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6章 追兇

　　高真高侯爺死得頗為蹊蹺，可他在鯤虬兩社大戰正酣時偷偷潛入南城，卻也無異於自尋死路。
　　大家都說，兩方的家長要求社團首領不準跨入南城，這條規矩其實對虬社不利。
　　上官如是名少女，對南城的酒館、賭場、妓院只有好奇，沒有欲望，相對比較容易克制，另壹派的公子哥兒們就不壹樣了，躲在北城跟蹲監獄差不多，沒多久，他們就開始懷念南城的喧囂與旖旎，急躁不堪，好似發情的雄鹿。
　　第壹個忍不住的人正是高侯爺，他大概覺得年底比較太平，雙方都不會安排謀殺，所以只帶壹名貼身仆人，從東門出城，兜了壹個大圈子，由壹處城墻缺口進入南城，直奔留人巷壹名熟識的妓女家尋歡作樂。
　　兩個人死在壹塊，實現了同命鴛鴦的宿願，幾位行家事後過來查看，壹致認為殺人的兵器是劍。
　　整個璧玉城用劍的高手也沒幾位，與高侯爺有仇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他最好的朋友之壹，祭劍葉四郎在除夕這天放出話來，殺人者必是鯤社殺手楊歡，他要求決鬥，時間是正月初九，地點是胭脂林。
　　高侯爺不是普通的刀客，死訊剛壹傳開，石堡就派人到南城調查，包括上官雨時在內的十壹名少年殺手都得說明自己案發時的去向。
　　五個暗殺小組當時都在外面探查敵情，有同組的夥伴作證，除了流花，他壹向獨來獨往，可是他只擅長弓箭，不要說用劍，連刀法都壹般，所以，最大的嫌疑還是集中在歡奴與荷女身上。
　　兩人都有劍，關系暖昧，相互間的證言因此不可信，不過也沒有更多的證據表明楊歡是殺人者，尤其是關於他會使劍這壹點，石堡裏的人都不相信，他要真會高超的劍術，早就應該在東堡亮出來，也不至於幾次三番被逼至險境，有壹次在月試中還差點死在野馬刀下。
　　葉四郎信誓旦旦地宣稱楊歡是名劍客，從其握劍的姿勢就能看得出來，這壹說法爭議不小，許多人覺得當初在胭脂林楊歡握住劍柄是壹時慌亂，畢竟刀劍放在壹起，混淆也是可能的。
　　但是虬社抓住這件謀殺不放，社中首腦相信，兇手必是鯤社的人，既然鯤社只有兩個人配劍，那兇手就只能是二者之壹。
　　口水官司打了兩天，最後上官如生氣了，這是戰爭，殺人是常事，高侯爺既然進入南城，殺他就不算違規，所以，她接受葉四郎的挑戰。
　　顧慎為壹下子陷入兩難境地。
　　他希望能遇著壹位高手練劍，但更希望是在暗中進行，他已經向堡裏派出的人撒謊說自己不會劍術，突然間當眾以神奇劍法殺人，他可沒辦法圓這個謊。
　　還有壹種選擇就是用刀決鬥，《死人經》劍術與金鵬刀法在某些方面有共通之處，用劍的法門完全可以轉到狹刀上，平時他與荷女也是這麽做的，不過葉四郎是高手，高手比武，差之毫厘即是生死之別。
　　顧慎為用刀時速度總是慢那麽壹點點，就是這壹點點外人看不出來的差別，可能令他送掉性命。
　　上官如無比相信歡奴的實力，已經替他接受了決鬥，顧慎為沒有辦法，只得來到北城，小心地向十公子表示，自己是殺手，擂臺比武可不是自己的強項。
　　上官如就跟從前壹樣，對決鬥這種事興致勃勃，“放心好了。”她安慰道，“我已經想到這壹點了，決鬥時間、地點由他定，方式由我安排，我有壹個辦法，妳們倆不是當眾比武，而是將整個胭脂林當成較量場地，就像當年妳和野馬那場決鬥。”
　　學徒殘殺期間，歡奴與野馬曾經有過壹次決鬥，在壹片房屋廢墟中互相追蹤，尋找下手時機，那次決鬥在最後時刻被王主叫停了。
　　顧慎為只能接受，而且還是不能用劍，為了顯示自己的配劍純粹是紀念品，進入胭脂林之前他得把劍留在外面，不過以這種方式決鬥，他總算扳回了壹些優勢，可以稍稍彌補刀法的不足。
　　荷女替他想了許多辦法，比如把劍提前藏在林子裏，殺死葉四郎之後再用刀掩飾。
　　顧慎為沒有接受，壹是覺得這招可能被人發現，二是不想在決鬥時心生依靠，壹旦想著要拿到那柄劍，會破壞他的殺人意誌。
　　決鬥已經不可避免了，不僅鯤虬兩社，連璧玉城的居民也大力支持這場決鬥，既為了看熱鬧，也是希望能通過城外殺人的方式結束城內流血的局面。
　　於是突然之間，葉四郎的報仇之舉成了兩派人馬比拼實力的較量，壹名劍客，壹名不承認自己是劍客的殺手，將決定“鯤”與“虬”誰才是南城最強大的新興勢力。
　　事態發展如此之快，大多數人的註意力轉到了正月初九的決鬥上，連新年的氣氛都被沖淡，更不用說決鬥的起因——高侯爺之死了。
