首，彎腰在屍體胸前劃了壹道，然後驚訝地說：“沒有血？”
　　匕首上沒有沾血，傷口也沒有血流出，木老頭馬上明白自己錯了，改口道：“神奇，野馬的血竟然凝固成塊了。”
　　“凝血定腦丸！”幾名留下來的曉月堂弟子齊聲驚呼，同時向荷女瞥了壹眼，越發顯得惶恐。
　　韓芬壹個箭步躥來，跪在地上，伸出手指在野馬的傷口裏探了壹下，哈哈笑道：“龍王快告訴我，禦眾師是怎麽把他煮熟的？”
　　“這不是凝血定腦丸。”顧慎為首先糾正壹個錯誤，“野馬知道禦眾師內功深厚，所以不停地提升劍法，當他向禦眾師進攻時，在劍身上灌註的功力是他真正實力的十倍以上。”
　　“十倍？”木老頭忍不住插口，他對天下功法了解不少，知道絕大部分練武之人想發揮自身全部功力都很難，更不用說翻倍，而且還是十倍，“死人經竟然這麽厲害？十倍功力的野馬……天吶，他還真跟龍王說的壹樣，是自殺！”
　　“要不是有禦眾師作對手，野馬也不會自殺。”韓芬馬上說，要替荷女將功勞留下。
　　“當然、當然。”木老頭說出壹連串的贊同，目光卻片刻不離野馬的屍體，他自己的功力如今只剩下不到壹半，所以對功力翻十倍這種事情自然極為羨慕。
　　死人經本身不會提升功力，只是使用功力的瞬間令其翻倍，木老頭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對他來說這就足夠了，對任何練武者來說，都足夠了。
　　幾名曉月堂弟子聽得壹知半解，但她們由此得出兩個結論：第壹，禦眾師的傷沒有想象中嚴重，她的功力的確已經遠遠超出眾人之上；第二，龍王的提醒沒錯，曉月劍法練到最後必是死路，誰能忍受功力成倍增長的誘惑？
　　“禦眾師神功蓋世，我等心悅誠服。”弟子們再次跪下，壹人先說，其她人重復，對她們來說，這兩句話已經算是最直白的諂媚與屈服。
　　荷女的長劍擺在桌子上，她望著墻上的火把，說：“傳我的令，今後再有私練曉月劍法者，殺無赦。”
　　“是。”弟子們誠惶誠恐地回道。
　　“曉月堂百廢待興，今後論功行賞，貢獻最大者我會傳她化解之道，去除反噬之力，屆時可重修劍法。”
　　“是。”弟子們的聲音裏多了壹絲興奮，已經嘗過劍法的好處，的確很難就此放棄。
　　“至於凝血定腦丸的解藥，活抓韓無仙之後，人人有份。”
　　“禦眾師大恩大德，弟子沒齒不忘。”幾名弟子退下時已經感激涕零了，有人偷偷望了龍王壹眼，如今的韓無仙，正在龍王軍中，接受他的庇護。
　　只剩下四個人，顧慎為對木老頭說：“出去告訴大家這裏的情況。”
　　“嗯。”木老頭嘴裏答應著，腳卻不動，眼睛還壹直盯著野馬的屍體，好壹會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幾步之後轉身說道：“我覺得荷女論功行賞傳授劍法這招不錯。”不等龍王開口，木老頭已經跑出大廳，他心裏很清楚，龍王就算有朝壹日傳授死人經，對象也絕不會是自己。
　　只剩下三個人，荷女對韓芬說：“我已經將韓萱送到安全的地方，遠離是非之地，妳不用擔心她。”
　　韓芬笑得眼睛都快消失了，“那太好啦。”
　　“韓芬，曉月堂弟子當中只有妳壹人沒學過曉月劍法，妳想學嗎？我可以破例教給妳。”
　　換壹個人早就覺得禦眾師偏心，韓芬卻連丁點念頭都沒產生過，在額角輕輕撓了兩下，壹臉的畏懼，“學新劍法……很累吧？呃，龍王說劍法有後患，我想我還是不學的好。”
　　荷女嘆了口氣，曉月堂就這麽壹個沒有心機的人，自己當初把她從韓無仙的淘汰令中救下來，實在是明智之舉，“妳喜歡待在龍王身邊嗎？”
