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7章 意外

　　小閼氏不像平時那麽自信張揚，怔怔地盯著龍王看了壹會，臉上突然顯露驚訝表情，好像才認出他是誰。
　　“抱歉，我走神了。”
　　“沒關系。”顧慎為不得不承認，自己什麽也沒看出來，小閼氏的確像是壹名為情所困的女子，以她從不服輸的性格，有可能采取極端手段挽回壹切。
　　“上官如都跟妳說了？”
　　“沒說多少。”
　　“有時候我很好奇，什麽仇恨能大到這種程度，讓妳放棄心愛的人？老汗王就不壹樣，他最喜歡玩弄仇敵部落的女子，說是能從中得到雙重征服的樂趣。”
　　顧慎為從老汗王那裏聽過類似的話，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他都不能接受，“我來不是討論這件事的。”
　　“呵呵，我又多嘴了，誰讓我是女人呢？希望龍王不會介意。我請妳來做什麽？哦，對了，多敦，他是壹個很可愛的男人，是不是？”
　　顧慎為點點頭，然後冷淡地說：“在他願意的時候他能做到可愛，很遺憾，我沒有小閼氏那麽幸運，從未見識過。”
　　“哈哈。”小閼氏的笑聲恢復到往日的爽朗，“沒錯，多敦就是這個樣子，誰讓他是老汗王最喜歡的兒子呢？他從小就有這個天賦，別人在老汗王面前全都屏息寧氣，打個哈欠都覺得是大不敬，他卻收放自如，敢頂嘴、會撒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結果反而最得寵。”
　　“看來小閼氏的熏陶對他影響很大。”
　　小閼氏聞言壹楞，“沒錯，他的確從我這裏學到不少東西，我就像……我是不是太老了？”
　　“實話實說，我對猜測年齡不在行。”
　　小閼氏先是大笑，隨後發出壹連串的嘆息，“這就是北庭分裂、衰落的結果，龍王已經開始對我說‘實話’了，假如老汗王還活著，妳肯定會想出好聽的謊話。”
　　顧慎為仰頭尋思了壹會，“沒錯，不過請小閼氏原諒，弱者對強者的奉承都是虛假的，老汗王壹死，諸強並立，需要奉承的人比以前反而更多了，可我的精力卻很有限。”
　　“真話不僅刺耳，還令人害怕。”
　　“所以我希望小閼氏也用真話向我還擊。”
　　小閼氏露出剎那間的兇狠表情，“女人從來不拿真話當武器，我們有別的手段。”
　　兩人默默對峙，顧慎為想逼小閼氏說出她對多敦的真實感情，第壹次嘗試失敗了。
　　“我在等小閼氏開出條件。”顧慎為拋棄之前的失利，重新開辟戰場。
　　小閼氏微微壹笑，“我的條件可不少。”
　　“可以壹條壹條說。”
　　“不管誰當汗王，我都是閼氏，這是我的底線。龍王之前的‘實話’是個提醒，我絕不能失去地位。”
　　“我可沒有這個本事，我來北庭是尋求援助，不是主宰壹切的。”
　　“當然，妳不是主宰，但妳可以影響舒利圖——我的重孫子，那個小孩有點門道，沒準真能當上汗王，我要他做出娶我的承諾。”
　　“我可以試試。”
　　“那就等龍王試過之後再說接下來的條件吧。”
　　小閼氏寸步不讓。
　　“好。”顧慎為做出再三衡量的樣子，這是壹場直白的談判，他要對任何條件都表現出為難，“我會讓舍利圖做出承諾。”
　　“當眾？”
　　“當眾。”
　　小閼氏覺得自己取得壹項勝利，開心地笑了，“告訴舒利圖，不用害怕，他壹生都不用碰我，我也不想碰他，成為新閼氏之後我甚至不會住在龍庭，他可以隨意娶自己喜歡的女人，我只要名份。我跟多敦的事也不許他過問。”
　　“我想舒利圖現在還不到擔心這些事的年齡。”
　　“哈哈，純真的年齡，讓他參與汗位之爭，有點殘忍。第二個條件，我要壹塊自己的放牧地，天山以北，乃杭族以南，我喜歡挨著‘家人’，也願意跟龍王做鄰居。”
　　這個要求有點不同尋常，顧慎為心生警惕，“這跟分裂北庭有什麽區別？”
　　“很大區別，我是汗王閼氏，等我百年之後，舒利圖可以收回牧地。瞧，我的野心只在這壹世，我想小王能等得起吧？”
　　“小閼氏的條件壹條比壹條難。”
　　“我已經提醒過妳。”
　　“可我還沒聽到妳想用什麽來交換，幫助舒利圖擊敗多敦的競爭？他還沒到必敗的程度，用不著提前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小閼氏盯著龍王，“我是在跟妳談判。”她特別強調“妳”字，甚至擡手向龍王指了指。
　　“先不說我有沒有能力滿足小閼氏的條件，我覺得龍軍的形勢比舒利圖還要好壹些，更用不著做出犧牲。”