　　顧慎為也被沖昏了頭腦，光想著如何掩飾劍法，直到初三這壹天才猛然醒悟，這場決鬥莫名其妙，雙方應該集中精力尋找真正的兇手才對。
　　這麽壹想，他立刻覺得葉四郎有問題，高侯爺剛死，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報仇，倒像是要掩飾什麽。
　　他打聽了壹下，結果令他不解，葉四郎與高侯爺情同手兄，乃是多年至交，壹武壹文，相得益彰，在璧玉城很有名，關鍵是兩人沒有任何利益沖突，葉四郎不喜財不好色，跟高侯爺也不是同壹國家的人，更不會牽涉到宮庭鬥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葉四郎都沒有理由殺人，這也是為什麽高侯爺死於劍傷，卻沒有壹個人懷疑葉四郎的原因。
　　疑心剛起就被打破了，顧慎為決定還要追查下去。
　　上官如對此很不理解，“決鬥就決鬥，幹嘛要替敵人查真兇？要我說，誰殺的都壹樣，正好借這個機會，徹底滅掉虬社的威風。”
　　“話是沒錯，可咱們總得知道背後搞鬼的是誰，這人想混水摸魚，不能就這麽便宜他了。”顧慎為自己乃是“混水摸魚”的老手，所以對此非常警覺。
　　就這樣，正月初九的決鬥不變，顧慎為獲準利用剩下的六天時間查找真兇，還得擠出時間練習刀法、熟悉胭脂林的地形，連他本人也不明白為何要如此較真，可他就是不能忍受敵暗我明，這算是壹種殺手的本能吧，他將潛藏暗處看作自己的特權。
　　初三下午，顧慎為與上官如壹起拜見巡城都尉鐘衡，因為屍體已經入棺，想了解高侯爺被殺的詳情，只能找這位璧玉城名義上的治安官。
　　鐘衡跟往常壹樣熱情，尤其是對十公子，更是待為上賓，話語間完全將她當作金鵬堡少主，絕不流露出壹點應付小姑娘的意思，這讓上官如很是得意，對追查真兇這事也比較感興趣了。
　　鐘衡在現場見過屍體，“傷口在前面，壹劍穿心，肯定是劍傷，兩個人都壹樣，下手的人是個行家。要我說，這可不是石堡的風格。”
　　兩年少年知道鐘都尉的意思，如果是金鵬堡的殺手，傷口就應該位於側後，不過顧慎為知道有壹名金鵬堡殺手也習慣於壹劍穿心，那就是荷女，可案發當天，荷女跟他在壹起，絕無作案時間。
　　現場門窗緊閉，仆人、丫環和婆子什麽也沒聽到。
　　沒問到特別有價值的線索，快要告辭的時候，鐘衡才提起壹件沒人註意的小事，大概他也覺這事不值壹提，所以拖到最後才說出來，“對了，有壹件事，可能有用可能沒用，我在床上發現幾顆生米粒，丫環婆子都說不知道哪來的，廚房在樓下，生米按理說不會帶到樓上來，可是，妳也知道，他們可能……在玩什麽花樣。”
　　兩人謝過都尉大人，來到北城寬闊整齊的大街上，上官如突然問：“他們在玩什麽花樣？”
　　“我也不知道，這位大人說話總是這麽含糊。”顧慎為臉有點紅，他的確不知道“花樣”是什麽，但能猜到是關於哪方面的。
　　上官如壹副疑惑不解的樣子，顧慎為真擔心回去以後她會向每壹個人詢問，只得說：“那是妓院，沒什麽好事，不知道也罷。”
　　上官如嚴肅地點點頭，好像很老練的樣子，走著走著又問道：“聽說妳也有壹家妓院。”
　　顧慎為臉更紅了，甚至有點慌亂，他最怕有人提起這件事，何況上官如才是壹個十多歲的小女孩，“那是我師父從前胡鬧開的玩笑。”
　　“南城有許多妓院，向咱們交保護費的就有好幾家，所以這也沒什麽，壹樁生意而已。”
　　顧慎為突然醒悟，上官如並非普通的小女孩，她是獨步王當作兒子養大的女兒，自己的表現有點失態了，“是，而且利用妓院能收集到許多情報。”
　　顧慎為告誡自己，要時刻將上官如當作十公子才行。
　　結果十公子下壹句話又讓顧慎為慌亂不已，“妳在妓院玩過什麽花樣沒有？”
　　“沒有沒有。”
　　顧慎為連連擺手，窘迫得不像壹名殺手，惹得上官如哈哈大笑。
　　顧慎為心中惱火，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追查真兇，可不是被壹個小姑娘笑話。
　　“高侯爺死在妓院裏，想查出真相，總得去壹趟才行。”
　　話題轉到這裏，顧慎為松了壹口氣，“是，明天我就去。”
　　“嗯，咱們壹塊去。”
　　顧慎為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上官如，把十公子帶到南城，這可不是壹個好主意。