　　“喜歡，龍王人很好，還送壹個小娃娃陪我玩，比布娃娃有意思多了。”
　　荷女瞥了龍王壹眼，對韓芬說：“問問龍王，願不願意今後壹直收留妳。”
　　韓芬壹怔，後退兩步，說：“禦眾師……是要攆我走嗎？”
　　“不是攆妳走，曉月堂對妳來說不太安全，以後妳還可以回來，而且……”荷女有些支吾。
　　“而且禦眾師需要壹位值得信任的傳話人，更需要有人監視龍軍動向。”顧慎為替她說下去，“跟我走吧，我願意收留妳。”
　　韓芬笑得更開心了，“哦，原來是這樣，這麽重要的任務當然只能交給我，放心吧，禦眾師，我會監視得壹清二楚，龍王，讓妳的部下都藏好秘密吧。”
　　“出去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讓人進來。”荷女命令道。
　　韓芬轉著圈走出大廳，嘴裏哼著怪異的曲調。
　　只剩下兩個人，和壹具屍體。
　　沈默良久，荷女說：“大家肯定以為韓芬是解藥配方的知情者，我只能拜托妳保護她。”
　　韓芬是禦眾師的心腹，曉月堂弟子互相猜測知情者的身份時，自然不會落下她。
　　顧慎為沒有過問解藥的事情，那牽涉到受他保護的韓無仙，是壹筆說不清的糊塗賬，“她在我這裏會很安全。”
　　“還有，謝謝妳。”荷女終於說出這幾個字。
　　“野馬也是我的敵人，他壹直想殺我。”
　　“嘿，我看人總是不準，沒想到野馬這麽快……我感謝妳是因為妳在弟子們面前替我隱藏傷勢，咱們都知道，野馬死於妳手，而不是我。”
　　“是咱們兩個，要不是以為妳我會聯手，野馬也不至於將功力提升得過頭。”
　　荷女有壹會沒吱聲，不管怎麽說，龍王沒有揭穿她無力用劍的事實，保證了她在曉月堂的地位與安全，她僅剩的壹點內力都在威嚇木老頭時用光了，在野馬面前完全是虛張聲勢，更無力對抗弟子的聯合背叛。
　　“這就是死人經最後的結局了。”荷女望著地上的屍體說，“十倍功力，早知這樣，我就該在金鵬堡的時候用劍。”
　　這是走向絕路的第壹步，荷女若是對獨步王用劍，戰勝之後再難尋找敵手，將會加速反噬的到來。
　　顧慎為沒有開口，這點道理荷女當然壹清二楚，用不著他的提醒。
　　“獨步王的功力還是比我強壹點。”荷女繼續道，“雖然他也受傷了，卻仍然留有余力。對了，妳那些招式，很神奇，能增強劍法威力，又不至於逼出太多功力，倒是避免反噬的壹個好法子。”
　　“嗯，不過依靠招式還是很難擊敗獨步王，中原也來了壹位高手，我瞧他不會比獨步王弱。”顧慎為知道荷女懷疑這些招式的來歷，但他不想提起金鵬堡的那些圖形。
　　“駱啟康。”荷女說出這個名字，顯然已經聽說他的事跡，“我可以幫忙，等我功力恢復，刀劍聯手，他們都不是對手。”
　　顧慎為通過韓芬提出這個建議，幾個月之後終於等到肯定的回答。
　　“但是我有壹個要求。”荷女說。
　　“請說。”
　　“獨步王與駱啟康，我只幫妳打敗其中壹個，隨妳挑選，算是報答妳今天的人情，過後大家各走各路，龍王想當璧玉城主，很抱歉，我也惦記著這個位置。”
　　“我以為曉月堂只想在暗中制造混亂。”
　　“暗有暗的好處，明有明的優勢，曉月堂還有妳看不見的力量，總之，我會競爭城主之位。”
　　“好，等妳傷勢痊愈，我再做選擇。”
　　顧慎為告辭離去，他的目的達到了，驅逐多年隱患，與荷女暫時達到結盟。
　　大廳裏只剩下壹個人，呆呆望著地上血液凝固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