　　“呵呵，如果龍王的野心僅止於西域，那咱們什麽都不用談了，我幫多敦，妳助舒利圖，咱們來壹場死戰，我想別的辦法留住自己的男人。”
　　顧慎為有點疑惑，搞不清小閼氏是在故弄玄虛，還是真掌握著什麽撒手鐧，“我的野心當然只在西域，北庭不會接受外族人，這壹點大家都清楚。”
　　小閼氏哈哈大笑，“龍王這麽聰明的人也有糊塗的時候，北庭當然不接受外族人，需要改變的不是北庭，是妳，龍王，我可以讓妳……不是外族人。”
　　顧慎為冷臉說道：“我不會承認父親在北庭有過私情。”
　　“妳先別急著反對。”小閼氏笑吟吟地說，“老顧將軍的清白當然重要，何況老汗王送給他的是壹名女奴，對龍王能有多大幫助？我說的是另壹種可能，讓龍王不僅在北庭是‘自己人’，對中原也會師出有名。金鵬堡只是殺手，龍王想報仇，早晚會向中原興師問罪，對吧？”
　　顧慎為想起了那個傳言：中原皇子酒後殺死日逐王的愛子，也是小閼氏年輕時的未婚夫，許多人因此相信皇子與小閼氏曾有過私情。
　　小閼氏成竹在胸，身體挺得筆直，“龍王明白了？由我當妳的母親，龍王能接受吧？”
　　顧慎為搖搖頭，“這是謊言，騙不了多少人。”
　　“當然是謊言，但我保證它能騙過很多人。龍王應該明白人心所向的意思，大家都覺得老汗王上天成神，而不是被幾個瘋女子分屍，妳就算將血肉模糊的屍體當眾展示，大家也還是不會改變信仰。同樣，關於我和皇子的事情流傳甚廣，現在仍有人堅信不移，甚至有人說中原的小皇帝是我生的，也不看看年紀差距有多大。”
　　這個主意過於匪夷所思，顧慎為還是搖頭，“妳說的是普通人，北庭的權貴人物，尤其是汗王眾多子孫是不會受騙的。”
　　“只要二十萬北庭騎兵相信，只要舒利圖肯接受，龍王還擔心什麽？其他王子王孫反正都是敵人，打敗他們殺死他們就行了。”小閼氏隨口帶出的冷酷與老汗王分外相似，“當然，龍王還是不能當汗王，但妳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北庭，隨便立壹個傀儡，傾全國之力向中原問罪，僅憑西域能做到這壹點嗎？”
　　小閼氏的建議完全超出了顧慎為的預料，以他壹貫多疑的性格，沒辦法立刻給出回答。
　　小瘀氏雙手壹拍，“先到這裏吧，剩下的條件我也不說了，總之跟龍王所能得到的東西相比，都是小小的犧牲，也是壹位‘母親’應該得到的。”
　　談判就這麽中止了。
　　顧慎為想找軍師商議，但是剛壹回到帳篷，聶增就來報告說鐵玲瓏醒了，想馬上見龍王。
　　聶增取得舒利圖的同意，已經在鐵玲瓏帳外守衛了壹天壹夜。
　　鐵玲瓏還有點萎靡，好像宿醉未醒，壹見到龍王就站起身，“如姐姐……不，上官如有事瞞著龍王。”
　　“我知道。”
　　“妳知道？”鐵玲瓏不勝驚訝。
　　“嗯，但她暫時不想說出真相。”
　　鐵玲瓏更加驚訝了，在她的印象中，龍王從來不是輕信的人，“龍王知道那人是金鵬殺手嗎？”
　　“妳怎麽知道是金鵬堡的人？妳中的是曉月堂迷藥。”
　　鐵玲瓏微微哼了壹聲，對中招壹事感到很不服氣，“我在曉月堂待過快有壹年，當然認得她們的迷藥，那個女人想用這壹招迷惑我，可她的身法絕對是金鵬堡的風格，曉月堂沒人會。”
　　壹名金鵬殺手用的卻是曉月堂迷藥，顧慎為有點後悔沒強迫上官如道出實情。
　　“荷女投靠金鵬堡了。”鐵玲瓏自己做了壹番猜測，“所以獨步王派來跟上官如聯絡的殺手才會有迷藥。”
　　可上官如明明說那件事與曉月堂、金鵬堡都沒有關系。
　　“好好休息。”顧慎為說，“不要再對別人說，我會查清楚的。”
　　鐵玲瓏點頭。
　　顧慎為轉身欲走，覺得有必要多叮囑壹句，“不許妳私自做調查，老老實實待在帳篷裏。”
　　鐵玲瓏撅起嘴，很快又點頭。
　　顧慎為走出帳篷，命令聶增繼續守衛，軍營裏藏著壹名金鵬殺手，莫林還沒有找出來，謹慎總是必要的。
　　回到自己的帳篷，方聞是已經等在那裏，“怎麽樣？小閼氏都說什麽了？”
　　“妳絕對想不到。”
　　方聞是不以為然，“無非是那壹套，她唯壹能做的事情就是讓多敦丟臉，提供些許幫助，龍王沒答應她什麽吧？”
　　“沒有。”顧慎為壹直在考慮小閼氏的建議，在他面前，壹道門戶突然打開，顯露出廣大的全新領域，他越想越覺得有接受的必要，“算了，小閼氏異想天開，先不說她，乃杭族那邊怎麽樣？”
　　龍王欲言又止，方聞是有點意外，回道：“呃，明天會有結果。”
　　顧慎為沒想瞞著軍師，但他想先確定壹下成功的可能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