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7章 保證

　　尚遼無法接受這種安排，離開逍遙海，將會動搖他並不穩定的根基，收復疏勒那樣壹個面積廣大的國家，很可能曠日持久，並且與北庭騎兵直接對抗，吉兇未蔔。
　　“龍王，您這是借刀殺人，除掉我和金鵬軍降兵嗎？不用這麽麻煩，我就站在這裏，北岸的軍隊連兵甲都不完備，全是您的案上魚肉，任意宰割。”
　　憤怒與勇氣同時在心中升起，尚遼已經管不了那麽多，昂首陳辭，再無顧忌。
　　獨孤羨與疏勒太子略顯尷尬，目光移向壹邊，丞相鐘衡卻饒有趣味地盯著尚遼，心想龍王的判斷果然沒錯，這是壹個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代價的人，他將逍遙海看作自己的囊中物，對染指者怒不可遏。
　　顧慎為也昂起頭，他不會受人當眾要挾，“妳和妳的軍隊，都不配讓我借刀殺人，回妳的北岸，給妳半個月時間，咱們戰場上相見，不想當魚肉，就證明自己有這個實力。北庭、金鵬堡、中原，都在妳的背後，想靠著誰，隨意妳選。”
　　兩個人怒目相視，獨孤羨越發尷尬，他從來沒見過龍王表露出怒意，因此很不適應。
　　疏勒太子是客人，爭吵又因他而起，不由得深感不安，清清嗓子，剛想說兩句圓場的話，看到對面的鐘衡沖他使眼色，於是又閉上嘴。
　　屈服的人是尚遼，他很清楚，只要壹宣布與龍王為敵，他那支剛剛建立的軍隊就會四分五裂，沒有軍隊，哪個大國會看得上他？
　　與龍王翻臉是愚蠢的，他壹時大意，竟然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對此必須要進行補救，猶豫了壹會，尚遼不太習慣地單腿跪下，低頭說道：“龍王恕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龍軍的右將軍，北岸軍隊永遠都是龍軍的壹部分，請龍王下令，我會立刻率軍向疏勒國進發。”
　　“起身。”顧慎為微微點頭，鐘衡等人明白他的意思，壹起告退。
　　疏勒太子今後要依靠尚遼的軍隊復國，經過他時露出善意的微笑，對方卻視若不見，臉上冷若冰霜。
　　這兩位軍中首腦，尚未開始合作就已互存芥蒂。
　　尚遼站著不動，不知道龍王還有什麽話要私下對自己說。
　　顧慎為又去研究地圖，過了壹會才說：“妳的任務不只是收復疏勒國。”
　　“請龍王示下。”
　　“第壹是練兵，妳那支軍隊……”
　　“您的軍隊。”尚遼再不敢想著北岸軍隊是自己的。
　　“嗯，妳收下的降兵人心惶亂，對妳也是三心二意，留駐逍遙海必是禍患，將他們帶到疏勒國，既是給予他們信任，也是讓妳有機會在戰爭中取得將士的效忠。”
　　“龍王說的是。”尚遼恭恭敬敬地回道，心裏卻不以為然，這些道理無非是不花錢的添頭，誰都能想得到。
　　“第二，逍遙海地貧人稀，養不起那麽多士兵，此去疏勒國，將由太子負責壹切給養，算是解決壹個負擔。”
　　“其實北岸軍隊還不到壹萬人，想想辦法還是能養得起的。”尚遼小小地掙紮了壹下，這些士兵龍王可能養不起，他卻可以，即使再多壹倍，也不在話下，逍遙海本地王族的影響力，是任何外人都無法比擬的，從前那幾位昏瞆的老王坐在金山上卻不自知，白白浪費君主的地位與稱號，他絕不會重蹈覆轍。
　　“不是壹萬人，是三萬人。”顧慎為想的可不只是將尚遼支出逍遙海那麽簡單，“南岸尚有三萬多名降兵，很快也會編入龍軍，我會撥出兩萬給妳。”
　　尚遼大吃壹驚，龍王剛剛表現出十足的惡意，卻又送給他兩萬名士兵，這無異於割肉讓人，即使龍軍的給養有問題，也有許多解決辦法，送到香積之國去開墾土地，也比送人更合乎龍王的利益。
　　“龍王……”尚遼在信任與猜疑之間搖擺不定，壹時間無話可說。
　　“我需要的不只是右將軍，還是壹位盟友，妳有這個實力。”
　　尚遼再次單腿跪下，心中怦怦亂跳，出身王室的他，很清楚君王的誇贊常有深意，通常不會是好事，“尚遼智淺才疏，誌向短小，擔不起盟友的地位，只願壹心輔佐龍王。”
　　第壹次見面時那個恃才傲物侃侃而談的尚遼不見了，當時的他壹無所有，自然要用最誇張的方式取得龍王的註意，現在的他已經掌握壹股強大但不穩定的力量，開始患得患失了。
　　“做龍軍的盟友，就是對我的輔佐，說出妳的要求吧。”顧慎為要讓尚遼積極主動地去收復疏勒國，就不能只是強迫，還要給點誘餌。
　　“除了補充必須的兵甲，我……沒有別的要求。”尚遼站起身，小心回答。
　　“機會只有壹次，走出這個帳篷，妳就再也不能向我提任何要求。”
　　尚遼咬咬牙，“我希望收復疏勒國之後，龍王允許我回到逍遙海，執行咱們當初達成的協議，讓康國向西擴張領土。”
　　“妳會實現願望，但是在此之前，還要從西邊出兵，與我共同攻占金鵬堡。”
　　尚遼對龍王已經沒有壹丁點輕視，他變得謹慎了，“成交，我希望這次的協議不只是口頭上的。”
