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1章 盟約

　　羅寧茶喜歡有權勢的男人，對她來說，那簡直是無法抵擋的誘惑，她厭惡自己的丈夫上官怒，斷手只是最不重要的原因，關鍵是他現在如喪家之犬，不要說權勢，連性命都難以自保。
　　與此同時，她憎恨對自己美貌無動於衷的男人，即使只是街邊的乞丐，在她經過時竟然沒有呆呆地張望，也會讓她壹整天心情不好，好在這種事她幾乎沒經歷過。
　　當這兩項原則史無前例地發生沖突的時候，她有點茫然無措，不知道該露出哪壹副面孔。
　　“我不記恨妳，主動送上門來，妳竟然不肯正眼看我，妳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這麽容易就被北庭嚇壞了，連……也做不了？這可不像我印象中的歡奴，想當初……”
　　短短幾句話，羅寧茶的語氣壹會怨恨，壹會憤怒，壹會威脅，壹會傷心，把自己此行的任務都忘在了腦後，而且越說越口無遮攔。
　　顧慎為不能讓她再說下去，“如今不壹樣了，妳擁有自己的軍隊，是小閼氏的心腹，自己手中掌握著權勢，我配不上妳。”
　　羅寧茶展顏壹笑，“我知道妳在騙我，不過騙人的話總是比較好聽，那時妳是奴才，我是主人，妳不也……”
　　“在心裏，我從來沒把自己當奴才。”
　　“怪不得，雪娘總說妳與眾不同，我也覺得妳跟別的奴才不壹樣，原來妳壹直想當龍王。啊，聽妳這麽說，我也好過多了，說實話，有時候想到妳是奴才的兒子，在石堡當的也是奴才，我心裏不免有些疙瘩。”
　　羅寧茶有這個本事，剛剛讓對方心生贊嘆與同情，很快就以真面目把這些好印象都攆得遠遠的，她自以為改變甚大，可有些性格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然無從改起。
　　“還是說小閼氏吧，從她那裏，咱們都能得到更多權勢。”
　　“咱們”兩個字讓羅寧茶更高興了，於是坐直身子，嚴肅地說：“沒錯，小閼氏最重要，不過說她之前，得先談‘咱們’，我可不是無償跑腿的人。”
　　“當然，像妳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浪費這麽好的機會，說吧，妳想得到什麽？”
　　羅寧茶沒聽出龍王的挖苦，反而更加得意，露出談判專用的表情——不露聲色，可她太興奮，連手指尖都顯得躁動不安，“我想得到什麽？我想要永不過時的權力與地位，不用依靠任何男人。”她突然笑了，加上壹句，“除了妳。”
　　“我這點權力，隨時都會遭到剝奪，朝不保夕，妳還想依靠我？”
　　“還是妳教過我的，投靠強者拉攏弱者，妳現在是弱者，在我的幫助下會成為強者，到時候妳就不會像獨步王那樣，想給予就給予，就拿走就拿走，呃，妳不會吧？”
　　“不會。”顧慎為鄭重地搖搖頭，“我願意與盟友分享權力。”
　　“我就知道我看得沒錯，上官如是仇人的女兒，妳都能把香積之國送給她，何況是我？”
　　顧慎為忍不住問道：“小閼氏有她的消息嗎？”
　　“別著急，等妳同意我的條件，自然有問必答。”
　　“嗯，說吧。”
　　“我也要擁有壹個國家，在西域，任何壹個都行，我不喜歡草原，但不能太偏僻。”
　　“只要以後我有這個權力。”
　　“別蒙我，逍遙海五國都是妳的，想給誰就給誰，上官如那個小丫頭都能得到香積之國，難道我比不上她？”
　　“好，我同意。”顧慎為希望盡快進入正題。
　　“嗯。”羅寧茶很滿意，突然發現這比床事更令她興奮，於是，對龍王的那點不滿煙消雲散，“我不管妳跟獨步王的戰爭誰勝誰負，金鵬堡和璧玉城都是我兒子的，他要麽繼承獨步王的稱號，要麽另得別的封號，與我擁有的國家不能重合。”
　　人人都想要絕巔上正在衰敗的石堡，顧慎為已經將它許出去至少兩次，不在乎再多壹次，“成交。”
　　羅寧茶雙手按著小腹，深吸壹口氣，好像提出這兩項條件耗盡了她大部分體力，比整夜縱欲都要疲憊，也更滿足。
　　男女之情在權勢面前無關緊要，但它是壹種保證，羅寧茶仍需要這種保證，這是她的最後壹項條件，“打敗金鵬堡以後——有我的幫助，那是肯定的——妳要娶我為王後。”
　　對其它條件，顧慎為可以敷衍甚至撒謊，可這壹項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壹時間竟然找不到順嘴的謊言，“妳……我已經有王後了。”
　　“我知道，石國的公主嘛，我不跟她爭，妳可以像汗王壹樣，娶兩位王後，但不能分大小，我的國家離石國最好也別太近。”
　　羅寧茶盯著龍王，眼睛顯得分外的大，壹副誌在必得的表情，她把這項條件放在最後，因為她記得歡奴曾經說過，越是重要的目標越要放在後面，談判對手已經同意前面的條件，自然很難完全拒絕最後壹項。
　　“妳真覺得我能打敗金鵬堡？”顧慎為有點搞不懂羅寧茶的想法，即使經過入海坡之戰的勝利，絕大多數人仍然認為獨步王占據優勢，只有她如此肯定地相信龍王。
　　“等妳知道小閼氏的計劃，就會比我更有信心了。”
　　“好，這個我也同意，但是有壹個前提，我得能看到‘妳的幫助’，如果只是傳話，我還不如直接娶小閼氏，反正老汗王也活不了多久。”
　　“哈哈。”羅寧茶笑得前仰後合，好像連腰肢都要斷了。
　　顧慎為知道自己的話好笑，但沒想到會這麽好笑，這讓他對羅寧茶隱藏不說的計劃多了壹分了解。
　　羅寧茶笑聲驟止，“妳肯定能看到我的幫助，對了，我的條件還要再上壹條，妳只能娶兩位王後，可不能嘗到甜頭，挨個國家娶公主。”
　　“嗯，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這麽看好龍軍的前途。”
　　“妳知道就好。本來，妳今晚應該跟我上床，當作‘定金’，可我實在沒興趣了，還有點累，所以，妳寫壹份正式的盟約吧。”
　　“我不能寫，那樣壹份東西，對我無所謂，對妳卻是致命威脅，壹旦泄露，就算妳給獨步王生了兒子，他也不會放過妳。”
　　“妳以為我不知道嗎？寫盟約是妳的事，保守秘密是我的事，而且有了這份盟約，妳也可以相信我不是金鵬堡的奸細。”
　　顧慎為相信，獨步王即使要利用羅寧茶，也絕不會告訴她真實目的，就跟他現在的作法差不多。
　　在復仇與爭霸的路上，欺騙就像是鋪路的石板，隨處可見，可欺騙羅寧茶這樣壹名單純到看不清危險的女人，顧慎為還是稍感愧疚，於是在寫盟約時，用心措辭，最後按下手印。
　　羅寧茶全程觀看，不住地點頭，當她要收起盟約時，顧慎為搶先拿在手裏，“我得先聽聽小閼氏的計劃，要是不值得，我還來得及撕掉這幾張紙。”
　　羅寧茶沒有坐回軟榻，站在龍王三步以外，眼睛盯著他手裏那份盟約，好像自己是武功高手，能夠趁其不備搶奪過來，“小閼氏的計劃、上官如的下落，妳想先聽哪壹個？”
　　“前壹個。”
　　龍王的回答讓羅寧茶很滿意，“嗯，還是從金鵬堡說起吧，獨步王費盡心機，讓上官家的小丫頭剛到龍庭就聲名鵲起，目的妳也知道了，是要吸引老汗王這個大色鬼的註意，當然，光有名聲不行，還得有人牽線搭橋，老汗王身邊已經有人在行動，小閼氏希望妳能阻止這樁婚事。”
　　“我以為她要借用我的劍。”
　　“嘿，妳怎麽不明白，殺死上官少敏當然要用到妳的劍。”羅寧茶認得這個“小丫頭”，可她的感情都留給了自己，說到“殺”時壹點也不覺得為難。
　　“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上官少敏嫁給老汗王，本是交易的壹部分，等到老汗王死了，金鵬堡就能名正言順地參與分配遺產，同時這也意味著，他們就要動手了。”
　　“他們？”
　　“誇日王，還有其他幾位王爺，他們都要暗殺老汗王，然後栽贓給妳，金鵬殺手負責模仿妳的手法，這就是整個計劃。”
　　“小閼氏希望用我的劍保護老汗王？”這本是顧慎為跟方聞是商量好的策略，竟然與小閼氏不謀而合，顧慎為不禁暗生戒心。
　　“沒錯，小閼氏是唯壹不希望老汗王死掉的人。”
　　“可他終究會死，就算沒有暗殺，他也活不了多少年。”
　　“不需要多少年，再等壹兩年，小閼氏就有能力與誇日王壹爭高下。”
　　到時候，小閼氏也會跟其他王爺壹樣，希望老汗王立刻死去。
　　“她是女人，也能爭奪汗位嗎？”
　　“不能，她的計劃其實跟我差不多，也是扶植壹位目前處於弱者地位的人，等他當上汗王，就會娶小閼氏。”
　　顧慎為終於明白羅寧茶的聰明才智從何而來了。
　　“這位‘弱者’肯定也是老汗王的子孫吧？”
　　“當然，沒有血統，再扶植也沒用。”
　　“小閼氏能嫁給自己的晚輩？”
　　“北庭的風俗跟西域不壹樣，這種事不常發生，但也有先例。”
　　“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第壹，暗殺沒發生，妳就不會被栽贓，第二，小閼氏會借給妳十萬騎兵，挫敗暗殺陰謀之後立刻借兩萬，等她選定的人繼承汗位之後，再借八萬，有了這些兵力，妳盡可以橫掃西域。”
　　看樣子，小閼氏真是十分了解龍王的心思。
　　“上官如呢？”顧慎為突然問道。
　　“小閼氏不知道她的下落，可她得到消息說，前幾天夜裏，有兩人夜闖日逐王府，壹高壹矮，事後下落不明，想必對妳有點用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