　　覺得這句話有些失禮，尚遼急忙補充道：“我不是說找見證人當眾立約之類的，只要壹張紙幾行字，有龍王親筆就行，我會保密，永遠不會泄露。”
　　壹刻鐘之後，尚遼心滿意足地離開龍王帳篷，覺得自己所得遠多於所失，對於收復疏勒國，他開始急不可耐。
　　龍王給了他密約，雖然其中的措辭有意含糊不清，但有兩點是明確的，第壹，他可以擁有並招募軍隊，第二，他擁有康國，當康國受“威脅”而需要反擊時，龍王將支持他的行動。
　　唯壹遺憾的是，尚遼沒能要回康國都城，只有在收復疏勒國之後，千人軍才會離開，不過城門從此開放，他能以康王的身份進去巡查自己的都城，入住屬於他的王宮了。
　　尚遼最後問龍王還有什麽交待，顧慎為給了他壹道死命令，“永遠不要交給疏勒太子壹兵壹卒。”
　　顧慎為讓壹位有能力獨擋壹面的將軍去開疆擴土，至於日後需不需要奪回北岸軍隊的控制權以及如何奪回，他已經有了大致的想法，最後還得隨機應變。
　　夜色降臨，顧慎為要繼續會見壹系列客人，龍軍正向逍遙海各處開拔，借著祭奠陣亡將士的名義，眾多將領難得齊聚壹堂，許多人並無特別的需求，只想在前往駐守地之前見龍王壹面，表達心中的敬意。
　　尤其是那些大雪山劍客，經過獨孤羨的改組，他們早已不再是壹支獨立的軍隊，分散在各支千人軍之內，大都擔任壹定的職務，成為龍軍的骨架，這是龍王對他們的信任與重視，可是也令許多人心生傷感，大雪山族人並肩戰鬥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顧慎為花了兩個時辰輪流接見大雪山的代表，勉勵他們在戰爭中的表現，哀悼那些不幸陣亡的戰士，這些人的名字他都記得。
　　在這之後，顧慎為召見當天的最後壹個人——他的王後。
　　自從南渡以來，他從未與王後單獨相處過，有事情通常都是由許煙微轉達。
　　深夜接見是王後自己的要求，她愛護名聲，希望大家能看到，她仍然是龍王的妻子。
　　王後在戰爭期間的所作所為，包括提前準備逃亡路線的謀劃，顧慎為全都壹清二楚，對此並無指責，只是嚴厲提醒她，今後不準再進軍營，幹涉右將軍的事務。
　　四目相對，兩人竟然誰也沒想出寒暄的話來，新婚頭幾天的激情早已煙消雲散，王後在顧慎為眼裏跟尚遼壹樣，都是壹股需要謹慎使用的力量，而對王後來說，龍王則是她的力量之源。
　　“我已經準備好了，後天就帶著國王回石城。”
　　“嗯，好好照顧他，讓他長大之後能成為合格的國王。”
　　敷衍的話到此結束，王後決定還是有話直說的好，“再怎麽照顧，那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妳不想……有自己的繼承人嗎？”
　　“現在還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顧慎為語氣平淡，桌上的地圖成了他唯壹能看的東西。
　　王後已經猜到會有這樣的回答，咬了咬嘴唇，她的暗示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如果註定不能有孩子的話，我希望龍王給我壹點保證。”
　　“保證什麽？”
　　“保證我在石國不會成為多余的人。”
　　“妳是石國公主……”
　　“那沒有意義。”王後搶著說，“等石王再長大幾歲，他的生母會嫌棄我，他也會嫌我多事，我想，妳也不會壹直留在逍遙海，我壹個人孤立無援。”
　　“說吧，妳要什麽保證。”
　　“封我當石國女王，反正我沒有孩子，以後王位還會傳給侄兒。”
　　顧慎為有點驚訝，“石國人不會接受壹位女王的。”
　　“只要是妳分封的，整個西域都會認可。”
　　“胡鬧，西域哪個國家也沒有女王壹說，而且，妳也不是註定沒有孩子，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妳在香積之國不就立了壹位女王嗎？”王後知道自己在丈夫這裏幾乎沒有寵愛，她沒有嬌縱的資格，可是有些話還是不吐不快。
　　“她不是女王。”顧慎為的語氣變得冰冷了，“妳可以離開了。”
　　王後臉色發紅，註意到了龍王用的是“她”，而不是“上官如”，於是向帳外走去，在門口又回過頭來，“那些經文我每天都背壹遍，全是為了妳。”
　　《無道書》第八、九章，王後的腦子如今是世上唯壹的載體，她不信龍王會對此無動於衷。
　　“我會記得這件事。”
　　這就是龍王給她的回答。
　　王後剛出營賬，就見到壹名女子與壹名少年閃身進入龍王的帳篷，竟然不需要衛兵通報。
　　“那兩個人是誰？”她問等在帳外的許煙微。
　　許煙微實在不想說出實情，可又沒有太好的謊言，“初南屏，龍王的護衛，那個女的……是荷女，也是龍王的護衛。”
　　那就是荷女了，王後聽過壹些她的傳言，說她是跟經龍王壹樣心狠手辣的殺手，原來也是壹名美女。
　　女人都是嫉妒的，她想，荷女會不會也跟她壹樣，對香積之國的“女王”暗懷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